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法顺图雁门秦代不足畏
最先是鲜卑语的谩骂之声,继而是忍痛闷哼,闷哼里夹杂几句骂声,接着是一阵阵的惨叫,骂声再也无有,随之於一阵高亢的惨叫声后,帐内安静了下来。
如果竖起耳朵细听,能够听到帐中慢腾腾的问话之声和断断续续的回话之声。
问答大概持续了两刻钟,帐幕掀开,朱法顺、邴播、朱法惠几人走了出来。
朱法惠努着嘴,说道:“收、收、收……”
“收拾掉吧!”已然走出数步远的邴播实在是听着焦心,扭脸替朱法惠把命令补完。
亲兵们进到帐中,趴在地上的那鲜卑队主,衣服倒还完整,身上似也无什么伤痕,唯独皮绔被扒到了脚踝,谷道上插着跟粗大的木棒,犹在轻微的晃动。那鲜卑队主哪里还有之前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的半点样子?就连惨叫也已没有力气。如此惨状,当真是令闻者落泪。
然那几个亲兵对此情状,却没有什么吃惊的表现。
朱法顺作为一个文士,向来自诩斯文,从来是不肯做严刑拷打的勾当的,所以当需要从俘虏处获得情报、而俘虏又不配合的时候,他通常都是采取这种办法。
亲兵们早就见惯不怪。
将那鲜卑队主拖出,就地杀了,亲兵们去打扫帐内的污秽,不必多讲。
只说朱法顺几人去到主帐,等安崇应召赶来,诸人遂便聚议。
先大略把“拓跋倍斤将攻蓟县”这个从那鲜卑队主处得知的情报和获得这个情报的经过告诉了安崇,然后稍微等了下,待安崇把这个消息消化,朱法顺说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安校尉,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安崇提出疑问,说道:“他只是纥骨万部中的一个队主,怎会知晓这等重要军情?”
“我细细地问过他了。他虽然只是个队主,但他是拓跋的宗室,他说这消息他是从他的一个交好族兄那里听来的,他那族兄在拓跋军中的地位不低,……按他的说法,他这族兄现就正跟着拓跋倍斤在平城,将会参与代北攻蓟县此战。”
安崇嘿了声,说道:“这消息要是真的,那倍斤邀咱们共掠雁门等郡,却是在为他攻取蓟县做掩护了?他是想用咱们拖住苟雄的援兵,好方便他窃取蓟县!……这狼崽子,当真狡猾!”
“我和邴校尉商量过了,这个掩护咱们不能给他当。”
安崇问道:“那咱们现在就撤回朔方?”
朱法顺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撤。”
“那长史是何意思?”
朱法顺道出了他的打算,说道:“首先,立刻派人把这个消息禀报将军,及告诉冯太、冯宇;其次,加紧抢……不,加紧借粮,同时密切关注蓟县方向的秦虏动静,苟雄遣来援助雁门的兵马若多,咱们就马上回朔方,绝不与战,他遣来的兵马若少……”
安崇问道:“怎样?”
“那就瞧瞧拓跋倍斤打蓟县此战,他打的如何。”
安崇若有所思,说道:“长史的意思是?”
朱法顺笑道:“倍斤如能把蓟县攻克,则雁门等郡的秦虏必然震动,咱们就看看有无机会,与冯太、冯宇联兵,将雁门打下!或至少,占下一两个要地,作为我军之据点。”
“长史此策大妙!”
朱法顺说道:“当然,我这想法能不能行,得等将军决定。安校尉若无异议,我这便就给将军写军报,今日就送去朔方;并请冯太、冯宇部向我部靠拢。”
“末将无有异议!”安崇迟疑了下,说道,“只是……”
“只是怎样?”
安崇说道:“长史,那被杀掉的数十个鲜卑兵士早晚会被纥骨万发现,他若是来质问我军,如何应对?”
“我把射出的箭矢等等都收走了,他要来问,我就说不知道。”
安崇了然,笑道:“长史所言甚是。雁门郡内现下是既有秦虏,复有各部胡牧,谁知道会是谁与那队出外劫掠的鲜卑兵碰上,两边厮杀一场?那队鲜卑兵由是全军覆灭。至於那个没找着尸体的队主,也许是被胜利者抓走了,又也许是落荒而逃迷了路,不知跑哪里去了!”
朔方北是柔然诸部,东北是代北的拓跋鲜卑、乌桓诸部,境内则是铁弗匈奴和诸多杂胡各部,这里的唐胡民口比例,唐人处於绝对的少数,生活於此一久,为了生存下去,不免沾染弱肉强食的胡风,故是自诩斯文,原本崇尚仁信的朱法顺,如今也不禁已是很有点“重利轻义”。
遂於当天,两道军报,分别加急送去朔方县和南边的新兴郡。
……
新兴郡。
郡治九原(忻县)城外,冯太、冯宇军营。
两人收到了朱法顺的来书。
看罢来书,兄弟二人商议。
冯太说道:“倍斤声东击西,哄我等入掠并州而他实取蓟县,固然狡诈!可是……,朱长史意欲借此机会,夺占雁门,却、却是有点虎口夺食啊!”
“阿兄为何这般说?”
冯太说道:“蒲洛孤援雁门、新兴的部队已经出发多时,或许不日就能抵达新兴、雁门。只眼前头这个九原城,城中才两千多守卒,我部与赵落垂部至今已是合围三四天,还没能把之打下,若再等到蒲洛孤的援兵来至?……想打下雁门?太难了。”
“除了我军,不是还有纥骨万、赵落垂部么?”
冯太说道:“纥骨万、赵落垂部兵多於我,如果和他们联兵攻雁门,打到最后,便是能打下雁门的几个县,只怕也归不了咱们啊!”
“那阿兄是不赞成朱长史的建议?”
冯太迟疑不决,说道:“我看,还是先请示一下将军的意见吧。”
冯太话中的这个“将军”,指的自然是李基。
见冯宇不作声,冯太问他,说道:“阿弟,你怎么想的?”
冯宇说道:“阿兄所言有理。不过以弟愚见,蒲洛孤的秦虏援兵不足畏惧,纥骨万、赵落垂部的代北胡骑更不足畏。”
“此话怎讲?”
冯宇说道:“若是蓟县被拓跋倍斤攻陷,或者说蓟县陷入大战,可以料见,苟雄也好、蒲洛孤也好,他俩的注意力就会全放在蓟县,这样,蒲洛孤派来的援兵就肯定也不会有很坚定的战意,咱们确是有联手赵落垂、纥骨万部趁机打下雁门的可能的。”
“但是纥骨万、赵落垂部比咱们兵多啊!”
冯宇说道:“这几天攻城,不知阿兄注意到了没有,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赵落垂部的乌桓骑。他们尽管人多,但是装备甲械不如我部!我见到他们用来攻城的所谓精锐甲士,穿的只不过多是浸透了油脂的皮甲,其它兵士所穿,乃至有用皮革、毡子等物缝制而成的甲衣的。……阿兄,咱们尽管兵少,完全不必怕他们人多!”
“那你是赞成朱长史的建议了?”
冯宇说道:“雁门要不要打、能不能得,一要看张将军和将军的命令,二要看倍斤打蓟县此战,他打的怎么样,你我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
“那你究竟何意?”
冯宇说道:“先按朱长史的建议,我部向北靠拢吧!”
“这九原城,不打了?”
冯宇笑道:“便让给赵落垂。”
兄弟两个商定,便於次日,通知了赵落垂一声,只说见九原难克,闻蒲洛孤援兵快到,他俩不愿再在这里耗,就率部从九原撤退,北上与雁门郡接壤的晋昌、云中一带而去。
截止目前的收获不小,抢来的羊马已不下数万头,北上途中,望着从军而行、弥漫原野的羊群、马群,不仅冯太心情愉快,他俩部下的那千余原并州乞活将士亦俱是军心振奋。
两三天后,到了晋昌、云中间。
冯太、冯宇传书朱法顺。
……
张韶的回书还没有送到。
估算路程,这个时候,呈送军报的军吏应该是已经渡过黄河,进入到朔方郡了,但雁门西边的这段黄河距离朔方县还有五百里上下,故此张韶的回书至少尚需再等十来天才能送来。
却在冯太、冯宇的回书被送到朱法顺军中不久,就在第二天,朱法顺接到了一道军报:“纥骨万设伏雁门郡东三十里处,滹沱河北岸,大败啖高部援兵。”
滹(hu)沱河是冀、并北部的一条大河,呈东西流向,贯穿了冀州,南边挨着幽州。
时在帐中的朱法惠恍然大悟,说道:“难、难、难……”
邴播说道:“难怪纥骨万没来问长史,他那队宗子军是怎么回事,且於前天匆匆忙忙地带兵往代郡方向去。当时以为是拓跋倍斤要出兵攻蓟县了,却原来纥骨万为的是啖高部的援兵。”
安崇狐疑说道:“那宗子队主所云之‘倍斤将攻蓟县’,……长史,於今看来,莫不是他在胡扯?如果是真的,这都好几天了,为何仍旧不见拓跋倍斤动静?又那纥骨万,非是去打蓟县,只是去伏击啖高而已。长史,军报已经给张将军送去,冯太、冯宇部也已经舍下九原不打,北上到了晋昌、云中,可别弄到最后,是咱们搞错了啊!那可就、那可就……”
朱法惠说道:“太、太、太……”
邴播实在是受不了他,说道:“你嘴皮子不好,能不能少说话?”抱怨着,还是替他把话补全,说道,“太丢人了!”
朱法顺亦不觉忐忑起来。
又两天后,前几日遣去东北边代郡、平城方向探查状况的斥候急还来报:“代北胡骑约数万众,出平城,兵分两路,一路攻广宁、商贾;另一路奔蓟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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