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千帆,盛叔玉是羡慕的。
二十一岁便获颁二等云麾勋章,这在国府尚属首次。
便是他,迄今为止也没有获得过云麾勋章。
不过,盛叔玉并没有妒忌,他知道对方这枚勋章是实至名归。
杭城警备师所部通日之案,震惊军部,直达上听。
江浙是国府的税源所在,倘若日人对浙江动手,关键时刻国军一个装备精锐的整编团临阵投敌,对于战事之影响堪称恶劣。
程千帆两个月前刚刚铨叙上尉军衔,短期内军衔是无有可能再升。
按照任官条例,军衔的晋升受“停年”的严格限制。
所谓“停年”,就是某一军衔必须停留的年数,也就是最低任官年限。
按规定,各级停年为:少尉升中尉1年半,中尉升上尉2年,上尉升少校4年,少校升中校3年,中校升上校3年,上校升少将4年,少将升中将3年,中将升上将用选升。
要知道,特务处处座戴春风此时也只是铨叙中校军衔。
齐伍、余平安等人也只是铨叙少校军衔。
便是他盛叔玉,此时也只是同程千帆平级,是铨叙上尉军衔。
程千帆立此大功,军衔升无可升,只能授勋酬功。
当然,立下功劳的人多了去了,授勋酬功的又有几人?
程千帆能获授勋,其人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学生、浙省人,烈士子女,其祖父更是同盟会元老党员,此中缘由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
齐伍安排盛叔玉亲自送程千帆离开龙华警备司令部。
“我尝听姐夫夸赞与你,言说得了一个好学生。”盛叔玉不苟言笑,“今日得见,所言非虚。”
姐夫?
学生?
程千帆立刻明白此人是谁了,盛叔玉,余平安的小舅子,年少成名,特务处王牌特工之一。
民国二十二年,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宏甫被刺之案震惊沪上,据说盛叔玉便参与此案,立下功劳。
“老师谬赞了。”程千帆微笑说,“盛兄之名,小弟如雷贯耳,小弟还需要多多向盛兄学习。”
“哈哈,希望你我有共事之机会。”盛叔玉伸出手,两人握手,“保重!”
“盛兄,保重!”
程千帆一袭长衫,风度翩翩,与盛叔玉挥手作别。
……
离开龙华警备司令部,程千帆伸手招了辆黄包车。
放下车棚,程千帆整个人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包袱。
此番堪称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在思考。
齐伍言说此番来沪之行,是为了阻止‘无知学生’去南京闹事,兼与他会面,详谈告知三本次郎来沪之事,兼亲自给他颁发勋章。
此间事了,齐伍将会连夜返回沪上。
不过,程千帆依然不敢大意,齐伍这般的特务处高层来沪,再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此外,吴欢以及谢若男亲眼目睹他被抓捕,不出意外的话,他被捕之事已经为彭与鸥方面知晓。
还有姐姐,姐姐应该也收到了他被捕的情报,一定很是担心。
‘火苗’被捕,牵扯极大。
彭与鸥、程敏等人定然已经启动撤离方案。
程千帆有些烦躁,刚刚和组织上取得联系,他不希望因此再度同组织上失联。
且他被捕之事的内情,需要即刻向组织上进行汇报。
不过,尽管内心焦急,程千帆依然没有试图冒然寻找组织,他直接坐车回了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捕厅。
然后,他就看到了蔫蔫儿的何关。
虽然已经确定要去江苏省保安团投军,不过,去期未至,何关依然还要来巡捕房上班。
“呦,程副巡长亲自来上班了?”何关阴阳怪气。
“你自己心里不舒服,别拿我出气。”程千帆不惯他的臭毛病,扔了一支烟过去,“风平浪静?”
“托程副巡长的福,除了抓了几个小偷、檀香山路有不法分子聚集被驱散,一切风平浪静。”
“说说,你和那黄同学怎么样了?牵手没?”程千帆挤眉弄眼,一句话就燥的何关脸红,呐呐不敢言。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看着何关逃一般避开了,程千帆冷笑不已。
两个小时后,程千帆点卯下班。
……
夜色深深。
安纳金路。
沪上红党的一处安全屋。
程敏摘下耳套,拿出密码本,仔细的将电文译出。
在傍晚时分,她赶来此地同彭与鸥会面。
彭与鸥也已经同其他同志取得联系,得知沪上红党学工委方面组织学生去南京游行请愿,总计二十三名学生在火车站附近被敌人逮捕之事。
两人研判‘火苗’因为此事被军警误抓的可能性极大。
随后,以两人的名义向西北总部去电,汇报了‘火苗’被捕之事。
现在,总部回电了。
‘农夫’同志亲自签署的电文。
回电中,‘农夫’同志措辞极为严厉。
要求沪上红党想尽办法查清楚‘火苗’被捕之事的缘由,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之。
同时对‘火苗’的上线彭与鸥同志提出严厉批评。
“为何在人流密集的火车站接头?”
“为何安排‘火苗’亲自接头?”
同时,对于沪上红党学工委的此次行动提出了批评。
“事不密,浩浩荡荡!乱来!”
这是极为严重的批评了。
“是我的责任,我向总部检讨。”彭与鸥面色沉重。
‘火苗’去火车站与吴欢、谢若男两组员接头之方案计划,是彭与鸥制定的。
‘火苗’只是按照计划执行。
彭与鸥的考虑是吴欢以及谢若男对上海不熟悉,且其中一人是经验不足的新同志,火车站特务云集,容易出纰漏,若是两人在火车站出事,影响甚大。
考虑到‘火苗’经验丰富,擅长随机应变,由‘火苗’亲自接应两人,安全有保障。
却是没想到出了意外,导致‘火苗’被捕。
程敏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弟弟被捕,她无比痛心,要说对彭与鸥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事已至此,闹矛盾于事无补,只能强压悲伤,一起想办法。
……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谁?”彭与鸥手握短枪,站在门后,程敏也从小坤包中摸出小手枪,严阵以待。
门外人说话,对上了暗号,听出是邵妈的声音,彭与鸥松了一口气,赶紧开门。
“情况怎么样?”彭与鸥立刻问。
邵妈是乔装打扮出去打探消息的。
“钱先生,钱先生。”邵妈满头大汗,接过程敏递过来一杯水,喝了一口水,急切说道,“我看到他从巡捕房下班了!”
闻听此言,程敏啊呀一声,身形晃了晃,直接歪在了椅子上,几近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