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程千帆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奋之色,“帝国挥师北上,痛击苏俄,拓土千里万里,彼辈欧洲列强再三被帝国踩在脚下,一想到此盛景,学生便浑身战栗,激动不已。”
“苏俄虽然国内动荡,但是,苏俄体量巨大,帝国想要一击败之,并非易事。”今村兵太郎却似乎并不如自己的学生那般乐观,表情略凝重说道。
一向敬重老师,乖顺不已的宫崎健太郎难得的同老师的态度相左。
他反驳说道,“老师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程千帆眼中发光,神情激荡,侃侃说道,“帝国一败清国、二败沙俄,两个庞然大物都被帝国打得屁滚尿流,如今的苏俄在帝国面前,也将是不堪一击。”
他激动的挥舞着右臂,“没有人能够阻挡帝国的脚步!”
看着宫崎健太郎激昂之态,看着宫崎健太郎眼眸中的狂热表情,今村兵太郎心中既有欣慰之色,同时竟也有一丝莫名的担心。
作为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参赞,今村兵太郎已然贵为高级外交官,其视野不凡,对于日本国内的情况,军方的情况,乃至是内阁的一些机密情况都是较为了解的。
在日军内部,素来有“海军派”和“陆军派”,且两大派别水火不容,矛盾非常深刻。
陆军主张挥师北上与德国人合兵一处、东西夹击,给苏俄吃个“夹心饼干”。
而海军的想法则是南下入侵马来西亚,新加坡,澳洲,趁势拿下印度、控制印度洋,进而实现出兵中东地区与德、意军队会师,三分寰宇。
不,确切的说是和德国人平分天下,意大利人战斗力,日本起初还是看的上的,不过,意大利人数年前在埃塞俄比亚的表现,实在是令军部大跌眼镜。
北上?
还是南下?
海陆两军争论得面红耳赤,添皇对此也是有些犹豫。
在这种情况下,军部决定在北方对苏俄作出试探性进攻,若是苏俄不堪一击,则将为北上之策略添加厚重的砝码。
外务省方面对于北上还是南下,本身并无特别的倾向性。
此外,外务省内部有一种声音,那就是主张不扩大战事。
当然,外务省内部也有强烈支持扩大战事的声音。
便以对华战事来说,‘宛平事变’后,外相广田一面主张不扩大,一面又公然支持派兵,这种矛盾的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外务省内部的混乱。
今村兵太郎是激进的扩大战事派,只是,这位以吉田松阴的信徒自居的参赞先生虽然激进,却也并非全无理智。
这段时间他重点研究了苏俄的情况,特别是苏俄的经济数据后,对于军部的北上战略是有一定的担忧的。
无他,红色北极熊的重工业是非常强大的。
蝗军军事实力确实是强于苏俄,但是,帝国必须期求速胜,一旦不能于战争尹始阶段击溃苏俄,则极可能陷入一场苦战。
当然,此中担忧则不好同学生细说了。
“年轻真好!”今村兵太郎看着宫崎健太郎,非但没有因为学生的反驳而生气,反而微笑的点点头。
“老师。”程千帆从激荡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露出惶恐之色,“是学生无礼了。”
“无妨!”今村兵太郎面露感慨之色,“这就是年轻人的朝气啊!看到健太郎,我便彷若看到了帝国的希望和辉煌未来。”
程千帆低头,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本考虑再深入旁听侧击一翻,最好能够打探到日军对苏俄的较为确切的进攻时间,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自己便即刻否决了。
过犹不及!
他从皮特那里得到了日军即将对苏俄动手的情报,随后便立刻来找今村兵太郎印证,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其一,此举等于是无意间向今村兵太郎显露了法国人保密意识不够强,主要是提前设局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不认为自己从皮特这里获知该情报这件事能够做到风雨不漏,今天这一番操作,若是将来消息泄露,法国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其二,便是印证,相比较皮特这名法租界中级军官所言,今村兵太郎这位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参赞的话显为‘铁证’。
现在,能够从今村兵太郎这样的高级外交官口中证实日军已经决定对苏俄发动军事战争,这本身便已堪为极为重要的军事情报了,作为潜伏者,切记不可得陇望蜀。
……
“三个小时后来接我。”程千帆下车,吩咐李浩。
“帆哥。”浩子面露犹豫之色。
“有事?”程千帆停下脚步,扭头问。
“没事了。”浩子挤出笑容,摇摇头。
“嘴巴严实点。”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说道。
“晓得嘞。”浩子点点头,待帆哥进了那一幢院落,他闷闷的叹口气。
帆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花心了。
嫂子白若兰待他如同同胞弟弟,李浩的心中自然是倾向嫂子的,难免有些为嫂子抱不平。
不过,要说向嫂子告密,他自然也做不到,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帆哥的事情的,哪怕只是这种琐事。
只是——
想到此间房舍的女主人的身份,李浩不禁又是摇头。
帆哥真真是……
……
程千帆进了院子,来到门口,用三长三短的暗号敲了门。
门开了,露出张萍那张妩媚幽怨的俏脸,女人警惕的看了看外面,犹如受惊的兔子。
“怎么了?家里佣人呢?做贼似的?”程千帆捏着张萍的下巴,调笑说道。
“可不是做贼吗?我让女佣都回家了。”张萍恨恨的看了‘小程总’一眼,将其拉进了门内,房门随之被关上了,也隔绝了一切声音。
进了门,便看到大厅里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
‘钢琴’(老黄)同志、‘飞鱼’(路大章)同志、‘算盘’(赵枢理)同志,三人正在沙发上坐着低声说话,看到‘火苗’同志和‘口琴’同志‘勾勾搭搭’的进来,都是忍着笑。
尤其是赵枢理,他的表情更是古怪至极,哭笑不得的样子。
程千帆点点头说:“让大家久等了。”
……
这是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第三次秘密会议。
“绝密情报。”程千帆落座之后,开门见山说道,“日本方面已经决定在北线发起战争。”
众人脸色一变。
“苏俄?”张萍问道。
“是的,日本方面秘密接触了英法,英法出于‘祸水东引’的目的,默许日本人对苏俄展开军事行动。”
“‘祸水东引’?”路大章沉声说道,他思索片刻,眼中一亮,“德国!”
程千帆点点头,心中赞叹不已,不愧是特科情报科的‘飞鱼’同志。
“英法对德一直采取绥靖政策,实则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他们期待日本对苏俄动手后,德国人会受此影响,放弃图谋西欧,转而一头栽进侵略苏俄的战争中去。”程千帆说道。
“驱虎吞狼,也不怕这头虎转头咬了他们一口。”赵枢理冷哼一声。
“‘口琴’同志。”程千帆看向张萍,他的表情是无比严肃的,“拟电!”
随着程千帆在法租界的权势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小程总’受到的关注度越来越大。
‘火苗’同志现在备有四台电台,两台放在程府,其中一台是在法租界有备桉的商业电台,属于合法的。
另外两个电台,一个电台交给了张萍,除非是十万火急的电报需要程千帆冒险亲自发报,一般情况下都是张萍这个电报员来负责同总部的电报往来。
不过,密码本有两套,一套是张萍和程千帆共同掌握的,一套是只有程千帆才掌握的最高级别的密码本,这是他个人独立同‘翔舞’同志以及‘农夫’同志直接联络用的。
“可靠情报,日军已决定开辟第二战线,不日将于北线对苏动兵,英法作‘祸水东引’之谋算而默许之。”
张萍又口述了一遍电文,确认无误后,径直去‘电报间’发报去了。
……
几人还在消化日本人竟然在侵略中国的同时,还妄图开辟第二战场,在北线对苏俄动兵的震惊消息。
“小鬼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路大章摇摇头。
苏俄是红色大哥,其国土面积、经济、军事实力无比庞大,他们无法想象日本人竟然敢再度主动招惹苏俄。
所谓‘再度’,是因为日军在去年曾经同苏俄之间爆发过张鼓峰战役。
张鼓峰战役是苏日双方,围绕中国领土而爆发的一场中小型战役。
历时十三天的战役,最终日军战败,日军主动议和,等同于承认苏军占领张鼓峰的合法性。
在日军撤退之后,苏军重整旗鼓重新占领中国领土张鼓峰。
是的,日苏交战,而中国却是去年的这场战役的最大受害者。
“日本人这是觉得自己又行了,打算要找苏俄一雪前耻。”老黄冷笑一声说道。
“日本人当年赢了沙俄一次,所以他们认为能够再击败苏俄?”路大章喝了口茶水,皱眉说道。
“这是在赌。”程千帆思忖说道,“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他们,尤其是日本军方,他们是有着极强的赌性的。”
“我认同‘火苗’同志的看法,我在姐姐姐夫身边,在宝岛组织抗日义勇军的时候,姐夫曾经这么点评过日本人。”赵枢理沉声说道。
程千帆等三人看着赵枢理,都想要听听封相奇同志生前是如何看待日本人。
封相奇烈士在宝岛领导抗日运动,深入调查研究过日本菌国主义,是有发言权的。
“日人之军事扩张,从始便充斥赌徒思想。”
“作为清国的藩属国,日方不畏前清国威,赌国运,倾全国之力发动战争。”
“甲午悲歌,小小岛国竟战胜东亚霸主,日本人赌赢了!”
“华夏痛失宝岛、朝鲜。”
“继而,日俄战争,是为日本又一次赌博,小小日本战胜了沙俄。”
“此次豪赌,奠定日人亚洲霸主地位。”
“经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和世界大战,日本屡屡以国运相赌,皆为赢家。”
“台澎诸岛、朝鲜半岛,南库页岛和原德属殖民尽皆落入日本之手。”
“九一八,实乃日本再赌国运,张汉生不抵抗,关东军轻易占领东四省。”
赵枢理语气悲怆,看着众人,“日本人四次赌国运,四次都赢了。”
程千帆默然,他心说,应该是五次,日本人第五次赌国运,便是两年前的卢沟桥事变,只不过,当时封相奇同志早已牺牲多年,故而没有看到这令人悲痛愤慨的一幕。
不过,饶是如此,他心中对于封相奇同志的敬佩之情丝毫不减!
同时心中又是那般悲痛。
多么优秀的同志啊,就这么牺牲在了日寇的屠刀之下!
“正如封相奇同志一针见血所指,日本人的赌性在他们的菌国主义道路上展露的淋漓尽致。”程千帆沉声说道,“他们已经习惯于享受赌国运带来的红利,或者说,他们甚至于自大的认为‘天命在我’。”
“是了,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狂妄自大又狂热的心态,竟而日本人做出北上的决定。”路大章点点头,说道。
几人一阵沉默。
日本人进攻苏俄,是不是狂妄自大且不说。
日本侵略者占领了华夏偌大国土,数以亿万的同胞沦为亡国奴,此等耻辱和痛苦,非言语能表。
国难当头,革命者,唯向死而生!
……
“老赵,说说你那边的情况。”程千帆看了赵枢理一眼,问道。
赵枢理‘遵照’三本次郎的吩咐,假意接受了邱杏的拉拢,被邱杏背后的特务机关所接纳。
此日特机关代号‘田’,是为‘田机关’。
‘接纳’这个词是赵枢理自己形容的,他的感觉是虽然自己加入了田机关,但是,日本人对他依然是有所防备的,暂时无法接触到较深层次的东西,故而自己现在只能算是被该特务机关接纳,还谈不上被完全认可。
“‘田机关’的负责人应是极警惕的性格。”赵枢理思忖说道,“我虽然加入了‘田’机关,但是,和这个机关之间的联系仅限于邱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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