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先生,谭某想和方世侄单独聊一聊,不知可方便?”谭平功看向刘波。
“自无不可。”刘波微笑点头,起身走开了,盯着挂着的油画看。
“世侄毅然离家抗日,与国自无愧,只是不知你们红党人心中可有小家?”谭平功问道。
“无国有家,不过是亡国奴,有国有家,正是我辈红党人为之努力的。”方木恒表情
“是我的错。”秦迪说道。
“福生死的时候说不怪你。”尚奎说道。
“那叫牺牲!”秦迪纠正说到。
他的心里异常的悲伤,难过的要命,恨不得牺牲的是自己。
……
游福生是他动员参军的。
确切的说,是福生听了他的抗日宣传后主动找到他,一门心思要加入游击队。
这是秦迪来到游击队后,听了他的抗日宣传后,第一个主动找到他、表示要加入游击队的老乡。
这令秦迪很兴奋。
他告诉大队长谷保国,这是一个好兵,身材魁梧,抗日热情高涨。
大队长谷保国不同意。
他反对的理由只有一个,游福生是家中独子!
“福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游老四也活不下去的。”谷保国说。
秦迪不赞同谷保国的话,他认为国土沦丧、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每个人都应该站出来为抗日贡献一份力量。
“我也是家中独子!”秦迪说,“我心甘情愿为抗日,为革命牺牲。”
“你是党员。”谷保国说,“游福生不是!”
谷保国是大队长,他的决定在游击队便是命令,他不同意游福生加入游击队,秦迪只能无奈放弃。
不过,几天后,最终的结果是,游福生还是加入了抗日游击队。
铁了心要抗日的游福生不知道怎么就说服了自己的父亲,游老四亲自将游福生送到了观音堂,请谷保国收下自己儿子。
谷保国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是,拗不过游家父子,最终只能点头同意。
这个结果令秦迪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工作成果,更因为从游福生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同胞们的抗日热情,这令他受到了鼓舞。
“记住了,福生是游老四的命根子!”
当时,谷保国目光复杂的看了秦迪一眼。
……
此时此刻,秦迪才明白大队长那句话,那个眼神所蕴含的深意。
游福生是在昨天的战斗中牺牲的。
据点的日军在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汉奸的带领下,试图偷袭青东人民抗日游击队,双方发生交火。
游击队击退了日伪军的进攻,击毙日军一名,击伤两人,己方也有五名游击队员牺牲,多人负伤。
得知游福生牺牲的消息,秦迪整个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尚奎便一直在他的耳边念叨那些话,这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根根刺,狠狠地刺进了秦迪的心窝。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游四叔。
终于,秦迪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游四叔家的门。
“是福生吗?”里面传来了游四叔的声音。
秦迪没有立刻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平素在抗日宣传的时候激情澎湃、口若悬河的秦迪,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失去独子的父亲。
“谁啊?”游四叔又问。
“四叔,是我。”秦迪不能不开口了,他的嗓音有些嘶哑,“我,秦迪。”
“是秦干事啊。”游四叔将手中的旱烟袋一缠,走出来,“快些,屋里坐。”
“不了,四叔,就在院子里吧。”秦迪说道,他看着游四叔,想要开口,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有事吗?秦干事?”游四叔问。
“是,有事。”秦迪声音低沉,“福生他……”
“福生他怎么了?”游老四看着秦迪,看到秦迪的表情,他心中发慌,“受伤了?”
……
“不是,是。”秦迪抬起头,看着游四叔的眼睛,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四叔,福生他,他牺牲了。”
“什么?”游老四的旱烟杆咣当一声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四叔,福生他牺牲了。”秦迪扑通一声下跪,“是我没保护好福生!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您老人家!”
“福生,他,他真的——”游四叔看着秦迪,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期待,“真的,没啦?”
看到秦迪点头,游四叔的两滴泪花顺着衰老的眼眶,就那么掉落。
这眼泪一掉,就收不住了。
游四叔的身体顺着门框滑落,他大声抽泣起来。
绝望的老父亲的哭相是非常吓人的。
表情扭曲,身子随着抽泣,一下一下的抖动着。
这不是嚎啕大哭,是绝望的抽泣。
秦迪跪在那里,看着抽泣的游四叔,他的心中也宛若刀割一般。
游四叔已经瘫坐在地上,抽泣着,嘴巴里一直在念着‘福生’、‘福生’。
秦迪的泪水涌出眼眶,他喊了声,“阿爸!”
正在抽泣的游四叔抬起头,看过来,已经悲伤的有些发晕的游四叔就那么的爬过来,跪在秦迪免签,在他的脸上抚摸,一边抚摸一边喊着‘福生’。
秦迪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他说,“福生没了,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只要我活着,我给您养老送终。”
这话令游四叔回神,他抚摸秦迪面孔的手收回来,也看清楚了面前这个小伙子不是自己的儿子福生。
……
秦迪跪着。
游四叔就那么也跪着,看着他。
终于,游四叔坐在地上,深深地一声叹息。
“秦干事。”好一会,游四叔开口,他看着秦迪。
“在呢,您说。”
“福生没给咱中国人丢脸吧。”他问。
“没!”秦迪说,“福生很勇敢!”
“那就好,那就好!”游四叔慢慢地从地上起身,谢绝了秦迪的搀扶,颤颤巍巍的走向里屋。
秦迪看着游四叔的背影,只这一会的功夫,这个男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年。
……
“什么人?”一声拉动枪栓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冷冷的质问。
“是我。”何关出声说道。
“是何队长。”放哨的游击队员探头看了一眼,高兴的喊道,“是何队长回来了。”
“来两个人,和尚铭他们换一下。”何关收起手中的毛瑟手枪,说道。
“来了!”几名游击队员从树林里出来,接过担架,替换了尚铭等人。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观音堂。
小心翼翼的将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方木恒移动到了一张已经提前铺了褥子的床板上。
“都下去休息吧。”何关吩咐说道,“另外,你们几个,注意警戒,小心鬼子的偷袭。”
“放心吧,何队长,我们的眼睛灵着呢。”
“要小心!”何关拍了拍游击战士的肩膀,“明哨要小心,暗哨要警惕。”
“明白!”战士们敬了个礼,迅速离开了。
何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两只手握紧搪瓷缸子,拿了个板凳,坐在床边。
何关看着昏迷不醒的方木恒,他的鼻头有些发酸。
和方木恒一别近年,没想到再次相见,却是这般场景。
他的心中既骄傲又难过。
他为方木恒感到骄傲,新四军在镇江韦岗成功伏击日军的消息传来,青东游击队上上下下也是备受鼓舞,没想到二哥方木恒竟然正是这支英雄的新四军队伍中的一员。
难过的是方木恒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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