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激荡之际,明玉功法再难保持清静自然之态,神抱不住气,意再难系住息,息飞意动之时元玄功法火炙霸气外泄,草丛中自由鸣唱着的虫豸鸣感到无形的杀气,虫豸虽小,对外界的感应却十分敏感,立时敛气息声,不敢动弹。
江安义暗道不好,内家高手对气机的感应十分敏锐,轻微的风吹草动都查觉到异常,所以要暗杀一个内家高手十分艰难。江安义之所以敢欺近,是因为欣菲说过明玉功法道法自然,能很好地融入环境,不易被人查觉。
屋中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一顿,江安义暗道不好,他虽然不惧徐百福,但如被他识破身份,随后的许多筹谋很可能付之东流。当即双手往下一按,劲气激荡而出,地上的尘土被激得四散扬起,江安义借着反震之势向后纵出。
人在空中尚未转身,东屋窗户“砰”然向外炸裂开来,徐百福穿窗而出,有如苍鹰般扑来。眼前尘土飞扬,徐百福不知对手隐身何处,不敢冒然追击,敛落身形。
等他看清人影时,江安义已经跑出五丈远,徐百福大声喝道:“何方英雄深夜到访,徐某有失远迎,庄中备有美酒,不妨留下交个朋友。”边说徐百福边奋力直追,淡月之下,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一前一后向庄外射去。庄中护卫被徐百福的喝声惊醒,灯光陆续亮起,犬吠之声大作。
钱家庄外墙是一人高的木栅,并没有人看守,江安义奔速不减,待至木栅五尺远时,脚尖用力身形高高跃起,从栅栏上空一纵而过。徐百福暗暗发急,来人身法迅捷自己追之难及,出庄后是茫茫原野,来人随便往哪里一钻也能脱逃。紧跟着跃过木栅,徐百福落地之后站定,脚用力踢向地面的一块卵石。
化州地域广阔无比,面积在德州的十倍以上,但可以种植和放牧的土地并不多,六成以上是沙漠和戈壁。沙漠是无垠的沙海,戈壁上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卵石,像极了河滩。这些石头经过千百年风吹雨打、酷暑严寒的磨砺,变得圆润光滑如玉,有人就在戈壁滩的石头里拣到过美玉或玛瑙。羊头村钱家农庄外便是遍布卵石的戈壁滩,徐百福踢起的卵石有核桃大小,石头贯注真气,向江安义的后心激射而去。
卵石在空中摩擦出淡淡的莹光,就像夜空划过的流星。江安义感受到身后凌厉之意,知道有东西击来,身形往右一侧,避让开身后之物。哪知那块卵石原本有裂缝,被徐百福用力一踢,在接近江安义时裂成三瓣,最右边的那瓣直射向江安义的左肩。
事发突然,江安义避让不及,只能暗提真气,明玉真气化成护甲护住肩头。“啪”的一声脆响,石块击中江安义的左上肩,把江安义打得向前一栽歪,肩膀传来剧痛。江安义忙活动了一下左肩,还好,活动自如。
徐百福借着这个机会提气前纵,要把江安义劫住。山坡之上,朴天豪和陈安凯现出身形,向着江安义奔来。江安义看清是朴天豪两人,心中一喜,头也不回地会合过去。徐百福刹住脚步,惊疑地望向即将会合的三人。刚才从庄中逃出的那人功夫就不在他之下,挨了充满真气的石块一击后,居然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奔跑,已经让徐百福心生忌惮,再看从山坡上接应的两人,虽然身法不如刚才那人,但看得出也是好手,以一敌三,自己肯定要吃亏。
江安义与朴天豪、陈安凯会合后,道声“走”,三人越过山岗,消失在黑夜之中。这时,庄中护院牵着狗,举着火把闹闹哄哄地赶到徐百福身边,钱四问道:“大哥,贼人跑了吗?”
徐百福佯做笑脸道:“几个小毛贼,想进庄偷钱,被我教训一顿放走了。半夜三更的,大家都回去吧。”
一条小溪旁,江安义等人停下脚步。脱下上衣,朴天豪查看江安义的左肩,肩后有一块馒头大的乌青,伸手按了按,所幸没有伤到筋骨。陈安凯从随身所带的葫芦中倒出些药酒,在江安义的肩头擦摩着,替他化血散淤。苗寨的伤药十分有效,江安义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林天豪知道江安义的功夫,见他都受了伤,吸着凉气惊道:“那人是谁,居然能伤到大人你?”
月色暗淡,朴天豪没有看清徐百福的模样。陈安凯也树起耳朵,他听田爷爷讲过,江大人的武功十分高强,能将他击伤,那岂不是谷主那般的顶尖人物。
“是徐百福,就是屯田衙门的捕头,白天与安北都护府打交道的那个人。”
“怎么是他?”朴天豪再次惊呼出声。
能和江安义交手的人物至少都是炼气化神的高手,这样的人物对朴天豪来说是简直是传说,至少在他闯荡西域十多年的生涯中遇上的不到五个。虽说有“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但身为高手自然有高手的傲气,从未听说过有内家高手甘心隐于衙役这样的贱业。
自古有“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说法,朝庭之中高手林立,太尉朱家、申国公、韩国侯魏家,这些将门世家中哪一个不是底蕴深厚,就连江安义自己也是朝庭的官员,更不用说皇宫大内、龙卫暗卫中隐藏着多少江湖高手。大隐隐于朝,不光是分量够得上一个“大”字,而且也是大多数高手的首选。
至于中隐隐于市,这样的人物多数厌烦官场的约束,想着逍遥自在、享受生活,或者是静心追求武学的境界,但又离不开一个“财”字,于是在市井之中求取财物、称雄一方,江湖的十大门派、大江南北的镖局、行走漠北、西域的高手大都属于这一类,也有像杨宇动索性托庇于豪门巨宅,以武换取所需,这类人物也不少,江家就养着两个。
小隐隐于野,这类人两极分化,有像至明真人、洪信大师这样真正达到物我两忘、闲云野鹤、追求无上天道的人物,也有行走于黑暗,杀人越货、啸聚山林的强匪,或者身犯律法不容于世,只能隐于野,平常不与人打交道。至于那些以“隐”为名以求闻达的人,则称不上隐字。
不过如论哪种“隐”法,都不会有人想到去做衙役,即便是衙役的都头,虽然衙役的油水不小,但来自搜刮百姓,在世人的眼中,衙差可是下九流的人物。别看这些人对着普通百姓时吹胡子瞪眼,在县衙却被官老爷当成龟孙子,呼来喝去、端茶送水的角色,深为世人不耻。
朴天豪连连摇头,难以置信。江安义穿好衣服,沉声道:“徐百福忍辱负重,所谋必大,虽然不知他想要什么,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此次视察看来变数很多,我要赶回会野府做些准备,天豪、安凯,你们回巴清镇,这两天多多打听消息,等我到来。”
………………
钱家农庄内的灯光陆续熄去,东边小院的灯却一直亮着。正屋内,徐百福脸色沉重,手里端着茶盅低头沉思,钱四则不断地走动,唉声叹气。
“老四,你安生点,别走来走去的。”徐百福抬起头,放下茶盅道。
“大哥,这伙人究竟是谁?他们想干什么?”钱四是钱家庄的主人,和徐百福是磕头拜把的兄弟,知晓他是个高手,刚才听徐百福说那贼人其实是跑了,不免忧心忡忡,生怕被盗走了财物。
徐百福道:“庄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粮食送给贼人怕他都不会要。”
钱四安定了些,问道:“大哥,明天的粮食继续收不?”
徐百福思索了片刻,道:“收,不过再收个一两石就算了,计划要变。”
钱四有些肉痛,嘀咕道:“好几千两银子的买卖,让几个毛贼给搅了。”
“钱是人挣的,小心为上”,徐百福安慰道:“庄上少收点粮,即便让视察的刺史发现,也能推说是替官府解忧,暂时存在庄上,赚点过手银子。唉,一切等刺史巡察过后再做计较。”
“大哥,你说这伙人会不会是府衙派来的?”钱四紧张地问道。
徐百福没有做声,其实他心中已经认定来人是龙卫或暗卫的高手,化州地面上高手不少,但没几个会闲得夜探羊头村,很有可能是钱四白天收粮引得龙卫的人注意,晚上来探个究竟,看来以前的计划暂时不能实施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各自安歇。徐百福坐在房中的椅子上,心中翻腾不止,远没有展现在钱四面前那样平静。正如江安义所料,身为海天阁第十二代阁主的徐百福,当然不是为了贩卖粮食赚取万余两银子,他所谋划的是化州疆土。
海天阁是大郑十大门派之一,宗门地处端州华亭山。五十年前元天教兴起,建都端州怀兴府,元天教主、大齐皇帝吴玄礼,亲至海天阁请当时的阁主陶利宇出山,加封陶利宇一品太保之位,陶利宇的六大徒弟皆官封三品将军,海天阁成为大齐王国的一支御林军,在战场上没少刺杀郑国的将领。
大齐国覆灭后,元天教徒成了叛逆,海天阁自然是附逆的罪人,遭到朝庭的追杀,陶利宇和六大门徒尽皆身死,其余门人四散奔逃,海天阁从十大武林门派中消失了,成为紫辰门何文琴教训门人弟子的例子。所幸部分门人带着典籍随同刘子维前往了海外,保住宗门传承不失,徐百福是在海岛出生长大的元天教人,也是海天阁的第十二代阁主,重振师门声威,是他入门那天起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