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北风震地吼,万里阴云竞天厚。鹅毛比翼柳絮飞,顷刻改尽江山旧。城廓难寻炊烟起,旷野唯见梅花瘦。渺渺归雁失迷途,茫茫雪原夜如昼。
一夜北风,一夜飘雪。
长安城一夜之间就已经变成了一座白茫茫的世界。辰时,天已经大亮,站在城头可以看见整个白川。但,永安元年的第一场雪并没有停下它的脚步,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了。
长安城头直城门上的西凉兵士紧紧的将手揣在袖笼中,紧紧的抱在胸前,双脚更是不停的在城头上跺着。
“卢队,王黎的大军今日应该不会来了吧?”一名士兵努力的将手从袖笼中生出来,捧在嘴前哈了一口热气,向身旁的队率问道。
那卢队笑道:“特么的,这王黎的大军在城下合围了好几天,除了第一天之外,其余时候也都是围而不攻,今日更是风雪交加,想必他们也应该不会那么傻,再来门前晃一圈吧!”
“还是卢队英明,不像我们这些粗人什么都不懂。”那兵士点了点头,拍了拍卢队的马屁接着说道,“王黎的士兵和我们都是爹妈生的,哪里只有我们怕冷,那些鸟人不怕冷的事?要是今日那些鸟人再来,岂不是活见了鬼?”
那兵士子刚说话,就听身旁的一人惊呼了一声:“三猴子,快看鸟人,哦,不!鬼来了!”
“放你么的春秋大屁,小狼崽子,你是瞌睡还没有睡醒吧?你刚才没有听见卢队的…话吗?”三猴子一巴掌打在旁边小狼崽子的头上,眼睛却已经好像掉了下来。
在他的正前方数百米,足有三五万之众的黑衣黑甲的士兵或骑着大马,或健步如飞从风雪中冒了出来,就仿佛是九地之下的游魂突然出现在直城门下,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风雪如注,铁甲森寒。
这三五万大军一列列、一排排静静的矗立在城门之下,任由寒风肆虐,大雪飘飘,宛如一座座没有温度的雕塑,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队伍轰的分开两边,数十架抛石机从中间推到阵前,两员大将纵马而出,一人白袍白甲,一人白甲红氅,两柄长枪在风雪中格外的刺眼。
“啊,是赵子龙和马云禄!”
“敌袭,快,快,敲响警报!”
众人脸上俱现出惊骇之色,这不能怪他们,实在是这二人太令人震撼了。两年前孟津关下赵云单挑吕布,以及数日前马云禄和庞德双战曹性、成廉的形象早就在众人心中落地生根,不可磨灭。
那三猴子还来不及将眼睛装回去,卢队已经一声怒喝,冲到城楼上拿起垂掉半空的鼓槌,就往战鼓上落了下去。
“咚咚咚!”
鼓声骤响,好似在长安城头拉响了防空警报一样。
伪帝和急匆匆赶来的吕布还未走出皇宫,又听见数十声密集的战鼓声恍若九天雷霆一般同时在长安城四周炸响。
一串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飞奔而来。
“报!徐荣率一万大军,兵出章城门,章城门告急!”
“报!张辽率一万大军,兵出雍门,雍门危急!”
“报!马超、庞德率三万大军,兵出清明门,清明门告急!”
“报!李傕率一万大军,兵出宜平门,宜平门告急!”
“报!梁兴率一万大军,兵出霸城门,厨城门告急!”
“报!……”
一名名传令兵和斥候从城头直下飞奔至眼前。
长安古都的十二道城门:直城门、章城门、雍门、西安门、安门、复盎门、霸城门、清明门、宜平门、洛城门、厨城门以及横门同时告急。
每一面主门均由三万将士两员大将主攻,两道副门则由一名大将或者副将率一万军马辅攻。
十六员战将,二十万军马。
王黎这厮突然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猛将和兵士?
伪帝已经懵了,吕布和李儒却已率先反应过来,马腾、韩遂和李傕这三路原有的联盟如今好像都站在了王黎的一边。这不,霸城门、清明门和宜平门便全是他们的军队。
“董将军、伏将军,你们各自率领麾下的健儿分别赶至厨城门及安门,我让曹性、成廉、魏越和魏续辅助你们。我和陛下亲自前往直城门和章城门、雍门等处!”吕布倒也不愧有些临阵之机,很快就将手中所有的牌都抛了出去。
伪帝却惊疑的看着吕布:“那清明门、霸城门和宜平门三处如何处置?”
“陛下勿忧,此时微臣也有定计!”吕布朝伪帝颔了颔首,“陛下可还记得月前曹孟德偷袭雒阳一事?”
“曹孟德趁王黎军在关中,打算趁夜下雒阳,结果帐下大将为皇甫嵩所擒。”看来伪帝这些时日也确实做了许多功课,说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说着说着伪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长安城中也有皇甫嵩一样的老将?你是说朱公伟和卢子干?”
吕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朱公伟昔日大破梁龙,卢子干也曾威震九江蛮族。二人俱是朝中老将,且均有对阵蛮夷异族的经验。微臣以为陛下可诏其二人,防守清明、霸城和宜平三门,定然可以让马超等人无功而返!”
“但他们不是抱病在床吗?”伪帝疑惑的看着吕布。
吕布摇了摇头:“非也,他们只是看不惯董贼的张扬跋扈指鹿为马,心中对朝局有些失望罢了!但,微臣还是以为此二人皆是大汉股肱之臣,相信陛下一纸诏书便能令二人病退,重新站在军中。”
“不可!”吕布话音刚落,李儒已经接过话题向伪帝谏道,“朱公伟和卢子干确实有才能不假,但当年出征蛾贼之时,王黎曾救过朱公伟一命,儒以为卢子干一人足矣!”
吕布和伪帝相识一眼,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朱公伟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城门上,若是其因王黎救命之恩临阵反戈一击,这长安城还守得住吗?
伪帝当即下诏重启卢植,至于朱儁,既然那么喜欢装病,那就还是继续装病去吧。
三人与众人辞别后,在一众亲卫及羽林军和执金吾的陪同下火速登上直城门,眼前的一幕只让三人头皮发麻。
城下的大兵早已排开阵势,除了五千余名将士围在三二十架抛石机旁不停地来回奔走装弹之外,其余的两万五千与兵士俱静静的站在赵云和马云禄身后岿然不动。
风很大,雪很大,风雪都很大。但,他们在风雪中并未曾有丝毫的动弹,甚至连眼睛眉头也未曾眨一下。
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吕布三人还未回过神来,赵云手中已是大手一招,身后的抛石机同时往上一发,数百枚石弹呼啸着从直城门下飞起,在天空中交织成一片茫茫的石雨。
吕布和李儒下意识将伪帝护于身下,同时口中大声的嘶喊:“孩儿们上盾结阵,割袍护鼻!”
众将士们一阵茫然,转瞬迅疾的割了一截长袍,紧紧的围在唇边,然后三五成群结起盾牌阵,将盾牌高高举过头顶,如移动的乌龟壳一样在城头上寻找合适的躲避之处。
然而,石弹并未落下,不,应该说并未在城头落下,除了少许数枚石弹外,大部分的石弹都纷纷跃过城头顶,落在长安城里的屋顶上、坊市里和市井中。
随即在围观和四下躲避的人群中炸开,飞出来的也没有白色的雨,红色的尘,只有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纸条。
在饱经了害怕和恐惧之后的人们,终于重新恢复了好奇的国人心态,一只只大手纷纷向那些纸条抓去,然后一哄而散,再悄悄的聚集在茶楼上、酒肆中甚至青楼里,讨论着纸上的内容。
“听说长安城中的朱儁将军昔日与皇甫嵩有旧,又曾在阳翟城下为王黎所救,已经暗中投靠了王黎。”茶楼上一名文士看着手中的纸条长叹一声。
同桌的文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想当年,皇甫嵩、朱儁和卢植为先帝所重视,并为朝中三大中郎将,如今竟然也做出了这等背叛朝廷之事,实在是可恨至极!”
“放屁,你们都是在放屁!”一名公子哥在护卫的护送下登上茶楼,指着二人破口大骂,“这朱儁和卢植皆为先帝心腹,一腔忠诚,怎么可能背叛天子,这必然是王黎那厮的离间之计!”
公子哥旁边的护卫也接过话题说道:“我听说的是吕布麾下那三将才是真正的奸细。你们仔细想一想,吕布是个什么人啊?先后背叛了丁原和董卓的人,他身边的人又有几分忠诚可考?”
茶楼上立马应声四起。
“难怪当初吕布出征蒲坂津,独独我长安城的首将杨方战死,而他和魏续却从张辽和高顺的手上逃了回来。”
“还有那曹性和成廉,当日在直城门下为王黎所擒,却被王黎当众释放,这其中要是没有鬼,恐怕母猪都能上树了!”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这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说王黎乃是楚项王转世,特为报昔日乌江之仇前来长安,赵云、张辽则是其麾下大将龙且和钟离昧。今日子时,这三个杀才将齐齐归顺王黎,打开直城门,迎接王黎大军入城!”
流言满天飞,谁辨真与假?一道道言论,一句句揣测在众人的口中飞快的传播,并迅速的飞至下一个酒肆、青楼、马市、城楼甚至官员和百姓的家中。
四道主门的抛石机大约各发了上两千枚石弹之后,一声钲鸣同时在长安城四周响起。
二十余万大军在赵云、张辽、马超等诸将的带领下施施然,毫不留恋的退了下去。
直城门的伪帝、吕布以及清明门的卢植心情顿时一松,甚至兵士们交头接耳也没有在意。但厨城门及安门上的魏续、曹性和成廉的一颗心却提了上来,他们紧紧的注视着远去的王黎大军,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