貂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忍着心中的疼痛,眸子里依旧无比的冷漠,一字一句的吐道:“我说你的家乡在九原,你的阿翁在九原,你的阿母已经长埋在了冀州!”
“你胡说,我阿母怎么会去冀州?”吕布双手抱头,歇斯底里的吼道。
貂蝉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留下,双目无神躺在灵儿的怀中:“十一年前,你独自离开九原寻找你的理想。六年前,我又与舅姑踏上你当初走过的路。我们翻过家乡的山,淌过家乡的水,从并州走到了冀州。
舅姑身体羸弱,徒步行了数百里,在冀州就累到在病床上。我出去寻医恰逢张角蛾贼大乱攻破南䜌,南䜌一片涂炭。等我回到我们的住处的时候,舅姑身中两刀,挣扎着将那枚玉牌给到我的手边便溘然长逝。”
“那我阿母的坟茔呢?”吕布半蹲于地,两行清泪脱眶而出。
“城外兵荒马乱,城内蛾贼蜂拥。我怕舅姑的尸身遭受侮辱,就一把火烧了那间房屋,舅姑与那间房屋同为灰烬也!”貂蝉已哭的声嘶力竭,仿佛一枝带雨梨花。
吕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霍然起身一把抽出树上的方天画戟,气冲斗牛对着拦在身前的崔十娘喝道:“崔十娘,你给我滚开,我要去将那些黄巾狗贼杀个干净!”
“崔姐姐你让开,让他去,我看他倒地要去杀谁!”貂蝉在灵儿的帮助下直起身,对崔十娘点了点头,又转向吕布冷笑道,“吕中郎将,冀州的蛾贼早已为兄长他们剿灭,你想去杀谁?杀那些为你报仇的士兵,无辜的百姓,还是我兄长和义父他们这些忠于大汉忠于百姓的义士?”
“我?”
“我什么我?难道你一直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貂蝉绝望的看着吕布,“我兄长为你血了仇恨,永安宫前,孟津关下,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兵戈相向。我义父从贼子手中救下我,你又在干嘛?你亲手将我义父送入了董贼的大牢!”
被貂蝉一阵抢白,吕布无奈的摊了摊手,辩解道:“那个时候,我不是还不知道王德玉和王子师是你的的义兄和义父嘛!”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又有什么打算?是继续为董卓卖命和我义父义兄作对?还是继续挥起你手中的屠刀屠杀像舅姑一样的无辜百姓?”
灵儿扶着貂蝉缓缓走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吕将军,按说这是你和昌儿妹妹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多嘴。但是灵儿想问你一句,荣华富贵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兄长亦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吕将军,你就那么想卑躬屈膝的当一辈子的螟蛉之子,而不愿撑起腰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为国为民的大侠?”
英雄一盏酌江月,最难消受美人恩。
貂蝉和灵儿的话仿佛针一般刺进吕布的心脏,想着即将要失去的荣华富贵和高官厚禄,吕布颤抖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双翦水秋瞳里泛起的希冀的目光,挣扎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目光逐渐坚定,缓缓挺直腰杆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吕布今日发誓,此生定当追随正义和忠诚,誓杀董贼,但有所违天打五雷轰!”
“将军!”貂蝉喜极而泣,跃进吕布的怀抱紧紧的抱着吕布嚎啕大哭。
“别哭,她们还在一旁看着呢!”吕布顺了顺貂蝉的后背,低声说了一句,貂蝉顿时如触电了一样从吕布怀中挣脱出来,站在吕布身侧嗪首低埋,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霎时变成一朵娇艳的红玫瑰。
呃?是我说错话了吗?明明刚才昌儿还抱着我哭了那么久,怎么突然就变的那么害羞了!
吕布莫名万状,拉起貂蝉的手朝灵儿和崔十娘问道:“崔姑娘、皇甫姑娘,吕某已经起了誓言,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先杀回相府捉拿董贼那厮?”
“董府防备森严,兵精将广,还有不少的江湖败类,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项羽一般的万人敌了?”崔十娘伸了伸懒腰,白了吕布一眼接着说道,“你是不是被昌儿妹妹将魂勾走了,犯什么糊涂?我们又不是让你马上就与董贼翻脸,还想立即杀回相府?杀回去干嘛?找死啊!”
“那你的意思?”
“崔家姐姐的意思是我们随你入住你的将军府,和你暂时一同蛰伏在董贼身边,等时机到来之时,立即拨乱反正给予董贼迎头痛击!”灵儿向吕布解释了一句。
吕布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榴莲,惊愕的看着三人:“你们要随我一起入住将军府?就不怕被那董贼认出来了?”
“哎!热恋中人这智商真是令人捉急啊!”崔十娘扶额长叹,“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易容术吗?”
“易容术?可是王断那厮的那种?”
“切!就王断那种初级的手段也只能瞒一瞒你们这些莽夫和不熟悉的人罢了。”
崔十娘鄙夷的看了吕布一眼,又想起最初在宫中遇见王黎的时候,王黎在脸上鼓捣点中草药汁再粘上几根胡须就当易容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宛如天边的弯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时间就连吕布也看得呆了,陡然间肋骨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吕布立时反应过来,拍了拍那只又在腰间的玉手问道:“崔姑娘,既然你等如此仇恨那董贼,为何你们今日的目标却是王断呢?”
见灵儿和貂蝉亦投来询问的目光,崔十娘苦笑一声,解释道:“那王断乃是我师门仇人。十一年前,王断为了得到我师门秘籍,将我师门老少屠了个干净,只剩下我和小师妹当时正在门外躲猫猫,因此才躲过一劫。
今日看见那王断之时,满脑子都是当时师傅和师兄弟们惨死的画面,一时难以自已,这才临时更改了刺杀目标!”
灵儿和貂蝉点了点头,却听吕布在一旁冷笑道:“你撒谎!崔姑娘你不会真当吕某傻吧?你等以醉玲珑之名入相府行刺,必然筹划已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王断就在董贼身边呢?
崔姑娘,作为盟友,我们固然不能做到完全的坦诚相待,但是否也不应该有意欺瞒呢?”
崔十娘微微变色:“难道吕将军觉得崔某是在欺骗你们不成?”
“欺骗或许不至于,但欺瞒总是有的吧!”吕布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吕某出生之地来往游方僧侣颇多,吕某也曾目睹过九原之上众多的庙宇佛像,对佛教也算是略知一二。
彦达缚者,乾达婆也,佛教中赫赫有名的天龙八部众之一,以香为食,全身都散发着悠悠的清香,擅使法门棍。今日那彦达缚虽然用的是短剑,但其中隐藏的棍法又怎么瞒得过吕某呢?
崔姑娘,乾达婆乃是佛门尊者,其人却对你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我想姑娘绝对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戏班子的台柱子吧!”
特么的该傻的时候不傻,不该傻的时候,却傻的像个二愣子!
崔十娘瞥了吕布一眼,知道如果继续隐瞒下去恐怕适得其反,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吕将军说的不错,崔某对你们确实有所隐瞒。不过,先前说的和王断仇深似海却并未欺骗各位。
我崔十娘虽然出生中土,祖上却来自天竺佛门。当年,先祖师为振兴佛教远离天竺东来中土。恰逢汉明帝夜梦金人,遣人西行迎接摄摩腾和竺法兰两位大师,因而掀起了一场佛道之争的轩然大波。
那场比试道教多次进行画符念咒,隐身火遁等法术的比拼,结果都败给了两位大师。
道教大败,褚善信当场气绝。当时道教中转投佛教之人不在少数,其中也有部分弟子思想偏激固化,他们脱离了道教创建了光复道教和铲除我教为宗旨的抑佛教。
因此,先祖师为避免波及无辜,也为了能够保证可以顺利的传教解惑。他选择了一条不同于他人的道路。他指国为姓更名竺扶风,在豫州隐居下来。”
“竺扶风?可是那千机堂的创始人?他竟然是个僧人,还是你的先祖师?”
崔十娘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才敢说王断那易容之术不过是初入门径罢了。当年我先祖师以僧人之身,易容乔装成婢女、夫人潜藏在‘一剑凌云’家中七七四十九天,硬是没人察觉,那是何等的风•骚?又是让人何等的仰慕?
可惜,当时先祖师决定走的是另一条路,因此也才注定了我千机堂的衰败,以及千机堂的烟消云散!”
“什么路?”
“当年,竺法兰和摄摩腾两位大师都走的是以刘姓皇室、朝廷官员和官宦子女为发展目标的宫廷路线。我先祖师却决定另辟蹊径,他要走一条先贤从来没有走过的道路。
他隐居于民间,对民众的痛苦感同身受,也时常派遣弟子出门布施赈灾和宣扬佛法。因此却也导致了后代弟子武艺荒废,手无缚鸡之力。结果在王断这个恶人闯入千机堂后再无几分还手之力,名震一时的千机堂也最终瓦解冰消。”
场中一时清冷,吕布三人俱是一片震惊。
他们并不震惊于崔十娘的信仰,也不震惊于崔十娘的民族和国籍,而是震惊于崔十娘悲惨的身世。
灵儿和貂蝉缓缓走过去扶着崔十娘,想要安慰几句。
崔十娘却是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孤雁,徐徐吐了口气,坚定的问道:“吕将军,翌日除董贼杀王断的时候,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崔姑娘,你放心,此等恶贼吕某誓必斩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一阵马蹄响起,四人三马消失在阿房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