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里咬定了大太监不敢破坏局面真的开打,因为这样瞬间又把刚爬上泥潭的朝廷再次拽下水,而且摔的比先前更深,毕竟这个节骨眼,张李随时能联盟……会引发各种不确定的变局,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你不敢,我又何必惯着你呢。
荆州城中整夜灯火通亮,想要商量出一套万全应对之策。
武昌发兵天下震动,从发动员令那一刻起,消息便如长翅膀一般,飞鸽传书也好,八百里快马加急也好,反正以极快速度传往各处,这其中自然包括川中的张献忠以及西安秦王府里的新贵李侯爷。
几乎在朝廷得报的同时,西安的李自成便得闻常宇坐镇武昌下令发兵十万西进,当下震怒不已,大吼一声:whatareu弄啥咧!
他怎么能不震怒,第一反应就是狗太监要趁李过和田见秀进京之际要出尔反尔,突袭自己的后院么。
随即冷静一下,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这个节骨眼大太监就是再牛逼,也不敢这么乱来,拿了李过和田见秀两个人质就能轻易摆平自己了?就不怕自个和张献忠联盟,就不怕天下再次大乱?他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还有,朝廷现在这个吊样还有能力干打仗?
虽说武昌有十万大军粮草充足,但最多也只够单挑一家的,而且未必挑的赢。
更重要的是,他要单挑也不会找自己这个刚谈和的挑呀。
所以……
嗯,这里边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只是不管怎样自个得问个清楚,你过路哪怕是去溜达都没事,只要别搞我就行,于是快马遣人入京给李过传口信,让他问问朝廷几个意思?
且不说此时川中张献忠是否收到武昌大军西进的消息,又或有何反应,先说说让诸多大佬头疼天下哗然的始作俑者常大太监在干啥。
他能干啥,玩呗。
每日除了和李慕仙下棋及亲侍练武之外便是游山玩水,原先驻扎卤湖已玩不下他了,便又去了正东十余里外更大的梁子湖。
这梁子湖有多大呢?
非常大,方圆百里,周边岛屿,山岭,村庄无数。
此时正值酷暑,没有比在山水间畅游更爽的事了,热了下水,闲了登岛或垂钓,又或旁边村庄田野走一番,至于荆州大地震京城翻了天,与我何干。
不关心,不在意,我自乐逍遥。
可李慕仙就没这么好的心态了,总觉得常宇这次玩太大,怕是不好收场以至于他总是愁眉不展,叹气连连。
天近晌午,湖畔树荫下一叶扁舟在水面轻轻荡来荡去,常宇躺在船舱中半睡半醒,船头还架着鱼竿,旁边有个小木桶里头有数尾河鲜。
岸边小树林里,李慕仙正面红耳赤和多吉争论什么,近日常宇见他总是挂着个脸叹息,惹的心烦故意挑唆他和多吉,两人都不禁挑事,时不时就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旁人乐的瞧个热闹。
两人说到激动时便开始推搡,眼瞅着就要动手时,突见一番子闯进树林,气喘吁吁道:“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啊,李慕仙一惊,顾不得和多吉理论什么接过那封信就往湖边奔去,多吉没眼力见还要去拽李慕仙辨个谁是谁非,吴中一脚将他踹了个头:“莫扰他”。
“你娘,你敢踹贫僧……”多吉大怒,翻身而起骂骂咧咧就朝吴中挥拳砸过去了……
“督公大人,督公大人”李慕仙跳上扁舟大呼起来,睡眼惺忪的常宇被吓了一跳:“你鬼嚎个什么”
“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李慕仙一脸紧张的咽了口吐沫。
八百里加急的意思,十之八九就是皇帝的密旨了。
李慕仙甚至都能想到信里头崇祯帝有多震怒。
“看你慌里慌张的样子,天能塌下来啊”常宇没好气的从他手里一把夺过那封信,然后拆开看了一眼,随即挑眉,再然后噗嗤一声呛到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李慕仙急忙过来帮着捶背:“皇帝可是大发雷霆了,哎,贫道就知道这一回……”
常宇一边咳嗽一边不耐烦的抖了抖手中信,李慕仙接过看了,然后……额,挑眉,再然后瞪大眼睛,这……
信上就四个字:义固君臣
然后盖的是崇祯帝的私印。
李慕仙惊讶之后,立刻咧嘴笑了,大吼一声嘿,兴奋的一跺脚,险些将扁舟给踹翻了。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表达的意思也非常简单和直接,直译过来就是,咱是老铁!
言外之意,就是你干啥我都信你,不用解释!
这应该是君对臣子最大的信任了,所以李慕仙会忍不住的咧嘴笑,也就是说,常宇捅这么大篓子,皇帝不光没有龙颜大怒,反而信任有加!
放心拉就是了,朕给你擦屁屁
好家伙!
皇帝对这太监可真是太宠信了!
可常宇为何看到这四个字,被呛到眼泪直流咳嗽不断呢,因为这四个字他好熟悉啊!
作为一个明粉,常宇对满清的皇帝多是鄙夷,看得上眼的寥寥无几,雍正是其一。
雍正这个皇帝吧,都说铁血皇帝手段残酷,可这货有时候也肉麻的很,他写给大臣石文焯的信:“笑也认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恼也从你……”就差一句我爱你了,肉麻的一笔。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石文焯而是他写给近臣张廷玉的信,大概意思就是:我即位十几年,朝里的臣子朕只和你一天不曾分离,我和你义固君臣,情同密友,如今相隔数月,每每思念啊……可谓是基情满满。
就是这四个字,让常宇一下想起雍正皇帝肉麻情话,顿感不适,差点呛死……
可李慕仙确实心里石头落了地,大太监这次窟窿捅的太大了,以至于他这时日心中惴惴不安,今日见皇帝这四个字差点儿喜极而泣了,岸边正在争执的吴中等人见这道人如此失态,忍不住凑了过来:“道长你疯了?”
“是的,是的,要疯了”李慕仙嘿嘿笑着:“着人去打些酒来,今儿贫道请客”。
“好家伙,真的假的啊”吴中等人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舔了舔嘴巴,数日没沾酒了,早就心痒痒了:“道长可是有啥喜事,说来咱们听听”。
“非贫道之喜,实乃吾等之共喜”李慕仙一脸喜色,吴中等人正要问个明白时,被他挥退:“待打了酒回来贫道在与汝等细说,这儿还要和督公大人说事呢”。
众人散去,李慕仙看着躺在船舱里头的常宇,眯着眼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便凑了过来:“督公大人,皇帝对您可真的是……”
“道长”常宇打断他:“你觉得这一次咱家是不是过了些”。
“嘿,何止是过了些而已,这几日贫道可真是提心吊胆啊……”李慕仙一本正经说着,常宇微微一笑:“那你说皇帝为何非但没斥责,反而……嗯,嗯,嗯……”
“那是皇上对您信任啊……”李慕仙赶紧道,看着常宇似笑非笑,他又想到了什么,崇祯帝什么货色,他虽没常宇那么了解,但作为大太监的心腹谋臣,岂能不知晓些,多疑,猜忌……
而且最近朝里头火力齐开,大炮小炮轮流轰,皇帝本就招架不住,只好下旨摇人入京帮着对喷,帮着给他擦屁股,这可好,屁股还没擦干净呢,他转手又给对手送去了核弹……
皇帝没吐血而亡都是幸事,竟还对他没丝毫怪责,反之来了句,老铁,扶我起来,我还行。
以崇祯帝的尿性,这不符合常理啊。
李岩!李慕仙突然意识到关键所在。
这是一个让李慕仙羡慕且有些嫉妒但又很赞赏甚至有点崇拜的人,本为乱贼谋臣,投诚后跟着大太监出谋划策南征北战,终以军功加总兵官,封柱国,把武将做到了天花板,如今在朝堂上咳嗽一声都地震山摇,谁还敢小看他贼人出身,论谋论勇朝堂之上又有几人堪比。
最重要的是,他是大太监的胳膊,即等于是皇帝的刀。
朝堂上正在火力全开时,常宇火上浇油在武昌不经内阁,不经兵部不经五军都督府,私自调兵是为大忌,踩了红线,这简直就是作死,甚至还会连累皇帝。
可哪知,皇帝竟然……
细想一下,便知是李岩发力了。
常宇和李岩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默契,这种默契早在之前打鞑子打闯兵的时候就已浑然天成,任何外人看上去不可思议不可理解的意图和举动,他俩却可以很快理解到对方的用意。
很显然,常宇不打招呼在武昌出兵的举动被李岩解读的透透彻彻。
朝堂不是刮风下雨么,那好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么。
权倾朝野独裁独行只手遮天么,好,那就做到底。
常宇不怕被弹劾,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的都要学会一招来自保,那就是自污!
嘿,你们不说我只手遮天么,把你们当摆设么,说对咯。
但是吧,这货做事向来还是留余地的,确切说是解释的余地,而且还不用他自己解释,李岩就给他解释清楚了,武昌出兵意义重大,别人发兵都剑有所指,可他这次出兵只说西进没说干啥,让各方惶然不知其意。
李岩知道常宇这个时候不可能发兵入川去打张献忠的,这次西进实则是一场大练兵,摸底武昌兵马,同时震慑张献忠和荆州,震慑荆州自然也就是震慑李自成,意下所指,别真的以为我现在没实力收拾你们,武昌兵马一调动,你俩家谁来单挑都够吃一壶的。
至于没和那两个衙门打招呼,也没知会内阁,可能是受那边局势影响,且要保密,知道的衙门越多泄密的风险就越大,毕竟不能让各方知晓这次出兵的真实意图啊,若知道只是个演习的话……那演习还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这种事常宇也不是第一次干啊,他奉令巡查各处兵马,手持尚方宝剑本就有先斩后奏的特权,之前和李闯谈判时,不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过么,甚至在谈判前还放出风声说抓了李自成欺骗朝野呢。
所以崇祯帝瞬间就理解了,一肚子火瞬间就熄灭了,他对常宇的忠臣自是没有丝毫怀疑啊,唯一的气愤点就是事先没知会一声,保密都保我头上了。
很显然经过李岩解释后,他释然了,常卿事事急朕所急呀,他此番发兵西进的深意重大,明里暗里都是在针对张献忠这厮,要知道此时此刻张献忠是崇祯帝扎的那深的那根肉中刺了。
只要常宇能帮他拔出来,叫声爹都…………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