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眉月清冷地挂在高空,正月的平山镇湿冷阴寒。
杨宇动推开住处的窗户,一股寒意袭来,让久居北方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了看满天繁星,杨宇动飘身从楼上跃下。
大街上十分安静,冬日的夜晚连乞丐也不会出来闲逛,隐约能听到从街道两旁的屋中传出熟睡的鼾声。杨宇动大摇大摆地穿过状元牌坊,站在下面欣赏了一下高大的青石状元牌坊,然后才施施然地来到江宅门前。
江宅门前悬着两只大红灯笼,里面的烛光将门前照得一片喜气,夜深人静,大门关闭,侧耳一听,里面静悄悄的。杨宇动没有从大门前进去,而是东侧来到侧墙,估摸着位置差不多,轻身一纵,飘过围墙,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四周。这是个大院,正房五间,侧房七间,院内种着草木修竹,看上去很雅致。正房屋中亮着灯,传来小孩的哭声和女人哄声。江安义刚生了儿子,应该是这里没错。
高手自有高手的风度,杨宇动自然不会下作到暗中下手,更不会杀戮无辜,曲指向着空中一弹,一缕尖锐的啸声划空响起。
正房的东侧,江安义被啸声惊起,这声音听在别人的耳朵中平平无奇不会在意,而江安义却知道这是真气凝练击空发出的响声,院中来了高手,只不知是何方神圣,莫非是元天教前来寻仇?
悄无声息地起身,穿好衣服,江安义拉开门,看到院中站着一个身影。微弱的光芒挡不住他的目光,江安义一眼就认出是那个络腮汉子,曾自称是陈洪明的师兄,在黑水河上差点置自己于死地。
正如杨宇动所料想的那样,事后江安义与欣菲提及,欣菲认为那人极可能是江湖上成名的紫天君-杨宇动,并告诉江安义,据传言杨宇动一直呆在温国公府中。联想到程希全与自己的过节,江安义几乎可以肯定,杨宇动是为了程希全而出手。
杨宇动见江安义现身,微微颔首,转身上墙就走,江安义尾随在后面,两个人谁也没有惊动,往江宅不远处的山林掠去。白天时看过路,杨宇动径直带着江安义往一处山坳而去,此处地势低凹,打斗的声音传不到镇上。
江安义从小在此长大,砍柴猎兽将四周的山林都跪了个遍,虽然月色不明,江安义却清楚地认出此处是镇西的野杏沟,两侧的山林中长着不少杏,可是苦涩难吃,就连妍儿小时候都不愿意多尝。
“江大人,别来无羔。”杨宇动微笑着依江湖规矩抱拳为礼。
江安义看到杨宇动,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有心情跟他寒喧,冷笑道:“阁下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藏头亢脑岂不让人耻笑,居然还骗江某是六华门的人,杨前辈耍得一手好真气,差点就骗过江某了。”
见把戏被拆穿,杨宇动神色不变,笑道:“江湖行走,随心所欲,哪有那么多讲究,江大人也不必口头逞快,你我之间必有一死。”
江安义踏入炼神返虚之境后,憋着劲要找杨宇动报仇,此刻仇人送上门来,还有什么客气讲,纵起劈掌,向杨宇动袭来。距离两人黑水河上争斗不满两年,杨宇动自信满满地抬手向江安义的真气迎去,真气中暗藏着玄机,想待江安义近身时真气一吐,震乱江安义的经脉。
哪知真气相触,江安义的真气比起两年前浑厚了不少,特别是真气凝如坚钢,杨宇动感觉自己的真气被迫得四散开来,那点暗藏如毒蛇般的真气居然被迫得反噬回来,真气近身时,突然化刚为柔,有如轻风拂体,只是那份炙热让人喘不过气来。杨宇动连退五六步,双掌舞动如墙,才勉强挡住江安义的攻势。
待站定脚步,杨宇动心头大震,炼神还虚之后真气刚柔莫测、虚实难定,看江安义方才出手,分明比自己先行一步。杨宇动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怒哼一声,出手便是自己的拿手功夫“刺球”,真气凝聚如球,看似大锤,实如无数道细丝缠绕,遇阻分裂开来,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当年江安义就是在这招上吃的亏。
黑水河上逃生后,江安义曾无数次揣摩如何应对这招,洪信大师来富罗县后他向大师也请教过,见杨宇动故技重施,江安义纵声长笑,不闪不躲,元玄真气转为明玉真气,悄无声息地向“刺球”裹去。
杨宇动感觉“刺球”如同扎入在棉花堆中,软绵绵无着力处,他见多识多,知道对手对自己这招有了防备。咬牙错掌,“刺球”炸裂开来,化成无数芒刺向江安义袭去。
江安义不敢大意,双掌个上下划了个圆,有如一道气盾挡在身前,那些芒刺击在气盾之上,仿如点点雨打湖面,徒劳无功。不少气芒被气盾滑开,射向旁边的树木,“笃笃”声不断,有如利箭,树身被刺得木屑四溅。
收回双掌,杨宇动面沉如水,江安义确实先自己一步踏入炼神还虚之境,今日之战,不容乐观。
见对手的绝技无功,江安义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杨前辈,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江某一招还礼。”
自习得明玉真功后,江安义深感元玄真气过刚,明玉真气过柔,有意把明玉真气和元玄真气试着揉和在一处御敌。两种真气在体内缠绕着在经脉中运行,但要对敌却泾渭分明,彼此分得很清楚。江安义在洪信大师“诸法空相”的提点下,放空丹田,两种真气同时运起,无欲无想,真气经由经脉到识海,在识海处交融在一起,再经由识海返回丹田之中,终于使两种真气水乳交融,出手时以元玄真气为主,但明玉真气有如一层外衣般裹在元玄真气之外,藏锋于内,更具杀伤力。
江安义脚尖点地,真气随着身形拔高而节节攀升,待江安义身形来到最高处,气势也达到了极致。双掌拍出,两道狂飙向杨宇动毫不容情地向杨宇动撞去。杨宇动满是倨傲,身为前辈哪肯向晚辈低头。高喝一声“好”,杨宇动双掌合十,以掌尖为锋,身形跃起,毫不相让地向江安义迎去。
“轰”的一声巨响,旁边的大树震得树手颤动,落叶如雨。江安义下扑的身形被震回,手臂上的经脉酸麻刺痛,虽然杨宇动的境界不如自己,但真气却比自己雄浑得多。
杨宇动的双脚重重踏在地上,将冻结的地面踩出寸许深的鞋印,体内真气翻腾,气血涌动。杨宇动被激起凶性,厉吼一声,也不调息,右拳挥出,左掌在后蓄势待发。
江安义微微一笑,也不斗狠,身形飘忽躲闪,他的身法原本要比杨宇动灵动,山沟中地形开阔,足够江安义闪躲,杨宇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被江安义轻描淡写地避开。
杨宇动知道江安义在消耗自己的真气,不过他心中冷笑,四十多年的功力岂是一时半会能消耗得尽的,随着杨宇动的拳腿飞舞,那些落叶被带到空中,有的被真气震成粉末,有的却如同飞旋的刀片,带着阴风向江安义割去。江安义一皱眉,自己争斗的经验还是不如杨宇动,杨宇动已经在他的身形四周布起了一道“势”,有如积水,如不赶紧泄洪,自己便有可能被洪水淹没。
地面上有不少碎石,江安义灵机一动,想起在北漠时与熊罴和伏鹰争斗的场景来,腿尖一挑,一块石头飞起,江安义单掌一挥,石头应掌飞出,向杨宇动砸去。杨宇动身旁已经布着一层落叶卷,但落叶怎么能挡住石头,杨宇动不得不闪身相避,落叶失去劲势,纷纷往下落去。杨宇动双掌再举,止住树叶的落势,哪知又一块石头袭来。
“卑鄙”,杨宇动郁闷地叫道。江安义笑道:“我辈江湖人随心所欲,哪有那么多讲究。”
听到江安义用他的话来回击,杨宇动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血来,身形一慢,树叶纷纷坠地。杨宇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心神平静下来,要不然就要埋身于此了。灵台一点清明在压力之下分外灵动,杨宇动心头一动,久待的契机居然在此刻出现了。
体内的紫阳真气澎湃如潮,一股股地向着百会穴冲去,要是平常,杨宇动必然欣喜如狂,借势突破炼气化神之境,然而此刻与江安义生死相搏,哪容自己盘坐调息,杨宇动只能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汹涌的真气,心中寻思找什么借口先离开,等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后再来找江安义。
江安义见杨宇动双掌摆于身前,面色突红突白,一动也不动,起初以为杨宇动要运什么奇怪的功法,暗中留神戒备,结果等了片刻,杨宇动依旧站着不动。江安义心头一动,该不会杨宇动要走火入魔吧,江安义自己常走火入魔,以己度人,还真被他猜出了三分。
机不可失,江安义大笑一声,化掌化拳,直直地向杨宇动的前心擂去。杨宇动暗暗叫苦,生死关头,唯有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