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似乎是被好友荒木播磨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他便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荒木君,只是以你来举例子而已,不必紧张。”
“我不喜欢拿我来举这种例子。”荒木播磨表情严肃说道,同时心中也是有些责怪好友。
并非是他做贼心虚,荒木播磨自然知道自己对于帝国忠心耿耿,但是,没奈何特高课有了濑户内川叛国的先例之后,这种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即便是举例子,荒木播磨也不希望和自己沾边。
“好了,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三本次郎开口说道,他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你对帝国的忠诚,我是知道的。”
荒木播磨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思考宫崎健太郎刚才举例子的提问。
“荒木君,不要过多思考,你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名字是什么?”程千帆说道。
“宫崎一夫。”荒木播磨脱口而出。
宫崎一夫是程千帆在跟随特高课参加秘密行动的时候,三本次郎为他安排的一个军医的身份。
程千帆缓缓点头,然后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立正站好,看向三本次郎。
“为什么是宫崎一夫?”三本次郎盯着荒木播磨,问道。
“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名字。”荒木播磨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宫崎君使用的宫崎一夫这个身份是我亲自安排的。”
……
三本次郎看向宫崎健太郎。
程千帆的脸上露出笑容,“一般而言,人的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亲近的亲友的名字,或者是非常敌视之人的名字。”
“荒木君想到了宫崎一夫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因为荒木君与我是好友,关系很好,另外就是,宫崎一夫这个身份是荒木君为我安排的,他的印象非常深刻,这两个原因导致了荒木君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宫崎一夫的名字。”程千帆说着,朝着荒木播磨微微鞠躬,“能够有荒木君这样的朋友,是健太郎的荣幸。”
“所以,你的意思是水谷内优二这个名字,极可能是和刘波关系非常密切之人的名字。”三本次郎沉声说道,“甚至于,这个水谷内优二极可能是刘波在帝国内部发展的下线?”
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课长的问题,他眉头紧锁,作出努力思考状,最后却是摇摇头,表情严肃说道,“课长,客观的说,属下并没有您想的这般深入,属下只是觉得刘波这种做事情非常谨慎之人不会无缘无故随便选择一个名字。”
他看向三本次郎的目光是凝重中带着一丝敬佩,“课长明鉴万里,您的这个分析令属下有茅塞顿开之感,难怪属下一直觉得名字事情上有些想不通,原来如此。”
荒木播磨同样震惊于三本次郎的这个分析判断,原来濑户内川选择水谷内优二这个名字的背后还有这么深层次的考虑?
不过,同时还有令他震惊之事:
自己的好友宫崎健太郎的这张嘴巴简直是比最能言善辩的神婆还要厉害,明明是宫崎这个家伙提出了名字有问题,到最后反倒是宫崎健太郎对课长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个擅长拍马屁的家伙。
而最让荒木播磨震惊的是,宫崎的这个马屁竟然毫无拍马屁的痕迹,便是他作为从头至尾在现场的‘当事人’,竟然也有一种课长阁下竟然厉害如此的感觉。
很显然,对于宫崎健太郎的这番话,三本次郎是非常受用的。
上海特高课的课长先生面色红润,笑容也多了几分,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你安排下去,查一下在我方内部是否有一个叫做水谷内优二的人。”
“哈依。”
“不仅仅局限于帝国特务机关内部。”三本次郎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蝗军内部,乃至是帝国的使领馆机构,帝国商社,等等。”
“课长的意思是,查找一个名为水谷内优二的帝国公民。”程千帆想了想,说道。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就按照宫崎说得办。”
“哈依。”荒木播磨立正说道,然后,他露出踟蹰之色。
“恩?”三本次郎看着荒木播磨。
“课长,刚才宫崎君也说了,一个人脱口而出的名字除了亲近的亲友之外,也可能是他深恨之人……”荒木播磨说道。
“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三本次郎略一思索,“先调查有无水谷内优二这个人吧。”
“明白了。”荒木播磨点点头,不管这个人是和濑户内川关系密切,还是说此人是濑户内川的仇敌,总归先要查到有无这个人存在。
“要注意保密,要格外小心谨慎。”三本次郎又叮嘱说道。
倘若这个水谷内优二真的是刘波在帝国内部发展的奸细的话,这将是一件极为骇人听闻的大事情:
特高课的资深特工,不仅仅背叛了帝国,甚至还策反了其他帝国公民!
“哈依。”荒木播磨明白课长的意思,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三本次郎则看向宫崎健太郎,甚至还走过来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聪明的家伙。”
“属下素来愚钝,能有些许进步,都是课长辛苦教导。”程千帆毕恭毕敬说道。
三本次郎哈哈大笑,越看宫崎这个家伙越是喜欢。
刘波叛国,这件事主要责任在影左英一,或者更进一步说是在当时负责特高课事务的影左祯昭的身上,他三本次郎身上的责任很小。
这种情况下,他倘若能够挖出刘波安插在帝国内部的奸细,这将是大功一件,更能凸显他三本次郎的能力不凡。
……
安排了调查水谷内优二的事情后,三人讨论的焦点问题则‘回朔’、集中在了红党是如何将这一批死硬仇日分子运出上海这个话题上。
哗啦。
三本次郎一把拉开了猩红色的帷幕,露出墙壁上悬挂的军事地图。
“水路各码头、管网,都有蝗军士兵把守,其中在几个重点离沪卡口,更是有帝国官兵重兵布防,我特高课、乃至是宪兵队那边都有安插人手在此。”荒木播磨拿起指挥棒,在几个重要的码头关卡的位置点了点。
“陆路交通方面。”荒木播磨继续说道,“其盘查力度比之水路交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着,荒木播磨摇摇头,“属下实在是无法想象红党是如何将这些人运出上海的。”
三本次郎盯着地图看,表情阴沉。
程千帆也是表情无比严肃的盯着地图,露出皱眉思考姿态。
他看似是在皱眉思考红党是如何带人离开上海的,实则是‘贪婪’的观摩这份地图。
上海特高课课长办公室的地图,绝对是日本驻上海各机关中最机密的军事地图之一。
在这份地图上,日军各关卡、哨卡的位置,兵力,乃至是重点关卡的巡逻线路,都有较为明显的标记。
可以说,这张地图上标记的这些情报,是我党以及重庆军统、中统牺牲很多人都无法搞到的极具作战价值的情报。
“宫崎君,法租界现在是仇日分子藏污纳垢之所,你对法租界的情况最了解,你且说说看。”三本次郎点了宫崎健太郎的名字。
“属下今天从法租界来公共租界,通过关卡的时候有注意到蝗军士兵盘查过往行人非常严格。”程千帆摇摇头,面上是不解之色,“属下也无法理解红党是如何运动大批人员过关卡的。”
他走上前,表情严肃,煞有介事的盯着地图仔细看了看,“这些人不是农夫、小商小贩,他们是有着一定的知识水准的仇日分子,且年龄应该不算太大,如此的话,这么一大批年轻男女若要通过关卡,不可能不引起帝国勇士们的注意的。”
是啊。
宫崎健太郎说得对啊,这也正是他们所困惑之处。
“抓住濑户内川,从这个可耻的叛徒的嘴巴里,我们便能够获得所有答桉了。”三本次郎沉着脸,冷冷说道。
“哈依!”
“哈依!”
……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一起从课长办公室离开后,两人来到天台抽烟、密谈。
“汪康年有没有什么异动?”程千帆关切询问。
“很老实。”荒木播磨接过好友递过来的香烟,点燃了,抽了一口说道。
他知道宫崎健太郎一直非常关注汪康年的动静,宫崎君先后杀死了丁乃非和小四这两名汪康年最器重的手下,最重要的是,按照他的分析判断,小四极可能是红党王牌密码专家‘蝴蝶花’,一位密码专家的死亡,即便是对于帝国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更遑论人才贵乏的红党了。
倘若汪康年果然便是红党王牌行动高手‘陈州’,那么,汪康年悲愤之下是极可能对‘程千帆’作出报复举动的。
“不应该啊。”程千帆微微皱眉。
“是啊,不应该啊。”荒木播磨也是皱眉。
汪康年是陈州,小四是蝴蝶花,此两个推测若是属实的话,汪康年不可能这般沉默的。
“荒木君,会不会你我的推测有误?”程千帆说道,然后他自己则是先摇头了,“不太可能,荒木君的那番分析,逻辑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荒木播磨的分析结论可谓是近乎完美的解释了很多疑点。
可以这么说,汪康年是陈州,小四是蝴蝶花,这个分析结论一下子填补了特高课正在调查的多起悬桉的空白,可谓是——答桉。
“除非……”程千帆露出思考之色,他轻轻抽了一口香烟,然后弹了弹烟灰,“汪康年比我们所想象的更加隐忍,或者是他的上级向他发出严令,令他不可轻举妄动。”
“‘蝴蝶花’的死,对于红党是莫大的损失,但是,红党却选择了暂且忍耐,没有任何动作。”荒木播磨得了好友那番话的启发,快速转动脑筋,思忖说道,“红党的忍耐,不是因为他们惧怕蝗军、不敢报复,更何况从表面上来看,杀死小四的是程千帆,他们并不知道宫崎君你的真实身份。”
“在这种情况下,红党却依然选择隐忍,这说明什么?”荒木播磨的眼眸中闪烁着振奋的光芒,“说明他们暂时没有精力,或者说是没有人手去为‘蝴蝶花’报仇。”
“死去的人,是死的,报仇早一天晚一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荒木播磨摸出烟盒,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还在燃烧的烟蒂对火,勐抽了几口后,继续说道,“活着的才最重要。”
“是的,活着的,活着的!”荒木播磨目光中陡然绽放出兴奋无比的光芒,他看向好友宫崎健太郎,“活着的才最重要!”
“活着的才最重要?”程千帆先是错愕,然后在好友目光注视下,陷入思考,很快,他的眼眸中露出恍然大悟的震惊、兴奋之色,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是敬佩表情下的‘原来如此’的样子。
他看着荒木播磨,语气激动,“荒木君,我明白了,活着的人,指的是红党要运出上海的那批死硬仇日分子!”
看到好友恍然大悟的表情背后的无比震惊、敬佩的目光,荒木播磨心中自是大为舒坦,他点点头,“是的,对于红党来说,为‘蝴蝶花’报仇固然重要,但是,他们此前最重要的紧急任务便是想办法运送那批人离开上海。”
程千帆惊呆了,他连续且快速的勐抽几口烟,然后被呛到了,他一边咳嗽一边看向荒木播磨,是震惊且愤怒的表情,“荒木君,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所困惑的红党通过何种方式将那伙人运出上海的,实际上是陈州,也就是汪康年在秘密运作这件事?!”
“这也正好解释了两个问题。”荒木播磨表情严肃且自信满满说道:“其一,汪康年为什么没有对程千帆采取报复行动,是因为他要忙于偷偷运人离沪,暂时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其二,我们之所以一直查不到那些人是如何离开上海的,正是因为有汪康年这个奸细在暗中操作此事。”
荒木播磨看着好友,恨得直咬牙,“汪康年的侦缉大队负责东沟码头的关卡查缉工作。”
程千帆闻言大惊,整个人一幅懊恼、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是真的懊恼,他万万没想到荒木播磨竟然会将我党的兵运工作安在汪康年的身上,否则的话,他当可提前做些手脚。
转念一想,似乎没有提前做手脚,反而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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