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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第十七章 录事悔小气 鲜少名为京

那金刀是姚国、姚桃兄弟父亲生前佩带之物,后传姚国,姚国死后,落到姚桃手中。

此刀寄托了对姚父、姚国两人的缅怀,姚桃极是珍视,出必佩带,归则置於室内,是他第一等看重的。欲得此刀,怕是不易。

至於孟朗为何欲得此刀,他却未对季和言之。

尽管没说,一则,季和敬重孟朗,视孟朗为挽天倾、救天下的盖世英豪,甘愿为其效力,二来,主忧臣辱,季和回到家,便就绞尽脑汁,思索办法。

姚桃不须急除,金刀一时难得。

杀掉赵宴荔,除了一个后患;已遣苟雄往赴朔方,朔方应能眼下无虞。孟朗把视野稍从定西挪开,辅佐蒲茂,收心治理国内的同时,转窥鲜卑魏国,大量的斥候被派去了关东、河北。

蒲秦国力强盛,故能西战定西,东谋魏土,游刃有余。

定西国力不如蒲秦,往往一场较大的战争,就要倾半国之力,然今乱世,海内攻侵不休,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北方一旦结束分裂,陇地绝无割据的可能。莘迩如履薄冰,隐有与诸葛亮五次北伐的缘故相同之因,虽限於国力,无法大举东进,以攻为守、凝聚人心也好,开疆充实国力也罢,却也日夜谋策,殚精竭虑,等候对外用兵的时机和寻找对外用兵的地点。

终於攻破冉兴,占领了武都、阴平,给陇州打开了一个向外的出口,在战略上取得了一点点的主动,但蒲秦到底强於定西,蒲獾孙、冉僧奴等对陇西、武都两郡的日夜侵扰,却如一柄悬在头顶上的剑,好像时刻就能落下,使莘迩半分不敢松懈,渐有疲於应对之感。

便在这个时候,成功挑动起了赵宴荔父子举事。

赵宴荔虽是身死,铁弗匈奴部卒的调回咸阳,使令狐曲、麴球面对的敌军数量大为减少,却也相应地解了些定西秦州的燃眉之急;最重要的是,赵染干突围而至。

赵染干的来到定西,立刻让莘迩眼前一亮。

有赵染干在,定西便可以介入朔方了!就像唐艾、羊髦等人之前的分析,朔方是蒲秦北边的门户,这里如果生乱,蒲秦就势必只能把投到定西秦州的精力,分出一些,用在朔方。秦州的窘迫局面,亦就可以进一步地得到缓解。这也就正是孟朗推测的“围魏救赵之计”。

莘迩上书朝中,表拜赵染干为西海县侯、奋威将军、朔方太守。

朝廷允其请。

莘迩连日宴待赵染干,慰其亡父之痛,细问朔方形势。

氾宽如今对莘迩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的注意,得悉了此事后,这日他休沐在家,把儿子氾丹叫来,说道:“辅国近来连日接见赵染干,我看,他是想要用兵朔方了。”

氾丹对莘迩的感情很复杂。

他起初自以门第高贵,瞧不起莘迩;继在莘迩攻伐卢水胡时,被莘迩羞辱;西海一战,偏是莘迩令麴球救下了他;又是莘迩,奏请召他从麴硕一讨冉兴,因功从酒泉郡迁到了朝中;前些时,仍是莘迩,举他做了新设之考功曹的曹掾。

最早时对莘迩的鄙夷,随着莘迩西海、朔方、西域、冉兴等几场战争的或亲自上阵,或指挥部署,以及莘迩这两年在朝中的种种优秀举措与变革,并及莘迩《矛盾论》这一篇雄著的诞生,此时已然不存,可要说他就此改弦易张,改以服气莘迩,却也非为事实。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莘迩的能力;另一方面,对莘迩的日渐权重,他亦忧心烈烈。

氾丹性刚,听了氾丹的话,面色顿然沉下,不愉地说道:“先王薨后,至今不过两年,莘幼著先伐西域,继攻冉兴,民力疲惫,国库已空。秦州隐患存伏,随时有得而复失之险,他不思收附民心,犹不知足,尚欲图朔方么?‘国虽大,好战必亡’,况我定西小国!”

氾宽说道:“打算用兵朔方的又不是为父,你给我甩什么脸子?”

氾丹赶紧下榻,敛衣下拜,赔笑说道:“是,是,儿子错了。”

氾宽哼了声,说道:“你起来吧。”

氾丹重新落座。

氾宽掐着胡须,实事求是地说道:“为父秉政,於国家的财力、民力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经两场大战,国库是耗费了不少,但也不能说国库已空,打个朔方的财力、民力还是有的。

“且西域商道那边的商税持续有增;而沙州刺史杜亚的上表,你也是知道的,西域诸国皆富,他的此议如成,又将会给我朝每年增加一大笔的收入。”

“杜亚上表”云云,讲的是杜亚於上月底上表朝中,说西域地区在沙州三营的主持与保护下,不仅使小国不再被鄯善、龟兹等大国欺负,而且也使包括龟兹、鄯善在内的西域全部国家,都免於了再经常遭到柔然、乌孙、悦般、大月氏等周边强国的欺凌,不能只咱们定西出力,却由它们舒舒坦坦地坐享其成,奏请“宜如匈奴之故事”,由朝廷设立税官,遣驻西域,向它们各国摊派军费、征用兵卒,以充国家。

——氾宽等人私下议论,认为杜亚没有经济之才,他的这道上表肯定是出於莘迩的授意。其实他们猜错了,这道上表还真不是莘迩的授意,是出自氾丹的同僚,新从西域长史府到朝中任考功曹左曹史未久的阴洛。

不管是谁的主意,这个上表中提出的内容,的确是不错。

昔日匈奴强大之时,设僮仆都尉,“僮仆”者,视西域各国为匈奴之僮仆的意思,来对西域各国征税、调兵。莘迩征伐西域之前,定西对西域各国的控制不强,没办法实施此举,现在有了沙州和沙州的三大营在,完全可以仿行匈奴的此措了。

西域有十几个国家,虽然多数国家的人口都不多,合在一起,为数也不在少,可以试想一下,兵源的得以扩充且不需多说,此措得行以后,只定西每年的赋税收入,必就会提高一大截。

氾宽继续说道:“辅国要是执意用兵朔方,用国库空虚为借口,是阻止不了他的。”

氾丹说道:“武都、阴平之得,已使莘幼著威名大盛,朝野风议,差可与麴侯相比了;今赵染干投朝,赵染干在赵宴荔的诸子之中,壮年而有勇称,在朔方颇有名声,辅国如果真的要攻朔方,有赵染干相助,事半功倍!朔方倘使再被他拿下,辅国之威,在我定西,就将无人可与并肩了!”

他瞧了氾宽一眼,担忧地说道,“宋家已倒;陈荪滑头;张家与我姻亲,然别有抱负,与我家并不同心。麴爽本因嫁女之事被莘幼著败坏,对其生怨,可也不知莘幼著做了什么,麴对他似又不复怀恨!大农孙衍、典书令傅乔,一掌赋税,一掌机要,分居要津;侍中黄荣,近在王侧;刺奸司掾羊馥,将掌王城治安;此皆莘幼著之党也!中领军曹斐,视莘幼著马首是瞻。大都督府右长史张僧诚,位在莘幼著上,然俯首从命。阿父,莘幼著今朝之权,已可遮天!

“再等到他攻破朔方?阿父孤木难支,名为秉政,实权恐尽操辅国之手矣!”

令狐奉薨前,把氾宽列为了辅政之首,而宋家无一人在列,氾宽那时以为运气来了,很是踌躇满志,自以“主人家”为许,结亲张家,交好陈荪,排挤宋氏,广树党羽,要做阀族的领头羊,私下谋虑,雄图远志,何止欲使氾家取代宋家的位置,还有心趁国主年幼之际,比宋家更进一步,独操国政。

殊未料到,短短一两年的功夫,鹊起的却是莘迩,他氾宽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地就落在了下风。阀族的领头羊似乎是做成了,可朝政的大权却一日少於一日,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真的要像氾丹所说,“名为秉政”,坐着录三府事这个文臣首的位置,却将实为莘迩的提线木偶了。

氾宽说道:“唉,此亦我忧!我把你叫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啊!”问氾丹,“你有什么对策没有?”

氾丹说道:“阿父适才已说,用财竭为由,阻不了莘幼著打朔方。他如定要用兵,丹亦无策。”又埋怨似地说道,“张浑数暗示阿父,求牧府别驾。丹尝谏言阿父,便把此职给他!阿父小气不肯。结果如何?竟被辅国举张浑别驾,并擢张道将祁连太守!时至於今,丹也无法了。”

氾宽想道:“我哪能料到莘幼著居然能捐弃仇怨,举荐张氏父子?且大方到把别驾从事这样的美职重任,任予张浑?”颇是后悔,叹了口气,说道,“此为父之错。”

父子商议许久,没有办法。

门客进来禀报:“令狐鲜少求见。”

令狐鲜少,便是令狐曲之嫡弟令狐京。鲜少,是令狐京的字。

氾宽心道:“好在听了陈荪的建议,我及早筹谋,与令狐曲兄弟暗结成盟,今令狐曲外镇秦州,令狐京名高京华,素有智名,得他兄弟帮手,倒小可纾我一时之愁。”命请令狐京进来。

不多时,一个姿仪俊美,风度翩翩的弱冠青年步入。

其人长七尺五寸,目若明星,顾盼生辉,头裹白帻,褒衣大袖,在门外脱去木屐,着白袜而内,揖礼室中,朗声说道:“令狐京拜见录事公、曹掾君。”

氾丹避席相迎,不以其年轻,敬重有加。

氾宽殷勤热情,说道:“鲜少何必多礼!快请入座。”

来人正是令狐京。

令狐京立起身形,微微一笑,宛如春花开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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