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天佑军里的老兵还是新兵,从来就没见过如此多的猛火油,天杀的狗蛮子就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扔油桶。
城根地下的整个地面都被黑色的液体所覆盖,由此引发的大火更是让他们难以招架,旋即便处于生不如死的悲惨境地之中。
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防火准备,几乎所有人在过护城河的时候都让自己的甲衣浸湿,好用来防火,但他们所想象的大火可不是遇到这般猛烈与狰狞。
尤其是靠近城墙的天佑军士兵,前面是负隅顽抗的守军,身后是五六尺高的火墙,完全是进退不得的炼狱模样。
已经架好的云梯很快便被点着,这让正在向上攀爬的士兵不由大惊失色,而已经攀上城头的家伙却再也领不到盼望中的万两白银。
等待他们的是鸟铳和弓箭,外加长枪伺候,守军兵力并不占据绝对优势,不过却能用远程武器来弥补人数上的不足。
尤其是有了炮塔之后,小股清军想要登城是极其困难的,炮塔比城墙高一丈,居高临下打击他们就像打孙子一样容易。
真要是某一段城墙告急,甚至失守的话,守军还可以从炮塔往下扔手榴弹。
一次扔过去几十颗,对面基本上就不剩几个完好无损的活人了……
“呀?还不行,火势不够大,狗鞑子没被直接烧死!”
“连长!咋办?好多狗鞑子都没被烧死!”
“容易!往下浇水!”
“啊???”
“你懂个球?马上执行命令!”
“可是……”
“可是个屁!快去!”
“是!”
一桶接一桶的水从城头泼下,给下面的清军来了个醍醐灌顶。
但这些水兵没有浇灭大火,反而助长了火势。
特别是在落入油火的那一刻,让火焰变得更加的猛烈。
“噗~!”
“轰……”
“啊!”
“俺的脸!”
水遇热立刻化为高温水蒸汽,向四周飞溅,给倒霉的天佑军士兵直接毁容了。
即便之前没被大火给烧伤,这会儿也多半被水蒸汽烫伤了,这更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也无济于事,这会儿没人会同情与怜悯他们。
上面的守军恨不得直接用开水将他们活活烫死!
“对!就这么干!莫要把桶扔下去,咱还得装水呢!”
“是!”
“哎呀呀!叫得真好听!再给爷叫一个!”
新兵们看到这招出奇的管用,真是让大家开了眼了,一个个全都亢奋得不行,壮丁们更是争先恐后的拎着木桶跑去装水。
“都愣着干嘛!继续往下扔油桶!今番不把过来送死的狗鞑子烧熟,老子就跟他们姓!”
“快点干!这可都是银子啊!”
“是!”
见到油桶的威力出奇的强大,连在城头上往来穿梭的骑兵都不禁侧目不已,有些更是下马直接帮助步兵搬运油桶。
这时候分钱是次要的,关键是过瘾出气啊!
听到这些狗鞑子的惨叫,是他们最开心的事情。
狗鞑子叫得越惨,他们就越开心!
尤其是对那些家人惨死在狗鞑子手里的官兵们来说,最好一次就将所有狗鞑子全都烧糊才好!
你们不是厉害么?
不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么?
遇到爷爷送你的油桶,还逞强不?
“轰~!”
在第二批油桶砸到地面爆开的一刹那,里面的石油便被大火所引爆,由此所产生的气浪都能将天佑军士兵直接崩飞。
“快跑啊!”
一次又一次的剧烈爆炸让侥幸存活下来的家伙都避之不及,这下他们也不得不硬冲背后拿到火墙了,再傻站着就必死无疑了。
刚开始跑的开只是一部分而已,大部分士兵都害怕先跑回去会被恭顺王当众枭首,只能硬挺着。
但在城根底下硬撑是有限度的,等守军先用水,后用油,再给他们“加料”之后,剩余的天佑军就彻底崩溃了。
没怎么放箭,也没怎么打鸟铳,就是一顿猛火油,这到底是甚子打法啊?
有本事跟大清勇士真刀真枪的干一下子啊?
狗蛮子如此行事,不明摆着是耍赖么?
很多天佑军士兵都及其的不服不忿,但又有何用?
看看那些已经被烧焦的同伴,你还敢来个“故地重游”么?
“哎?还想跑?弟兄们,打活靶子的时间到啦!用火枪伺候!”
“好嘞!”
新兵们还是头一次享受打如此多的活靶子的待遇,大伙都十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啪!啪!啪!啪……”
尽管对面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而且是后背冲着自己,可战场上有大火和黑烟,非常干扰视线,难以瞄准目标。
在距离不足五十步的情况下,十枪也仅有一两枪能命中目标。但就算这样,也足以将慌不择路的清兵吓个半死。
谁也不想好不容易从炼狱里逃了出来,结果跑着跑着背后挨了一枪,就倒在地上吐血不止,那就只能等死了。
“还是跑了数百人啊!”
“跑回去告诉他们的主子,这边可好玩啦!”
“哈哈哈哈……”
不动用炮击跑和佛郎机的话,就很难收拾掉零星的散兵游勇,但对付他们是在犯不上用炮火,只要对方还会攻城,就得乖乖过来送死。
“呀?还有不少趁咱爷们不备往回爬的!”
“接着打,要是连爬的都打不死,晚饭就别吃了!”
新兵没有实战经验,打高速奔跑的目标是很吃力的,但对付这种地面上的“爬虫”,那就没多大难度了,一枪不行的话,多来几枪就搞定了。
这种事就不用从勇卫营过来的老兵军官动手了,新兵们都争相打“爬虫”,谁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练枪。
初战打到这个地步,让后方观战的恭顺王孔有德都感到惊愕不已,他面前的城池仿佛已经燃烧起来。
而自己派过去攻城的近三千士兵就像是祭品一样,被点着上供了,能逃回来的一个个都是面如死灰一般凄惨。
说好的炮火打击也已经名存实亡了,因为使用的都是轻型火炮,需要抵近开火,此举反而遭到了守军重炮的反击。
根据报告,投入炮击的三百五十余门火炮在开火与转移的过程中便损失了近百门之多,算上因此而战殁的炮手,赔的就更大了。
守军重炮的射速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孔有德用香测算过相应的时间,狗蛮子的火炮的射速几乎是己方红衣大炮的八倍之多。
最远的一枚炮弹已经达到了两里地开外的位置,近乎三里地,这岂不恐怖之极?
拥有比红衣大炮高得多的射速,实际射程却跟红衣大炮相近,孔有德对此也十分的棘手。
狗蛮子光是在德胜门一带便部署了不下十余名这种火炮,火力等于一百门以上的红衣大炮。
所部仅存的红衣大炮又轻易不敢参战,用轻型火炮与其对射,已经吃了大亏,往后这仗还怎个打?
“王爷!狗蛮子使诈,不断往下扔猛火油,勇士们委实招架不住啊!”
贾世魁没有喝令败兵反攻回去,他也清楚,没人会听命,因为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谁都活不了。
“……嗯!”
孔有德当然看见了,他又不瞎,守军防御如此完善,还没用多少手榴弹与火药包,光是这油桶,所部人马便完全承受不住了。
只要有了大量的油桶,他的兵马装备多少攻城车都没用,狗蛮子完全可以连车带人一起烧光。
赌对方的油桶所剩无几?
这不是豪格那个傻子才干的事么?
若是组织兵马再冲一次的话,孔有德有九成把握,这些杀过去的人多半还是回不来。
杜度多聪明,下达进攻命令之后,便直接躲到后面去了,提前将自己撇干净了。
“如此看来,此地不易轻取啊!”
怀顺王耿仲明这会儿已经相信冯铨献给皇上的那张布防图了,这老城堪称固若金汤。
派三千兵马过去是死,派一万兵马过去还是个死,左右都是被狗蛮子用火油烧熟!
这等于寸功未立,打了半个时辰,便白白损失了两千兵马。
非要说立功,那也就算是填平了护城河而已。
问题在于守军也不靠护城河来固守,你一过去,人家就往下扔油桶,这谁受得了?
打锦州也没遇到过这种事,现在好了,就算王师想要硬打,连前提条件都不具备了。
强攻城头的前提是得让大清天兵靠近城头,旋即登城与狗蛮子厮杀才行。
而眼下靠近之后,堂堂大清天兵就全被烧熟了,这还咋登城???
据说当年金军围攻赵宋的东京汴梁城时,也遭遇过守军用火油的阻击。
不过孔有德想来金军的遭遇肯定没有己方的惨烈,最起码还能打。
己方这是完全打不了,远射,打不过。近战,连打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在护城河附近,不靠近城墙,只与守军对射的话。
或许不会被烧到,但这种打法对破城的帮助微乎其微。
除了增加人员伤亡之外,那真是连登城的希望都看不着。
一旦掩护步兵进攻的各型车辆,被狗蛮子用大炮轰个稀巴烂,没了车辆之后,步兵要么杀到城下,要么只得返回本阵。
留在原地,就等于送给城头的狗蛮子打猎。连鸟铳都不需要使用,几十炮下去,那就不剩甚子活物了……
耿仲明的意思是他已经不想打了,再打下去也没啥进展,反而会继续损失兵力。
天佑军以孔有德为首,但耿仲明也是皇上亲封的王爷。
整个天佑军被一分为二,孔、耿二人各占一半。
眼下两部人马合并一处攻打德胜门,耿仲明的意思,孔有德也须考虑进去。
杜度就在身后观战,他见状肯定是不会派自己的人马前来助战了。
若是仅凭天佑军来进攻德胜门,除非将这一万余人都投入作战,方有胜算。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二人的家底就是这些兵马,为了攻入德胜门而损失掉就有些太可惜了。
皇上与其他八旗将领是舍得这么做的,但他们俩是决计舍不得的。
“尚兄那里情况如何?”
“唉~!难以得手啊!”
孔有德见到尚可爱愁眉不展地过来,便试探性的询问了一句,结果却唤来尚可爱的一声叹息。
安定门的战况并不比德胜门这边好多少,要说好,也是由于尚可爱投入的兵力少,只损失了不到一个甲喇的人马。
这算是永久性损失,因为已经都被烧熟了……
尚可爱用千里镜都能看到地表都在冒着青烟,可想而知现场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跑回来的士兵一个个都是蔫头耷拉脑袋,再也没有冲锋时的那般舍我其谁的气势了。
等呼哧带喘地跑到了安全距离,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再也不想起来了。
五个前程?
万两白银?
入他老木!
怪不得皇上开出如此高的悬赏,最后能有几个人能领到啊?
余下的都上阎王爷那里去领啊???
这会儿从火场逃出来的士兵再也不想着悬赏的事情了,脑海里变成了全自动的,开始不断回忆适才的炼狱场面。
如此一想,大伙就更加心有余悸了,上面再想让他们冲一次,那就可以在护城河附近点到为止了。
一旦靠近城墙,那就等于是要自取灭亡了,城头上的狗蛮子可不管跟你是不是老乡,莫说寻常士兵,就算是牛录章京,也一并烧熟!
“王爷,有人回禀,说是守军让咱派人过去背尸!”
“嘶……派去三千包衣!”
“嗻!”
大清勇士不容守军来辱没,既然狗蛮子愿意让己方清理城下,那就正好可以将战殁的尸首给抢回来,也好省得狗蛮子借此来邀功。
若是狗蛮子使诈,那些包衣也无足轻重,全都死不足惜,狗蛮子要杀他们,尽管杀掉好了,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他们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莫要杀我!我是牛录章京!愿降大明!”
一只受伤的天佑军牛录章京实在扛不住左一枪右一枪的吓唬,自己已经被吓尿裤子了,便趁脖子呼喊愿意投降。
“啊?就你这个熊样,还好意思投降?”
“就是的!就算投降,老子也得收才行啊!”
“你说降便降,你以为你是老大呢?”
“哈哈哈哈……”
城头的守军士兵则全都当成笑柄来看待,打不过就投降,这不是辽东兵马擅长干的事情么?怎么今天所向披靡的大清天兵也如此下作呢?
“各位好汉!小人知晓清军……不……狗鞑子军情!还望各位好汉饶小人一命!”
由于腿部中弹,他已经跑不回去了,与其被连吓唬带打死,不如乞降好能苟活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赶紧放下四人,拽他上来!两人警戒!两人拖拽,周遭若有异动,立刻开火!”
“是!”
东宫卫队都接受过相关的授课,基本明白清军的军衔等级,牛录章京就相当于这边的营长,也算是个不小的军官了,逮到的话,说不定还能让其吐出一些军情。
四名士兵帮上绳子,便被众人缓缓放到城下,幸好带了沾有酒精的口罩,不然光是这股焦糊味道,就能把人给熏得咳嗽不已。
地上遍布被烧焦的鞑子尸体,一具具全部已经发黑,各别的还在流出脓水,这要还是夏天的话,已经招来大量的苍蝇就餐了。
“都小心些,防止有诈!”
下来的四名顶盔贯甲的士兵,一人持弓箭,一人持火枪,两人拿着腰刀,慢慢向目标所在的位置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