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莘迩说的,桓蒙对南阳支援无力,蒲茂却没有停过给蒲獾孙的援助,此消彼长,南阳失陷自是难免。
左氏知道这几个月来秦州与天水郡蒲秦军队之间的持续战斗,主要是为了策应南阳那边的守御,现如今南阳失陷,那么首先,这会不会给定西带来负面影响?其次,秦州这边与天水郡秦军的作战,还要不要继续?这肯定都是需要商议的,她就问道:“将军,南阳失陷,事关重大,想来将军必是急需与唐使君等就此计议的,那这巡视民情,咱们还接着巡么?”
莘迩已有主张,他说道:“前头不远就是苍泉聚了,已经走到了这里,总不能再掉头回去;但太后所言也甚是,南阳失陷,的确事关重大,臣急需於千里等商讨对策,……要不这样吧,太后,我留下乞大力为太后前导,引领太后前去苍泉聚巡视,臣则这便先回州府,可好?”
左氏点了点头,说道:“好!”
莘迩便将乞大力唤到近前,吩咐他了几句,重点交代,到了苍泉聚后,一不能透漏左氏、宋无暇的身份,二务必要注意左氏、宋无暇,特别是左氏的安全。
乞大力恭谨应诺,拍着胸脯,与莘迩说道:“明公放心!有小人在,太后定万无一失。”
莘迩遂与左氏分开,左氏和宋无暇接着南下去往苍泉聚,莘迩带了三四从骑,与那唐艾派来报知他南阳失陷此事的那几个吏卒们驰还县城。
回县城的路上,莘迩一言不发。
他满心所在考虑的,都是南阳失陷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待回到襄武县城,入到州府,进得堂上,见着已在堂上等待的唐艾时,莘迩基本已考虑清楚。
唐艾相应下揖,说道:“南阳失陷的情报,艾是刚刚接到,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明知明公出城巡视乡里去了,艾却还是不得不赶紧遣吏去将此情报禀与明公。”
堂上还有别的吏员,是以唐艾含糊其辞,没有提“太后”,只说了莘迩出城巡视乡里。
莘迩入堂地匆忙,还没有把羃篱取下,这时摘下,随手丢给堂上的侍吏,坐入主榻,示意唐艾等也各自落座,说道:“我原本想着,有我秦州在此策应南阳,就算桓荆州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力驰援桓若了,但桓若怎么着,也是能把南阳再守上个把月的,却没料到,失陷的如此之速!……千里,你觉得南阳失陷会对我定西造成何等影响?”
唐艾见莘迩直接话入正题,便也不多闲话,回答说道:“回明公,艾以为,会对我定西造成何等影响,这要看蒲獾孙这路秦军,在打下南阳后,蒲茂会把他们调到何处。”
“哦?”
唐艾说道:“现今蒲秦的主力,除掉戍卫咸阳、关中的以外,一部分在打徐州,一部分在冀州北部和幽州的慕容氏余部对垒,再一个部分就是蒲獾孙所部了。
“现今南阳被蒲獾孙占据,等於是说,蒲秦的这几支主力中,蒲獾孙部闲了出来,那么下一步,如果蒲茂调蒲獾孙部去打徐州、或者北上冀州的话,则南阳的失陷对我定西暂时来讲,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可如果蒲茂把蒲獾孙部调回关中,将之增派到肤施或者天水郡的话,那肤施方面的赵染干、朔方的张韶或者我秦州,自然就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了。”
莘迩点了点头,说道:“我意与卿同。如此,千里,你认为蒲茂会把蒲獾孙部调往何处?”
“艾思之,十之八九,会是徐州方向。”
莘迩问道:“徐州方向?”
“正是。对於蒲茂来说,毕竟贺浑邪才是他当前急需消灭的对象,——贺浑邪的反叛,他若不能及时、尽早地平定,可以想见,兖州、豫州、冀州等这些他的新得之地中,极有可能就会有效仿贺浑邪,趁慕容氏北遁幽州,蒲氏在北地立足尚且未稳的此一良机,也跟着造反生事的人接踵而起,因是,消灭贺浑邪的叛逆,这是蒲茂现下的重中之重;再一个,从南阳去徐州,路途也不是很远,只需要经过豫州,即可抵至徐州西界,沿途多平原,行军也方便。因此,艾料蒲茂应该会是把蒲獾孙部调去徐州方面,增援蒲洛孤、苟雄部,以图速战速决的。”
莘迩手抚短髭,说道:“我在回城的路上,亦细细地想过了,得出的结论与卿一样!”
唐艾说道:“但是明公,暂时来看,南阳的失陷对我定西虽无多大影响,长远观之,我定西却是需要及早预备啊!”
“及早预备”什么?不用说,当然是预备抵抗蒲茂的大举进犯。
这等於是一个连环一体的效应:打下了南阳,蒲獾孙部加入到徐州战场,徐州的秦军数量因是增多,贺浑邪败亡的概率也就因是更大;而贺浑邪一旦败亡,整个的北方大致平定,再无内患,接下来,蒲茂自然而然地就会采取对定西的攻势,而不会再像现在,主要保持守势了。
莘迩起身下榻,踱步堂中,思虑稍顷,顾盼唐艾等堂中诸人,说道:“自即日起,至迟到年底,均田制要在秦州全面的落实,此其一;与此同时,秦州郎将府扩大对府兵的招募,凡於均田制下分得田地的民户,无论唐、胡,每家三丁出一,五丁出二,必须成为府兵,此其二。
“沙州大营的向逵部前日给我送来军报,说其部再有半个月左右的路程,即能抵达河州,等其到河州后,我会调派部分,让之先来秦州驻防,此其三;粮秣、军械方面,我今日就去书张浑、孙衍,请他们现在就着手筹集、运输,先运到金城储存,此其四。
“上郡位处咸阳北边,将来蒲秦当真大举犯我境时,我军可由此处出一奇兵,呼应我正面战场的作战,因此,我今日亦会传檄赵染干、张韶,令他俩坚守肤施等上郡地,肤施所在之上郡地界,与朔方相似,多漠区、草场,地域广大,纵深足够,肤施县城如不能久守,可以放弃,但赵染干部不能离开上郡,可以转而借上郡的漠区、草场之地利,发挥其游骑作战之风,秦军逼迫如甚,即退还朔方,秦军如退,则复还上郡,总之一定要占住这块地方,此其五。
“加强对关中等为蒲秦所窃据之区的细作浸透,争取把蒲秦各部的动向,都搞得明明白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其六;这次我表面上佯攻略阳郡,而实行离间之计,效果何如?要抓紧时间查清,对慕容瞻的离间、对秦广宗及孟朗的贬损不能停,此其七;像太原李基、河东薛氏这样有可能争取到的唐人流民帅、当地豪强,需继续争取,此其八。
“千里,我想到的就是此八条应对之法,卿还有什么补充么?”
唐艾赞佩说道:“明公思量周详,艾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了,并无其他补充。”
堂上其余诸吏,尽皆附和唐艾,都是别无意见。
於是便就按莘迩的此八条之法,秦州,乃及整个的定西朝廷,随后不久便整个的紧张运转起来,开始了备战的各项军政事务。
……
却如唐艾所料,蒲獾孙部在打下南阳之后,於南阳郡内休整了四五日,这天,蒲茂的令旨送到营中,正是命令蒲獾孙率部东去徐州,增援蒲洛孤、苟雄,共讨贺浑邪。
接到令旨次日,蒲獾孙留下了部分兵马驻守南阳郡,率领余下部曲,便拔营起行,东往徐州。
南阳郡出来,向东偏北而行,先过豫州的襄城、颍川、陈、谯等郡,经汝南等郡的北边,再往前行,过了睢水,即到沛郡。沛郡已是豫州的最东边了,再往东去,便是徐州地界。
整个的行军里程大约六七百里地。
蒲獾孙部路上行军的速度颇快,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到了沛郡境内。
沛郡在前代秦朝和尚为唐土的时候,是个“国”,但慕容氏建魏以后,并无在沛有过封王,所以不再称国,而呼为郡了。沛郡与徐州的彭城、下邳两郡皆接壤,彭城在北,下邳在南,两郡都位处在沛郡的东边。彭城,便是现下徐州州治所在之郡。——前代秦朝时,徐州的州治是在东海郡的郯县,到的本朝,改迁到了彭城,慕容氏沿用之,贺浑邪一样沿用。
把徐州的州治改迁到彭城,这是因为彭城,即莘迩原本时空后世之徐州,此地的战略地位远要比旧州治东海郡的郯县重要。彭城此地,尤其是彭城的郡治、亦今徐州的州治所在县彭城县,位处於泗水、睢水的交汇之处,由此北上,可入兖、青,由此西去,乃是豫州,由此南下,控扼淮泗,可谓是四通八达,诚然徐、豫、兖三州交界地带的锁钥,徐州西部的大门。
亦因此故,贺浑邪在彭城驻扎了重兵守御。
蒲洛孤部兵到沛郡,已有多时,对彭城的较大进攻也已经展开过两次了,尽管两次进攻都取得了胜利,颇有斩获,可是彭城郡到今为止,还是仍然被贺浑邪掌控在手。
不过,现而下,贺浑邪本人已经不在彭城县的徐州州府,——或言之,彭城县的大赤天王府了,毕竟现在彭城是贺浑邪部与蒲秦军队交战的前线,并且是蒲秦军队主攻的方向,而又彭城县与沛郡是接壤的,离沛郡的萧县只有短短的四十里路程,他作为一军之主,自是不太适宜亲身在此,临此险境的,故此,早在蒲洛孤、苟雄两路讨伐的秦军到至沛郡前,他就带着他军府、或言之天王朝中的一干重臣张实等离开了彭城,现下在东海郡郯县的徐州旧州府。
到了沛郡,蒲獾孙部又行军一天多,到了萧县。
蒲洛孤的军营现在就在萧县。
帐中与蒲洛孤相见,蒲獾孙虽是蒲洛孤的兄长,然因其母地位卑贱,他是庶子,比不得蒲洛孤这样的嫡子,所以他却是执礼甚恭,对蒲洛孤十分客气礼敬,当先行礼,说道:“阿弟!”
蒲洛孤比蒲獾孙小十来岁,今年还不到三十,正意气风发的年岁,对蒲獾孙的行礼他没有阻止,还了一礼,说道:“恭喜阿兄南阳大胜!比之阿兄,我就差得远了,这彭城县,旬月以来,大仗我打了两仗,小仗四五次,却此城委实坚牢,打到现在,我还是没能把它打下!”
“彭城县,东南之重镇也,自唐而今,凡据徐州者,无不对其多加修缮,其城本已高大坚固,贺浑邪部的精锐高力禁卫等又不少都在此城中,彼辈擅长步战,守城是其长项,阿弟久攻不想,也不足为奇。此非阿弟用兵不力之故,换了是愚兄来,只怕也是结果相同。”
蒲洛孤说道:“彭城县固是坚城,高力禁卫那些羯奴也的确悍不畏死,凶猛敢战,不过阿兄,就在昨天,我得了个好消息。”笑与蒲獾孙说道,“阿兄领兵来的正是时候,有了这个好消息,加上阿兄带来的援兵,彭城再坚、高力再悍,我两军合力,或许也能指日可下了。”
蒲獾孙问道:“是何消息?”
“阿兄,我闻报说,贺浑邪染了重病,如今卧榻不起。”
蒲獾孙又惊又喜,说道:“贺浑邪重病,卧榻不起?”
“是啊,阿兄!”
蒲獾孙问道:“那现下徐州主事的人是谁?”
“贺浑邪已立其长子为所谓的‘世子’,他既病重不能起,那现下徐州主事的人,当然便是他的这个‘世子’了。”
蒲獾孙喜道:“我早就听说,贺浑邪的长子是个文儒无能的,今若是由他主事徐州,……阿弟,不仅这彭城县指日可下,就是徐州全境,包括青州,我军亦可一鼓而下之了也!”说到青州,想起了一人,说道,“贺浑邪帐下诸将,最悍者当数其从子贺浑豹子,贺浑邪病重,那这贺浑豹子现在何处?还是在青州与苟雄对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