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朗忧虑蒲秦国内的隐患,思欲寻策杀掉姚桃。
尽得冉兴、掩取了陇西全郡的捷报送到定西朝中,亦有一股暗流随之而起。
暗流的焦点是该任命谁,来出镇武都、阴平。
头一个上书的是氾家的党羽。
以“前次攻兴,氾丹为麴硕之佐,战功颇立,熟悉武都、阴平的地理、人情”为借口,举荐氾丹出镇武都与阴平两郡。
这个举荐,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回打冉兴,主将是麴爽,谋主是唐艾,说白了,这场仗,是麴家与莘迩合力打的,武都与阴平两郡,是麴家与莘迩为定西打下来的,氾家半点功劳没有,凭什么收获利益?
听说了这道上书的当天,黄荣就私下与张龟等人说道:“氾录事这是因见宋氏的前车之鉴,故此想求兵权么?却未免想得太美了。他已掌朝权,明公与麴侯又岂会肯再任他攫获兵权!”
不用莘迩这边的人出马,麴家的人就立即上书,以氾丹“虽有士誉,少历军阵,不通兵事,前在西海郡抵御柔然南侵,要非辅国相救,早就败亡,武都、阴平新得,民心未附,较以形势,比西海郡恶劣了何止百倍,焉可授之”为由,把氾丹贬低了一通,坚决反对。
令人奇怪的是,氾丹没有因此恚怒,他反而主动上书,也力辞此荐。
倒是叫黄荣摸不着头脑了。
摸不着也就罢了,黄荣不是钻牛角尖的人。
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建议莘迩:“此回攻虏兴,唐长史功劳最著;大败蒲洛孤、蒲獾孙、苟雄,也是多亏了唐长史的援助与计谋。武都、阴平,地居形胜,位置紧要,两郡内又多戎人,民情复杂,非智谋能断之士,无以镇守。不如举荐唐长史为武都或阴平太守,留他坐镇。”
说实话,莘迩本来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他原本想的是,冉兴总共有两个郡,打下来以后,把地盘较大的武都郡交给麴家,较小的阴平郡交给唐艾,陇西郡,则仍由麴球掌辖。这个安排,想来麴硕是能够接受的。
可现在,这个构想却是不能得施了。
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唐艾在援救麴爽时的那一句“这样稳胜的战斗,一个校尉就能指挥,何必需我”?
这句话传到了麴爽、麴章、麴凛等麴家子弟和田居等人的耳中。
田居也不知对麴爽说了些什么,搞得麴爽为此勃然大怒,专门在呈给朝中的捷报中加了句好像是谦虚之言的话:“虏兴悖逆,百姓怨之,望王师如赤子之盼父母,虽一校尉,亦可定之。臣赖大王威德,而竟旬月方克,伤亡将士,徒耗粮饷,诚惶诚恐。”
想及麴爽这句不满的言语,莘迩叹了口气,心道:“千里这张臭嘴!尽管冲我来说,我不在意;可你唐千里也不想想,别人也会不在意么?单纯说才能的话,千里真是我定西的奇才,就是他的脾气,实在不讨好!令狐奉篡位以前,他常年的蹉跎下流,不被上官喜欢,被同僚排挤,不止是因为他的寓士之身,我看,更是因为他的倨傲无礼啊!”
在已经引起麴爽强烈不满的情况下,唐艾,是肯定没办法留在武都或阴平了。
思来想去,莘迩最终决定,举荐麴球兼任武都太守;现在西海郡的北宫越,是戎人,调他南下,出任阴平太守。
至於西海郡的防卫,沙州三营设立之后,西域已经安定,不需要再把那么多的勇将、精卒浪费於彼了,可把高昌屯田的隗斑调到西海。
为了表示对麴家势力的尊重,在给朝廷的举荐书中,莘迩提议,给麴球加上一个“督武都、阴平、陇西三郡军事”的名义。也就是说,在军事上,北宫越属其督下。
莘迩的这道荐书,得到了麴家的支持。
眼看这道兼顾了莘迩、麴家利益的人事任命就可付诸实际了,氾丹在这个时候又上了一道书。
他在上书中说道:“冉氏窃据武都、阴平数十年,今虽败亡,冉僧奴窜至虏秦,犹存民望。
“麴球以三千之营,阻虏秦三万之众,挫其名将,智勇兼备,用之威督武都、阴平,固然适当;臣所忧者,球声名稍逊,恐怕难以在短日内收服兴地民心。
“民心不服,叛乱必起。西海激战,两攻冉兴,辅国将军前征西域,先王以今,我朝连年大战,使我国库已然半空。如果兴地再战无宁日,我朝势必就会越加窘蹙。虏秦失陇西,一定会来与我争夺。外有劲敌,国内则日渐空虚,我朝危哉!
“为今之计,非仅以威以镇,尤当名、德为要,宜选宗室有盛名者,出镇武都、阴平,抚其民,以与冉氏争民望。”
黄荣恍然大悟。
明白了氾丹为何推辞自家党羽举荐的缘故。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之术!
氾丹把对他的举荐给拒绝掉,然后举荐宗室出镇,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乃心王室,大公无私。
氾丹举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
莘迩与麴硕、麴爽等麴家的人,无能反对,只好附议赞成。
氾丹遂提出了他心仪的人选,举荐了令狐曲出任武都太守,顺手把“督武都、阴平、陇西三郡军事”的头衔,也戴到了令狐曲的头上。
令狐曲是令狐氏的小宗子弟,在众多的令狐氏宗室中,是较有能力的一个。
令狐奉在世的时候,有心削弱宋氏的势力和麴家的兵权,把令狐曲挑了出来,对他颇是加以重用,任他代替宋羡,出任为了隶属中尉统带的“王国三军”中的上军将军。
令狐奉薨后,为了与宋家抗衡,莘迩在与令狐妍成亲以后,有过试探拉拢令狐曲的举动,令狐曲的反应倒是比较热情,莘迩因此於前不久,才刚把他举为四品的游骑将军。
於今看来,这个令狐曲,却与他一向表现出来的“低调”不同,应是早就偷偷摸摸地与氾家勾搭上了!
“功亏一篑啊!”莘迩想道,“老子顶着攻冉兴如果失利,我将威望大损的风险,下了打下冉兴,为定西打开一条向外通道的决心,你个老氾,却出来把桃子摘走!嘿嘿,好手段啊!”
这个“老氾”,莘迩指的是氾宽。
虽然氾宽从头到尾没有就此事发表一个意见,但谁不知道,他定是幕后的主使?而且凭莘迩对氾丹的了解,氾丹那急脾气,也没有这种老谋深算的本事。
回想到王城谷阴的这几年,莘迩忽然发现,他似乎是低估氾宽了。
他与宋家的恶斗,氾宽得利;他冒着政治风险,与麴家辛辛苦苦打下了冉兴,还是氾宽得利。
莘迩反省自己:“是不是在斗倒了宋家后,我有点懈怠了?宋闳是老狐狸不假,氾宽、陈荪这些人,能够久立朝中,也必是各有能耐,我却亦不可轻视啊!”
回到家中,莘迩不禁对令狐妍感慨地说道:“神爱,你说,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半晌,没等来令狐妍的回答。
莘迩瞧去,见她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想有个宝宝,怎么就这么难呢?”
“啊?”
“梵境粉雕玉琢,真是可爱。阿瓜,我什么时候也能生一个呢?”
数日前,刘伽罗十月怀胎,诞下一女。左氏闻讯后,非常喜悦,赐了个小名,唤作梵境。
莘迩无言以对,说道:“这……。”
令狐妍托着腮帮,如有所思地打量莘迩,说道:“咱俩成婚挺长时间了,我这肚子怎么毫无反应?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莘迩大怒。
院中月色,花香弥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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