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突如其来,如烟如雾,密密麻麻地飘洒在郡衙外的空地上,淋湿了大地,淋湿了芭蕉,淋湿了街巷,也淋湿了蔡瑁那颗愤懑的心。
此刻,蔡瑁并没有坐在郡衙中的那把象征这军权的帅椅上,而是拎着一截油晃晃的猪腿蹲在帐篷前。
望着郡衙前那块被雨水不停冲洗的青石板,蔡瑁狠狠的啃了一口猪腿肉,心情甚是冰冷,一如被寒意笼罩的青石板或者手上那截已不见腾腾热气的猪腿。
永安四年八月初,荆州刺史刘表采用了诸葛亮的计策,不顾蔡夫人在枕边使劲吹的那股热风,反而以自己身为蔡家女婿就一定要替蔡氏一族扶持出一个像他一样未来能够执掌一州之地的美男子的借口,毅然决然的将蔡瑁调离襄阳,
从此,蔡瑁就成为了整个信阳郡的一把手,同时还兼任着襄阳.水军大都督的角色。
按理说,这一次蔡瑁能够手握重兵执掌一郡机要绝对是祖坟冒了青烟的结果,他应该焚香祭祖异常高兴才是。
但是,他此刻的眉头却如雨中的树叶一般,在寒风和冷雨的浇灌中,抖抖嗖嗖的蹙在一起,那夜蒯越在书房中给他讲过的言语再次在耳边回荡。
“那是诸葛亮和刘备定下的借刀杀人之计,你也不好好想一想信阳的那一边驻扎的都是些什么人!”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主公这些年虽然没有将你我怎么着,但是他早已忘记了当初我们对他的竭力扶持,他的内心中装满了猜忌。离开荆州的权力范围,未必就不是我等崛起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有机会,信阳那一边你也可以悄悄的接触一二!”
“卡擦擦!”
忽然,雷霆骤响,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撕破了灰蒙蒙的帷幕,郡衙外的雨水如抽了风一样的密集起来,巨大的水珠哗哗的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成雾。
一滴水珠从地面上弹起来,带着少许的泥土覆盖在猪腿上。
蔡瑁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猪腿狠狠的扔了出去,猪腿在雨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重重砸在郡衙外的那潭泥水中,而蔡瑁的心情也仿佛随着那猪腿的离去好了许多,那两弯蹙着的眉头瞬间也被熨斗给抚平。
看来,自己是该有决断了!虽说刘表是自己的姐夫,可是终究与蔡氏隔了一层,否则他又怎会一直猜忌自己,又怎会因为诸葛亮那个村夫的几句谗言而将自己放逐于襄阳之外?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人来!”
蔡瑁眼神一亮,朝门外一声怒喝,数名亲卫踏着急促而整齐的步伐穿过雨帘来到他的身旁,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将军,不知有何吩咐,可要小的去红袖招访一位妖娆为家主红袖添香?”
妖娆当然是指红袖招里当红的姑娘,而红袖添香当然也添得不是什么香饼和檀香,而是那些姑娘们的唇舌之香。
那亲卫言语虽是文雅,却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蔡瑁初到信阳之时,因为心情抑郁,时常去拜访当地有名的红袖招或者拜月楼,甚至经常请姑娘们到郡衙来与他白日宣.淫。
不过,这一次蔡瑁的反应却出乎了亲卫们的意外。
蔡瑁摇了摇头,朝众亲卫挥了挥手,独独留下刚才那人:“本将军听说你有一表兄在前将军帐下当差,可有此事?”
亲卫闻言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如纸,急忙解释起来,言语间多了些许的焦灼不安:“末将不敢隐瞒,恳请将军明察,将军所言之人正是末将姨妈之子。
当年,末将一家人因战乱远离故土来到荆州,与他们便再也没有了往来。只是数日前末将在信阳城中巡视的时候,碰见昔日一邻居,谈及家乡风土之时,他才告诉末将的。
不过,如今表兄已经成为了王黎那厮的部下,而末将却是将军的亲信,末将又怎敢私下与贼军接触呢。因此,末将至今都还没有和表兄他们联系!”
“本将军并未责怪于你,何须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蔡瑁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本将军听闻昔日你便是你那姨妈抚养长大的,于你颇有恩情。而今你随本将军驻扎在信阳,两家相隔不远,你是不是也应该回去看上一眼,尽一尽自己的孝心了?”
亲卫心中一惊,还以为蔡瑁在说反话,差点当场就给吓尿,两腿筛子一样的抖动。
却听蔡瑁接着说道:“本将军给你放几天的假,你回去看一看你的姨妈,顺便找你表兄帮本将军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本将军必有重赏!”
言讫,亲卫但觉手中一温,一锭揣有余温的银块就落到了他的手中,银块上还有一封密封好的信笺。
紧接着,蔡瑁重重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在他耳边轻言细语了几句,双手往身后一背,大摇大摆的向郡衙后堂走去,像极了一名大胜的公鸡。
……
“启禀大帅,军中探子来报!”
一道呼叫声随着急促的脚步在堂外响起,管亥那山一般壮硕的身躯出现在王黎的面前,手中还捧着一封书信。
王黎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书信匆匆一略,转手就丢给一旁的贾诩和陆逊:“看来这刘备和诸葛亮已经给诸位将军打怕了,刚到荆州就开始抢班夺权,竟然还把荆州第一世家的家主蔡瑁给硬生生挤到了信阳城中。”
“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贾诩轻拈胡须,颔了颔首,“本来这一次远征豫州,儿郎们早就筋疲力尽,还想着是否需要暂时缓上数月再出兵荆州的,如今看起来却是完全没有必要了,平定荆州就在眼前!”
陆逊亦点头说道:“蔡瑁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他在荆州却有广泛的人脉。不管是蒯氏一族,黄氏一门,还是刘表的侄儿们,都与其交往深厚。
如果真如这信中所言,蔡瑁有投效主公之意,属下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若是主公能够顺势降服蔡瑁,荆州一战必然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赵云、太史慈和张辽等人面带喜悦,一旁的陆云涛和陆云山却是面面相觑,满脸疑惑的看着众人:“伯言,那蔡瑁不是刘表的大舅子吗?
他与刘表虽无血脉之亲,却也是刘琮的亲舅舅,他怎会背叛刘表呢?会不会是这信中所言有误,或者干脆就是他两合演的一出诈降大戏?”
原来,当初陆康坚持选择归老山林不再出任六安太守或者朝廷九卿太常之职,却将陆云涛、陆云山等人留给了陆逊,是以这陆云涛等人如今已名正言顺的成了朝中大将。
“两位将军多虑了,蔡瑁不但是刘表的大舅子,还是诸葛亮的姨夫。可是,你见诸葛亮坑蔡瑁的时候,也并未手软啊?何况那刘表忌惮和猜忌蔡瑁等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贾诩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脸上说不出的讽刺,扫向陆云涛二人的目光却是格外的坚定。
毕竟,当今世上同一家族效力于不同的势力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当初的荀谌和荀彧,又比如刘备帐下的诸葛亮和江东军团的诸葛瑾。兄弟尚且相争,遑论毫无血亲关系的大舅子?
王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信笺和另一封来自蒯越的密信一起揣到袖中,微微一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心莫测,这世上最难道的便是人心啊。孙膑与庞涓同为鬼谷子门下师兄弟,结果却因为一时的嫉妒,最终导致孙膑剜诸,庞涓战死马陵。又何谈这勾人的权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