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珠惊喜的笑容有如花儿绽放,江安义心中迷醉,往事浮现在脑海中,微笑回应道:“好久不见了,缇珠妹子。”
“大胆”、“放肆,居然敢直呼圣女之名”、“圣女何等尊贵,岂是卑贱郑人之妹”,数声斥责同时响起,不少漠人对着江安义怒目而视。
缇珠年轻貌美,乌施大汗死后她多处奔走,竭力阻止两个哥哥争斗分裂大漠,甚至不惜投入萨都教成为圣女,对漠族的安定团结费尽心血,绝大多数漠人都对她充满感激,年轻一辈的漠人更是将她视为心中的圣女,更有像阿提那这样的狂热追随者愿意为她效死,大帐内的金狼侍卫就有不少这样的人在。
缇珠笑道:“不可无礼,我与江大哥是旧识,他叫我妹子并无不妥。”
看到圣女含情脉脉地望向江安义,无数颗脆弱的心破裂,阿提那左臂紧紧地攥住刀柄,强抑住抽刀挥斩的冲动,他被江安义斩落右臂后,并没有回部落疗伤,而继续呆在金狼军。金狼军减员过半,新招入的人员需要加紧训练,缇珠就让他训练这些新加入的金狼骑。阿提那找着理由与缇珠圣女多说几句话,缇珠明白他的心思,心伤他的右臂,每次都和颜悦色地与他交谈,这让阿提那狂喜不已。
孔省暗暗叫苦,缇珠圣女在漠人中的思慕者甚多,自己想利用江安义与她有旧交达成和谈的目的恐怕要弄巧成拙。想到这里,孔省连忙出声道:“圣女、法王,孔某奉我皇钦命前来和谈,希望两国能化干戈为玉帛。”
话音刚落,坐在左侧的昆波冷叱道:“仗是你们郑国挑起的,如果打不赢了就想和谈,哪有这样的便宜事,让你家皇帝洗干净脖子,我要亲手斩下他的人头。”
“不错,你们郑国已经被我们杀的大败,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和谈,想要什么东西我们自会去你们郑国拿。”
“我们部落的勇士死了大半,哪能就这样算了,血债血偿,郑人等着我们的铁蹄吧。”
…………
金帐内叫骂声响起一片,陈光因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双腿又开始抖动起来,江安义对身旁漠人的叫嚣置若罔闻,平静地与缇珠相互打量着。巴多杰法王轻咳一声道:“莫要喧闹,让郑人以为咱们无礼。”
法王一开腔,立时安静了下来。孔省敏锐地查觉到法王的威望犹在圣女和昆波、利漫之上,如果能说服法王和谈大事可成。看巴多杰法王慈眉善目,与明普寺的高僧差不多,应该是悲天悯人之辈,或许能够说服。
缇珠请众人坐下,侍女奉上酥油茶,孔省来之前了解过漠人的习俗,并没有急着端碗喝茶,而是和法王请教了几句萨都教的经义,等侍女再次提着茶壶来到面前时才端起碗轻轻地吹了一圈,将茶上的油花吹开,呷了一口赞道:“好茶,香味扑鼻,味道可口。”
放下茶碗说正事,孔省把两国停战,郑军退守镇北城,开通互市、交换战俘等条件说了说,至于赔偿银两、物资等孔省没有说,留待以后谈判可以让步。
巴多杰默默听完孔省述说后,问了一句:“我的弟子勒哈可在贵军手中。”
孔省心中高兴,巴多杰法王如此关注勒哈,说明勒哈是个有力的筹码,忙笑道:“勒哈上师就在我大营之中,除了行动有所不便其他皆好。”
“把勒哈上师送回来,我们就和谈。”昆波插言道。眼下黑狼损失惨重,实力比不过利漫了,勒哈上师是支持他上位的,落入郑人手中,昆波有些急了,如果能把勒哈上师还回来,就假装与郑人谈谈又何妨。
利漫心中冷笑,这个莽夫,急吼吼地跳出来哪是救勒哈上师,分明是把勒哈往外推。端起碗喝了一口茶,利漫好整以暇地看戏,这次渠师出计火攻逆转了形势,众部落对自己的支持显著上升,只等将郑军赶出草原,自己携大胜之势便能一举成为新大汗。眼下大战刚结束,人马都需要休息,不妨跟郑国的使团玩两天,等大军休整完毕,换上从郑人手中缴获的装备,再给郑军惨重的教训。和谈,傻瓜才会和谈,战场上可以拿到的东西何必在桌上废话。郑国的好东西真不少,若是能趁胜入关,把郑人的好东西都抢过来就美了。
双方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和谈开始了,郑国以孔省、陈因光为主力,漠国则是左大沮渠和卡律出面,这种扯皮水磨的功夫极考验耐心,江安义坐在孔省身后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一名侍女悄然走近他的身边,道:“江大人,圣女请您前去一叙。”
江安义一愣,他的身份是郑国副使,缇珠是漠国圣女,名义上的首领,私下会面于礼不合,而且他前次出使王庭就有人假借丽华公主(利漫阏氏)要见他进行陷害,才让他不得不劫持缇珠从西域逃回。
孔省听到了,满是期待地道:“江大人,不妨去见见圣女,若是能说动她答应罢兵更好。”
孔左相发了话,江安义只得应声“是”,起身随侍女出了帐。这次不是陷井,江安义在不远处的帐蓬内见到了缇珠。帐蓬内空间不小,用淡黄色的丝幔隔成两部分,前面是侍客之所,简单地摆放着桌椅,陈设十分简陋,唯一惹眼的是鲜花,桌上、帐蓬窗下、茶几中间都摆放着鲜花,五彩缤纷,让简陋的帐蓬充满了生机。
当年江安义误闯过缇珠的帐蓬,帐蓬内摆设奢华而且多是郑国时兴的家俱,与眼前简陋简直是天壤之别。缇珠换了身红色的华服,衣袖上绣着繁复的金纹,越发衬得缇珠娇艳如花。
看到江安义打量自己的住处,缇珠的脸上飞起红霞,娇声招呼道:“江大哥,小妹的住处简陋,让你见笑了。一别十多年,没想到还能在王庭见到江大哥,小妹亲手煮了酥油茶,请江大哥尝尝,这么多年未见,不知道江大哥在郑国可好?”
“圣女客气了,江某不敢。”面对缇珠的热情,江安义想起在王帐的情形,不敢放肆再喊缇珠妹子。
倒是缇珠娇嗔道:“此处并非金帐,是小妹的私帐,江大哥不必这样生分。这些年来,小妹时常想起江大哥,不知江大哥可曾想起过小妹。”
缇珠热辣直接的话语让江安义有些吃不住,只好改口道:“江某也时常挂念妹子,听闻妹子在漠庭威风八面,我替妹子高兴……”
江安义和缇珠盘腿对坐,两人说说笑笑叙说着分别后的情形,还没说一柱香的时间,帐外便传来争吵声,江安义停住话语,缇珠皱起眉头问道:“外面什么事,什么人在吵闹是?”
“你不能进去,圣女在见客人。”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紧跟着帐帘挑起,阿提那闯了进来。阿提那左手揽着一大捧鲜花,横眉怒目地瞪向江安义,高声道:“圣女,你怎么能私下会见郑国的副使,传扬出去有损你冰清玉洁的声名。那个郑人,还不滚出去。”
缇珠柳眉挑起,怒斥道:“阿提那,大胆,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本圣女指手划腿,你给我滚出去。”
阿提那面色陡然变得花白,左手无力地垂下,手中揽着的大捧鲜花洒落一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安义,阿提那甩帘离开。
江安义有些不安地站起身道:“妹子,我是郑国的副使,与你私下相会多有不便,让人误会会影响两国和谈,等和谈成功后我们再找时间叙话吧。”
缇珠低垂下头,轻叹了一声道:“江大哥,其实小妹知道你们两国交战,我们要像兄妹那样坐在一起说笑是不可能的,只是……江大哥,我很想你,时常梦到你,梦见和你一起骑马打猎……”
话语越来越低沉,最后变成无声地呢喃。江安义看到缇珠泫然欲泣,心中也觉酸楚,强笑道:“妹子,等两国不再交战,我可以来草原看你,你也可以到郑国去,来日方长。好了,妹子,我走了。”
望着江安义离开的背影,缇珠的眼泪滚落,无声地哭泣着,她知道郑漠两国交战,死伤都有数十万人,这样的血海深仇岂能轻易化解,自己与江安义分属两国,注定没有结果。
孔省有些奇怪,怎么一刻钟不到江安义就回来了,仔细一看,江安义面带戚容,心中一沉,是不是江安义与圣女之间发生了争执?江安义的屁股还没坐热,金帐外响起喧闹声,有人在呼喊“郑国的使者滚出来”、“郑使亵渎圣女,罪该万死”、“杀了郑使,替族人报仇”……
陈因光怨毒地望向江安义,不用问又是这家伙惹出来的事端,漠人蛮不讲理、动辄挥刀杀人,自己被江安义拖累身在虎穴之中怕是性命难保。
江安义剑眉立起,就要起身出帐,孔省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沉声问道:“沮渠大人,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