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两人抬的大锣敲得响亮,一个手拿铁皮喇叭的狗腿子跟着声嘶力竭地叫喊道:“皇军有令,要修整河沁公路了,各家各户都要出丁参加,三日后辰时到镇上维持会报到,自备十天的干粮和锹锄……不得有误啊!”
“皇军说了,修整好了公路,每人发小米五升;胆敢违抗者,统统杀头!不可儿戏啊!”敲锣的几个家伙看着庄门紧闭的鲁庄不死心,来回扯着嗓子叫了两遍,疑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咋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庄里人死绝了?”
“不能吧,前天还看到鲁庄的豺狗子去镇上的呢!”
“三个月前皇军可是把鲁庄杀得惨,死了好几十口子呢!庄子墓地里的招魂幡都雪白一片,下了雪一样......”
“可俺怎么听说是鲁庄撵着皇军跑了呢……”
“别瞎说,皇军的大枪、小炮你又不是没见过,凭他鲁庄的两杆猎枪能抵事?!”
“再敲敲,估计怕是睡午觉呢吧……”
“咣,咣——”
“都别他娘敲了,俺们鲁庄没人去给小鬼子修路,你们他娘的滚吧,别再死回来了。”鲁金宝爬上围墙,冲着三个叫魂似的维持会的骂道。
“哎,兄弟,你咋骂人呢?俺们这不也是混口饭吃嘛,有火你冲日本人发去啊!”大喇叭还不乐意了,仰着脖子就和鲁金宝抬起杠来。
“你们滚不滚?回去告诉你们日本爹,爷爷们要灭了他们,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鲁金宝冷了脸问道。
“嗨,他妈的小兔崽子的,瞧着乡里乡亲的俺不跟你计较,还他妈蹬鼻子上脸了……”大喇叭也来了火,伸手打腰间拽出一把王八盒子来:“你他妈给我——,哟,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啊,俺就跟你开个玩笑的,这就走,这就走!”
没办法,院墙上黑洞洞的三四支长枪架着正对着自己的脑袋,大喇叭当然一下子就怂了!
“枪丢下,滚!”鲁金宝晃晃枪口,喝道。
“是,是,俺们滚,俺们滚!”大喇叭慌忙扔了王八盒子,带着抬锣的两个屁滚尿流。
估摸着跑出半里多地去,大喇叭愤愤地停下脚步,转身喊道:“鲁庄的孙子哎,横什么横?等皇军来了,杀你个满庄绝户……”
“吧勾——,嗞儿!”一声枪响,子弹正打在大喇叭的喇叭筒子上,破开了洋铁皮子,正卡在上面。
“娘的,离远了就打不准了,要俺小蓉妹子在就好了,定打豁他的破嘴!”鲁金宝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远处,很不满意自己的枪法。
远处大喇叭目瞪口呆了片刻,再也不敢乱骂了,转身第一个跑得飞快。两个抬锣的也忙不迭地跟着猛跑,生怕被枪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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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打听到了,周四郎这个狗汉奸亲自带人来的镇上,压着维持会的李大善人和周四老爷两个搜罗壮丁民夫。一共二百来人,三天后去镇上集合……”陈二狗和鲁才构(豺狗的大名)两个去镇上打探消息回来了,印证了鲁金宝几个报告的情况。
“噢,周四郎这孬货居然还敢回三岔镇?胆儿挺肥啊!”陈龙对这个周四郎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是周四老爷家的一个远房堂侄子,半辈子好吃懒做、吃喝嫖赌,经常被周四老爷骂的狗血喷头。鬼子来了,这家伙认为他的好日子到了,跟着县城的大汉奸李友兰死心塌地的为鬼子办事,倒也人模狗样了起来,据说还在县里的妓.院“丽春院”里,赎了两个粉头婊.子做了婆娘。
“这小子现在可抖起来了,说是个什么侦缉队的副队长,领着三四十个汉奸探子跟着呢。”鲁才构也插话道,“他们骑得那个叫啥的,自动马啊——”
“自行车,嘚瑟得很呢!”陈二狗倒是见识广点,认识自行车。
“镇上的鬼子有多少?俺记得好像就一个小队吧?”陈龙上了心,细问起敌人的兵力来。
“嗯,就驻扎在镇子西头的李家祠堂里,门口还架了机枪的呢!”二狗几个常去镇上侦查,了解的比较清楚。
“那俺们就想办法拔了这个据点,让狗日的修路修不成!”陈龙下定了决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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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打到镇上来?不中,不中!”周四老爷双眼瞅着送信过来的陈二狗,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的,“你们不能在镇上开打,这不是要害死俺们镇上的人家啊,好几千口子呢!”
小鬼子可是不讲道理的,他们在镇上吃了亏,这还不会把整个镇子屠了啊!本来作为两大家族的族长,他和李大善人已经是昧着良心为日本人干事了,图得个啥唻?还不是想要保存这个三岔口镇的安宁嘛?小鬼子来了,大家是难过得多,可起码缩起头日子还得要往下过吧。你们这要是来惹了鬼子,岂不是招祸上身啊!到时候,你们躲到山里去了,俺们这镇子可是搬不动的呀!
所以,不光周四老爷反对,李大善人也是摇头不迭。
“那咋整?还真当上顺民了啊!”陈龙听完二狗的汇报,有点发愣:看来这打鬼子也不是那么的一呼百应啊!
“什么当顺民,这不是没法子嘛!俺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通了头的。要不是鬼子兵用刺刀逼着,他怎么会当什么维持会的副会长!”周云欣倒是出来和陈龙辩上了,“俺们打击小鬼子,本来就是要多为老百姓想想嘛,俺们任性的痛快一回,惹来鬼子的报复,遭难的还是乡亲们!”
“哎,你这话说的,这还投鼠忌器了呢!”陈龙不否认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这种情形还是要归结到小鬼子的残暴上去啊,怎么反倒像是抗日队伍的不是了呢!
“其实俺们去攻打镇上的鬼子,还真是不妥当。”胡大康也慢吞吞地说道:“鬼子占据了祠堂,磊了机枪工事,俺们要是强攻的话,估计很吃亏……”
“那你也不早说!”陈龙白了他一眼,“既然这样,那俺们攻打镇上鬼子的计划就取消。不过,壮丁还是要解救的,大家看看哪里合适吧。”
“胡家坡,那里官道两边尽是松林子,穿过松林就能进山,方便壮丁逃跑,也方便俺们撤离。”新任的文书魏二夏顺口就报出一个地名,那条道他前几年上县学可是来回走熟了的,很是熟悉。
“那地儿我们在县大队的时候也去过,确实容易藏人,就是离县城近了点,才十四五里地。”胡大康、冯三才几个都点头认可。
“近点没关系,反正俺们救人为主,打了就跑。”陈龙点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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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山道,蝉噪林幽,一份难得安宁的静谧,可不久就被一阵粗鲁的喝骂声和杂沓的脚步声打破。
“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着点,别一副死了娘老子的样子,惨兮兮地做给谁看呢?”汉奸侦缉队人手一根三尺长的白木杆,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两棍子。所以,排成四行的壮丁们都很怕他们,眼睛尽量盯着地面一副惴惴的样子。
“太君,这一次两个镇子四百五十个壮丁全部带到了,筑路工程那就——快快的了!”周四郎歪戴着礼帽,跟在最后面讨好地拿油纸折扇不时帮着鬼子小队长扇扇风。
“哟西,周桑,你的,朋友大大的。”小队长留了一撮仁丹胡,手上的钢盔也嫌热拿了下来,快到县城了,这一次征集民工的任务他超额完成了,想来中队长会报告大队予以嘉奖吧!想到慰安所那白皙诱人的慰安妇胴.体,小队长的仁丹胡都快翘飞了起来。
“预备——,打!”吧勾一枪,陈龙打碎了小队长香艳的迷梦,直接送他回了日本老家。
“哎哟,妈呀!八路打过来了!”被鲜血溅了一头一脸,周四郎哇呀一声,死死得趴在地上直哆嗦!
“哒哒,哒哒,哒哒——”清脆的轻机关枪欢快的打着短点射,将排成队列的鬼子们死死压制在地上。经过专业的训练,现在的区小队战斗水平上升了很多,机枪的节奏控制的很好。
“弟兄们,快跑啊,小鬼子没安好心,咱不能去帮鬼子干活啊!”将两边押送的伪军打死了一批,队员们大叫起来,招呼着壮丁们赶快逃跑。
可是,出乎队员们的预料,被吓得趴在地上簌簌发抖的民夫们居然没有一个敢起身逃跑的,最多也就有一些在那东张西望地观察着。
“跑啊,蠢货!此时不跑,抓进了修路队,还想出得来?!”陈龙看得着急,忍不住喊道:“鬼子抓了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掉的,修路、修碉堡、修机场……忙不完的活计,最后还会把你们送到矿上挖矿,甚至弄到日本去当奴隶猪仔啊!”
“啊?还要俺们去挖矿?还会送去日本?那咋回来啊?”说起要挖矿,有民夫白了脸色,下矿的活,那可是九死一生啊!更不要说还要送到日本了,日本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能回得来嘛!
“跑!”几个心眼活的起身往林子里钻,身影闪闪,就消失了。
“快跑,快跑,赶紧地回家!”中国人就喜欢一个从众心里,什么事只要有人带了头,马上就能有大批的跟随者。顿时,四百多号民夫一哄而散,纷纷冲进林子里潜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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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跑得差不多了吧?撤!”陈龙见民夫们都失去了身影,这才指挥着三个排交替掩护,边打边撤。
好在当先击毙了日军指挥官,又把伪军打得远远的,区小队撤退的倒是十分顺利。
当然,小鬼子也不确定树林里到底埋伏了多少军队,只能是在林子外追着射击了好一阵,才慢慢催着伪军打头往林子里搜索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