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邓斯哼笑一声,鼻孔居然喷出了几团小火苗:“多拉贡可不像是会屈尊求援的人,龙脉的傲慢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否则也不会甩开拿撒吕依,从奥秘之眼出走。”
威思顿爵士解释道:“正是因为有足够强烈的威胁,他才会向我们求援。兽人施法召唤出一位叫做‘古什姆’的神明,多拉贡的飞龙军队无法抗衡,纳哈萨酋邦的士兵战力低下,可以说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你也学坏了,拿这种话来唬骗我。”席邓斯瞥了威思顿爵士一眼:“多拉贡再怎么说,也是一名身怀龙脉血统的传奇法师,又坐拥灰崖群山中的秘密龙墓,他才不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
威思顿爵士承认道:“我们也明白,这是多拉贡在坐地起价。眼下有消息说,奥秘之眼的布涅托大法师正在配合瓦努亚公海舰队,在帝国西南部起兵复辟。如果瓦努亚王国成功复辟,为了与伦底纽姆帝国长久对抗,他们难免要跟多拉贡合作。
说不定已经在合作了,从帝国西南地区前往多拉贡的龙族国度,只要跨过指头海湾,那里本来也是商贸繁荣的区域。多拉贡也乐见瓦努亚的复辟,从而削弱帝国的实力。”
“那你们还要我去出手?”席邓斯笑道:“我可没有救助外人的好心肠。你说是吧?奥兰索医师?”
玄微子挑了挑眉,这年头已经没有人还管他叫“奥兰索医师”了。席邓斯这话多少带着讽刺意味,作为新大陆殖民开拓曾经的主力,席邓斯可是给土著部族带去了惨无人道的屠戮。
火舞城的繁华,各个行省与自治领的富庶,几乎都建立在大量土著灭杀消亡的基础上。在玄微子大规模插手干预之前,旧大陆的殖民者对于灭杀新大陆土著,估计是觉得理所应当又乐此不疲的。
而玄微子麾下,星辰教团中却有大量的新大陆土著,常青城跟部族大联盟的往来也极为密切。“心灵公爵”大量任用土著的行为,在互保同盟的民间,多少引起了一些不满和质疑。
不过碍于玄微子本人毋庸置疑的实力,加上星辰教团与常青商会对医疗、药物、纺织、农业等各项事业的深度参与,形成无可动摇的强势地位,这些年的怨言和质疑才减少下去。
可是在这件事上,玄微子与席邓斯并没有多少共识,尤其是玄微子当初对付“炎魔之子”弗斯曼,就是利用席邓斯当年一把大火烧死的数千土著残魂,点化为星纲法坛的一部分,发动北斗摇落剑将弗斯曼斩杀,可谓承负报应。
“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救助外人的好心肠。”玄微子面对席邓斯那足以将人活活瞪得血肉皆焚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好似一汪无底寒潭,回应说:“我对土著的救助和教导,更多也确实是为了我自己的追求。如果有人谁认为我是出于所谓的善意或理想,那恐怕是误会了。”
“是因为土著更好控制吗?”席邓斯目光如炬。
“也未必。”玄微子平淡回答说:“更主要的原因是,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内部,想要发展和培植属于我的实力并不容易。与其浪费精力在内部抢食,不如拓宽边界。”
“抢食?”席邓斯毫不客气,周围空气的光线,因为他散发的高温而出现扭曲:“看来你是把我们五芒星之塔当成牲畜看待了?”
玄微子浅笑道:“沉湎于财物积累、欲望满足的货色,在我眼中确实与牲畜没有太大区别。”
“那你当初就不该阻止弗斯曼!”席邓斯一跺脚,脑袋上火焰腾腾,“占着火舞城的内勒姆,不就是你口中的抢食牲畜吗?当初他那堆私生子女在黑岩行省,哪个不是疯狂贪占财物和土地?”
“所以他的子女全都死光了。”玄微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席邓斯眼角跳动:“你故意坐视弗斯曼杀光内勒姆的子女?”
“不这样,黑岩行省空有广袤土地和富饶物产,只能提供给极少数权贵享受。不这样,如今互保同盟很多事情都没法铺开来推行。”玄微子说道:“席邓斯阁下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没错,我就是故意的……真是令人唏嘘,当初在火舞城,弗斯曼身边那位参谋芬拜伦,是第一个明白这件事的人。”
席邓斯狞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内勒姆,他会有怎样的想法?”
威思顿爵士赶紧插话:“席邓斯大人,这么做就太不妥当了。如今互保同盟正需要团结和稳定。”
“对啊,拿弗斯曼为祭品的团结和稳定!”席邓斯反瞪了一眼,半空中火星爆闪,看似威力不大,但哪怕是一头成年野牛,也足以被这一瞪眼烤得内外焦熟。常人没有免疫火焰的手段,在席邓斯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你们几个联起手来,把我排挤到如今这种境地,还说什么团结?稳定?”席邓斯没有大声咆哮,语气沉重、声调不高,却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是地动山摇的平静前兆:“还有,当年内勒姆这样的法师,哪个不是顾着抢食?弗斯曼恰恰是要扭转这种毫无上进与追求的风气,却偏偏被你奥兰索破坏了!”
玄微子不开口,威思顿爵士反驳道:“席邓斯大人,当初弗斯曼确实做过界了,他可不光是自己在火舞城发动叛乱,还带着一支帝国军团。这样一来,事情性质就彻底变了。
还有,我们并非排挤你,只是任何扩张都是有极限的。当初您就曾经败给了‘天空歌者’,而五芒星之塔内部也不能承受这种毫无停顿的扩张,到了必须安稳下来经营的时候。
当初我和女王都劝过您,但您执意不听。直到拿撒吕依察觉到机会,并且设计陷阱对付您,还是女王主动召集众人联手,把您成功救出。如果真要排挤您,当初您孤身一人失陷在水元素位面,女王就没必要去救您。”
有些话玄微子说不管用,搞不好还会让席邓斯怒火暴涨。但威思顿爵士在五芒星之塔内地位特殊,而且威思顿家族跟席邓斯世代交好,说话有足够分量。弥菲赛缇丝管他叫“少爷”,其实还算叫对了。
“弗斯曼想要做成的事情,如今在奥兰索的主持下,也都大概做到了。”威思顿爵士继续说:“或者说,席邓斯大人觉得,弗斯曼能够做得比奥兰索更好?”
席邓斯怒意减弱不少,但还是坚持道:“你不能这样假设,如果弗斯曼还在,事情会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比如受奥秘之眼资助的葛兰法兹,撕毁停战和约,从背后对我们发动侵扰?而另一边则是帝国跟奥秘之眼联手,要吞并互保同盟?”威思顿爵士问道:
“看看现在,我们需要关心什么停战和约吗?如果是弗斯曼,他有可能调和土著与殖民者的冲突吗?还是说席邓斯大人要带领五芒星之塔,不顾伤亡代价将土著全部杀光、烧光?或者说席邓斯大人有战胜‘天空歌者’自信?”
玄微子在一旁沉默不语,其实关于“天空歌者”被圣鳞之子囚禁封印的事情,外界知之甚少,玄微子也不会对外传扬。如果席邓斯在“天空歌者”失踪之后,不顾代价带领五芒星之塔强行扩张,圣鳞之子和图腾亲王其实还真未必能抵挡得住。
当然了,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恰恰是代价太大,导致没法施行。五芒星之塔过去在新大陆积极扩张,只是粗略占据了地盘,经营开发也需要漫长时间,弥菲赛缇丝的策略,也符合多数人的意愿和想法。
同样,玄微子没办法让土著从殖民者手中夺回整个新大陆,那样等同要与整个法师群体和伦底纽姆帝国为敌,玄微子也没有愚狂到那种地步。如今的星辰教团和常青商会,就是给他们最好的立足根基,未来地位还要看他们自己奋斗。
而席邓斯不会不理解威思顿爵士的说法,就算玄微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弗斯曼首先就很难处理殖民者与土著的关系,而且他在帝国军团的地位,也注定这不光是五芒星之塔内部事务。到时候建立互保同盟或者什么别的国家,就不可避免掺杂外部势力。内外利益集团的勾结,这注定不会带来什么好下场。
其实到了席邓斯这样的层次,道理是肯定能想明白的,但心里面能否承认接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很多时候,并非做得好、做得成功,就一定能获得认可。相反,可能会招致他人更难化解的嫉恨怨怼。
玄微子行事,本来就不冀望能获得多少认可,通过他人认可来维持自我肯定,是一种劳碌精神、徒耗心力的做法。何况他跟席邓斯有杀徒之仇,并不是所有法师都将自己学徒当成消耗品的,人跟人相处久了,完全没有感情也是扯淡。
席邓斯此刻内心也是极度复杂的,他既怀有对玄微子的仇恨,却不得不承认互保同盟在他主持协调下,内部环境大为改善。而玄微子所展现的实力,不光遏止了席邓斯报仇的冲动,甚至反过来辐射到整个互保同盟。
强大的施法者不光代表了权威,也确实是一个国家实力的象征。新卡美洛城一战,玄微子逼退了拿撒吕依,就已经证明他的立场,“心灵公爵”注定跟互保同盟捆绑在一块。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五芒星之塔已经无法涵盖整个互保同盟了,要是只有五芒星之塔的法师,眼下互保同盟内很多事情也搞不定。
席邓斯确实目睹了互保同盟的建立和变化,他就算躲在玛冈火山里不露面,也一样清楚星辰教团和常青商会的举动。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承认,就凭弗斯曼的手段、性格与能力,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互保同盟可以没有弗斯曼,但是不能没有奥兰索——席邓斯还记得,这是齐达罗克大法师曾私下跟自己说过的话。这算是同时代的老人物间,难得的真诚表态。
“说这么多,无非是你们不想冒险,把我推出去而已。”
席邓斯怒火已经基本消退,冷冷说了一句。
“倒也不是让阁下去冒险。”玄微子说道:“相反,我觉得没必要对外声称‘炎魔’前往支援。”
席邓斯不忿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连名声都要独占吗?”
玄微子说道:“阁下刚才不是说了吗?多拉贡本人并非毫无抵抗之力。我们要是插手太深,将资源和力量浪费在旧大陆的战争,那是不智且危险的。同时我觉得,兽人可以召唤出古什姆,幕后的奥秘之眼也有阴谋。”
“沙多万不是去找女王商谈过了吗?”席邓斯问道:“双方不作正面对抗,雅尔诺德王国的内战也大体结束了。”
“可是沙多万能够约束整个奥秘之眼吗?”玄微子反问道。
威思顿爵士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派出分身,公开前往多拉贡的龙族国度,既是亲自考察他们的实力,也是试探奥秘之眼的动向。”玄微子说道:“而席邓斯阁下则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协助。”
“只派一个分身,是否会让多拉贡觉得,我们诚意不够?”威思顿爵士问道。
“如果是一个传奇级别的分身呢?”玄微子笑容意味难测。
在场两人都有些惊讶,如果让拟象分身也拥有传奇级别的实力,那本体究竟要强大到何种程度?制作有高等施法能力的拟象分身或者克隆体,对于传奇法师并不困难。
但这个世界显然有某种深刻且难以突破的规则,限制着施法者拥有传奇级别实力的分身。
如今世界已知范围内,只有拿撒吕依可以突破这一限制。想当初新卡美洛城一战,弥菲赛缇丝与席邓斯联手施法,加上教会一位地上圣人,才堪堪击杀拿撒吕依的一具克隆体。
这可不仅仅施法能力强弱的差别,而是对更深层规则的触及,越高明的施法者,越明白这里面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