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赵军扼守轩辕、汜水两关,齐、楚兵马,皆不能进。
随即,曹操率齐军退回陈留,大军主力分驻中牟、浚仪、酸枣、濮阳等要地,构建防御设施。而齐国大将于禁,率数万兵马,驻扎高唐、临淄、临济三地,顾应整个青州防线。
然而纵是齐军主力尽出,皆屯兵大河南岸重镇以及河洛要害,但这延绵千里的防线,仍旧是漏洞百出。
而且,伴随着赵军南下的压力滚滚而来,整个齐国的内腹之地,只能抽调出两万多人来部署,既要防范楚军、吴军,还要维持内部治安。
曹操等人,可谓是愁白了头发。
同样,楚帝袁术也不好过。
十几万大军聚集在颖川,攻关半月有余,全无破关而入的迹象,反倒是被赵军利用地势,杀伤了不少将士。
再加上为了维持大军的作战,楚国从六月份开始,就征召了大量民夫,直至现在。若不是有军队镇压,那些民夫早就跑光了。可是,民心的丧失,是最为惨重的。
其次,便是豫南的收成再度耽搁了,国库消耗过甚,已是入不敷出。整个楚国想要继续维持下去,只能加征税收,以补财政、积粮所缺。
迫不得已,袁术只好命令刘勋退兵。
这场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大楚连年征战,中间休养生息的时间,极其短暂。可又不是像周、赵、齐三国那般打赢了战争,能够用战争红利来弥补财政。能维持到今日,全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否则,这些年光是战死于沙场楚国将士的抚恤,都未必能补的上。
时至今日,只能蜷缩在汝南、南阳、颖川、江夏四郡,慢慢恢复实力了。毕竟,大楚的人口基数还摆在这里,社稷也仍旧存在。
伴随着两路进攻河洛的兵马撤军,身在洛阳的文丑,就更加轻松了。
雄伟恢弘的洛阳城,上上下下弥漫着衰败的气息,城内的守军,更是人人神色萎靡,心无所动,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城内。
然后等待着先前投降赵军的袍泽们,到城下向他们汇报齐国、楚国军队的动静。
没错,这就是赵军主将文丑的四面楚歌之计。
日复一日....
从先前洛阳四面被围困的狐疑,到齐楚大军两路进攻河南尹的振奋,再到现在援军皆退的绝望......
将军们说赵人说的都是假话,是在削弱他们的士气。
有的人信了,有的人不信。
因为,他们不相信赵军会花近两个月的时间,来编织出这么一场恢宏的谎言。更何况,赵人封锁的并不严谨,外界的消息,时不时都能传进来。
直到大将军出面,说这些都是真的,赵军没有骗他们,而朝廷也没有能力再救援洛阳了。
这种情况下,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洛阳煎熬什么?
他们现在真的希望赵军能够攻城,让他们这些久战沙场的将士,痛痛快快的杀上一阵,解解心中烦闷也好。
但赵军不会攻城,甚至他们想要出城袭击赵军营寨,也得先越过诸门外的那些赵军哨寨。
夜里有人翻城逃了出去,向城外的赵军投降。
次日,城墙上的守军,亲眼见到了百余名身穿甲袍的袍泽。这些人代替了往常那些劝降的家伙,继续腐蚀着坚城内的人心。
越来越多的人,趁夜出逃,投降赵军.....
一连持续了十几日,张珪将军也杀了不下百余人,可依旧遏制不住这种现象。
所有人都知道,军心散了。
那些胆小鬼的出逃和投降,使得不少原本打算为大将军效死的将士,意志力逐渐衰败。
但张勋能走到这一步,自然就少不了死忠的亲腹。
亲卫部曲不说,城内大多是跟随大将军征战已久的老兵,有太多人心甘情愿与他们敬仰的大将军生死相随。
十一月转瞬而至。
明武五年的第一场大雪降临!
洁白纯净的雪花,洒落在苍茫大地上,覆盖了所有的硝烟和枯败,将洛阳构建成了冰雪世界。
赵军也有十余日没出来了,因为天气太冷了。其次,便是城内该投降的都投降了,剩下的就是宁死不降的楚兵了。
不多,八千余人。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守卫洛阳的两万六千余楚军精锐,出逃和投降者高达一万八千人。
这......
文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三万多楚军,从自己率军包围洛阳以来,战死了一千多人,投降了两万多人,可能还有几百人逃入了山里。
围而不攻,松而不懈。
这一仗,自己打的非常漂亮。
虽说时间上可能比大王预估的要长不久,但己军几乎无所损伤,而且不出意外,大赵将会得到完完整整的洛阳城。
很完美了!
可是,八千多人心甘情愿的陪着张勋同死洛阳。
自己真的很羡慕张勋!
同为上将,张勋征战十余载,败多胜少,却深得军心。而自己,虽胜多败少,但有几人能够像城内楚军将士对待张勋这般,来对待自己?
深得军心,必为君王所忌,道理谁都明白,然而又有几人能做到张勋这般?
恐怕,无人能及吧!
为大将军,总揽三军大权,深得楚帝信重,将士敬爱。
可惜,可叹!
城外的赵军,冬衣披在身上,虽说挡不住那凛冽的寒风,但却不至于于冻得浑身哆嗦。
邺城十月份紧急抽调民夫,为河洛大军输运冬衣以及粮秣、石炭等物,为大军继续围洛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城内,却是愈加惨淡。
站在城上箭塔放哨的楚军将士,不断的颤抖着身躯,时而搓着手掌,希望得到一丝温暖。原本该握在手里的长矛,也早就丢到一旁,碰都不想碰一下。
“六子,时辰到了,下来烤烤火,让老叔上去。”
“唉....哎...好!”
六子眨巴着冻得有些僵的眼皮,磕磕绊绊的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便抬着麻木的双脚,朝着木梯走去。
来到梯口,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六子不禁扬了下嘴角。
虽然,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嘴角扬起。
回到下面的藏兵洞,没了呼啸的寒风,加上燃烧着火焰的柴堆,六子缓了好久,猛然大松了一口气。
暖和~
“来,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嚯,真烫!”
六子接过黑乎乎的木碗,看着里面不见米粒,只飘着两片菜叶的清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呡了起来。
断粮三天了,听上面的人说,陛下走的时候,留下了几十万石粮食。但实际上,那都是账本上的数目,仓廪里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撑不了两日了。
喝下了一碗热汤,身体终于舒坦了。
就这样,七八名楚军将士,穿着秋天的单衣,围绕着火堆坐在一起。
时而说笑,时而同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