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战死
“刘备……”
刘景站在矮丘之上,目光严峻地望着西方战场,敌骑甫一出现在左翼,他就注意到了。
这支骑兵可谓是人强马壮,甲具精良,杀气腾腾,一看就是北方精骑,刘表麾下绝无如此精骑,虽未打出刘备的旗号,但刘景敢断定,此必是刘备之兵。
刘备军事才能尽管不是三国顶级,但也差不多能够跻身第二梯队,麾下更有关羽、张飞两大“万人敌”,后世谈及猛将,必言关、张。
对于关羽、张飞,说实话刘景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毕竟以颜良之骁勇,身处万众之中,仍被关羽突入阵中,砍掉脑袋。刘景身在中军,亦谈不上绝对安全。还好他谨慎,预留了预备队,没让自己陷入到更加凶险的境地。
诸葛亮、庞统暗暗相视一眼,皆面色凝重,俗话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刘备乃天下枭雄,除了弘雅信义,亦以骁勇善战闻名,根本不是王威、张允之流可比,绝对是己方之大敌。
幸好刘表、刘琮父子对刘备有所忌惮,没有将大军交给刘备统领,而是把他当做奇兵使用。
如果刘备为荆州军主帅,必将是一场恶战,胜负难料,而刘备作为奇兵,威胁就要小多了。
刘景中军原有七千人,魏延率三千出战,还剩四千,加上作为预备队的后军步骑五千,共计九千人,足以应付刘备的奇袭。
诸葛亮急谓刘景道:“将军,左军追击荆蛮过猛,以致前后脱节,阵型松乱,将士无备,恐怕难以抵挡敌骑的突袭,眼下当务之急,是速调后军支援。”
不等刘景回应,诸葛亮又提议道:“刘玄德目标并非左军,而在将军,将军应着重增强左侧防守,不给刘玄德可乘之机。”
“孔明所言甚是。”刘景连连点头道。正准备下令,刘备骑兵却已向左军发起冲锋。
“呜呜呜……呜呜呜……”
盛行于北方的牛角号,响彻于荆南大地,低沉而悲凉的号角声,与迎面袭来的敌骑一样,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刘景军将士的心头,让他们感到极度压抑。
“轰……轰……轰……”
面对狂涛骇浪般的骑兵冲锋,刘景军仓促间组成的楯阵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击溃。
全速冲锋的骑兵,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够抵挡,即便身着盔甲,手持大楯,亦无济于事。
在荆南,从来都是刘景军以骑兵陵蹈敌人,而今当刘景军将士真正直面骑兵,方才体会到曾经敌人们的恐惧与无助。
马匹重逾千(汉)斤,一路飞驰,冲击力之强,简直难以想象,刘景军士卒只能徒劳的举着矛楯,瑟瑟发抖,顷刻间,便被滚滚铁骑洪流淹没。
第一排骑兵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过,刘景军阵地就像经历了一场风暴,变得满目狼藉,尸体、兵器、旗帜……散落一地。
幸存的刘景军士卒还处在茫然无措之际,第二排骑兵接踵而至,接着第三排、第四排……
关羽匹马冲在最前,手中长矛化作一条蛟龙,肆意吞噬敌人的性命。张飞、赵云则分列关羽左右,二人同样有万夫不当之勇,犹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关羽、张飞、赵云为军之锋镝,三人齐头并进,骑兵在他们的率领下,在刘景军阵中一路狂飙突进,犁出三道深深的痕迹。
刘备骑兵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进攻,关羽入阵不久便发现了褚方的麾盖,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万众之中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的关羽,已将褚方视为目标。
眼见敌骑直奔他而来,褚方坐于马上,眉头紧锁,刚才为尽快收拢兵力,列阵阻挡敌骑,他亲至前线督战,结果不但没能挡住敌骑,反而使自己落入险地,此时想退也已经来不及了。
褚方暗叹一声,从部曲亲卫手中取过大铁戟,然而大铁戟方一入手,右肩便大感不适。
六月时江陵城墙被雨水冲塌,褚方率众先入,结果蔡瑁以鹿角、木栅作内墙,拼死抵抗,褚方连续猛攻,身被数创,无功而返。经过两个多月的修养,他身上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若要动武,却是力有不逮。
褚方望着已冲至麾下的敌将,其姿容魁奇,长须丰茂异常,垂于胸前,威势赫赫,不出意外,他便是勇盖天下的关羽关云长了。
褚方就算处于巅峰,八成也不是关羽的对手,何况有伤在身,断无幸免之理,除非他现在弃军而走,或许能够逃得一命。
然而相比于灰溜溜的逃跑,褚方宁愿轰轰烈烈的战死,面对死亡,褚方毫无惧色,他举戟策马驰出,率领数百名亲卫部曲,正面迎击关羽骑兵,口中大喝道:“我乃长沙褚方褚子平!”
关羽一双凤眼死死盯着逆势而来的褚方,他虽然性情骄矜,眼高于顶,看不起南方之人,但褚方之名,他还是听说过的,据传他以孝勇闻于江、湘,昔日曾为孙坚前驱,后为刘景所重,乃是荆南首屈一指的猛将。
只是见面不如闻名,褚方身材仅中人之姿,相貌也不出众,关羽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轻视。
但褚方既然已主动报上姓名,关羽便也回应道:“我乃河东关羽关云长……”说话间,关羽手中长矛横击左右,数名挡在身前的步卒皆无力地倒在战场,或是头颅落地,或是矛贯胸背。
随着最后的障碍被扫清,关羽、褚方二人之间,再无阻拦。
不过率先杀到关羽面前的,却并非褚方,而是其亲卫部曲。他们作为亲信,自然知道褚方有伤在身,而且敌将又是天下猛将关羽,莫说取胜,就连活下来的机会都微乎其微,因此他们决定舍却性命,为褚方创造机会。
关羽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心道:“没想到荆南蛮夷之地,也有这么多忠义之士。而褚方能得人死力至此,倒也不负名声。”
但欣赏归欣赏,关羽却毫不手软,长矛接连搠出,褚方亲卫一个个倒下,纵然前仆后继,也难以伤到关羽分毫。
褚方亲卫基本都是酃县的游侠儿,因敬慕他的名声,甘愿陪他入山守孝,之后随他周旋军旅,出生入死,无怨无悔。
“杀!”眼见亲若兄弟的人如同稻草一般被关羽肆意屠杀,褚方目眦欲裂,加速冲向关羽。
“杀!”关羽长矛挥舞间,再度击杀二人,继而闪电搠出,只见一道乌光直射向褚方胸膛。
褚方无视当胸搠来的矛锋,双持大铁戟,自右而左,倾力横切向关羽的脖颈,完全是不管不顾,以命换命的打法。
关羽当然不愿与褚方同归于尽,他迅速收回长矛,截击侧方飞来的大铁戟。
然而矛戟相撞,关羽立刻感到对方力道不对,褚方双持大铁戟,力量还不及他单手,这太不合常理了。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关羽不及多想,本能的再度以矛刺向褚方胸口,这次却是一击命中。
尽管褚方身上所穿袍铠乃是当今天下防护最为精良的铠甲,但矛本就是破甲利器,且关羽天生神力,又借战马冲势,因此轻易便洞穿了袍铠。
长矛上附带的巨大冲击力,直接将褚方撞落下马,矛锋卡在其骨肉之中,被关羽拽矛拖行,褚方口中鲜血喷涌,不住挣扎。
褚方部曲亲卫皆欲上前施救,可惜未等靠近,就被从后赶来的张飞、赵云率众杀略一空。
拖行十数步远,见地上的褚方已无声息,关羽下马斩下其首,高举头顶,大声吼道:“我乃关羽关云长,褚方已被我斩杀,何不早降……”
左右皆纵声大呼道:“褚方已死,何不早降……”
张飞策马冲至褚方麾盖下,拔刀砍断褚方幡旗。
自霍笃、高翔以下,刘景左军将士一时间全都惊呆了。
褚方可能不是刘景麾下诸将中最有才能的人,但他绝对是诸将中名声最大的人,无论是荆南,抑或荆北,很多人都将他视为荆南第一名将,刘景军中,只有刘宗勉强可与他一争高下。
褚方不但是荆南第一名将,还是左军的统帅,他的战死,简直就像一道晴天霹雳,重重劈在刘景左军将士的头顶。
就在这时,陈到、卓膺、士仁率领的三千步卒终于抵达战场,而本来已濒临崩溃的柤中蛮,也重新恢复了斗志,三方合力猛攻。
刘景左军仅四千余人,人数远逊于对手,如今主将被杀,群龙无首,又遭敌军夹击,左军将士再无战心,一时间溃不成军。
“败了、败了……校尉,速走,迟则晚矣!”亲卫拉着霍笃的手臂,连连催促道。
霍笃奋力挣开亲卫,怒目而视道:“褚中郎身为左军统帅,纵然身体有伤,仍奋斗而死,不曾退却半步。我岂能逃跑?”
亲卫急道:“全军溃败,校尉死战不退,又有何益?”
霍笃缓缓摇头道:“我乃是将军任命的左军副将,军败我难逃罪责,如果不战而逃,那就是罪上加罪,即使将军事后不杀我,我亦再无面目示人。”
逃跑不仅关乎他,更关乎整个家族,霍氏已经彻底投靠刘景,其弟霍峻沉稳果敢,胸有韬略,深得刘景、诸葛亮的信任,如今镇守夷陵要地,在刘景军中地位更在他之上。若因为他,而影响了弟弟霍峻的光明前途,他百死莫赎,所以他绝不能逃。
“校尉……”亲卫还要再劝。
霍笃挥手打断他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说罢,霍笃抽刀出鞘,直面溃兵潮,只见数以千计的败兵,被敌军追赶,铺天盖地奔来。
“敢有退者,死!”霍笃大吼一声,持刀连斩数人,其身后数百部曲,也都刀矛俱下,对着溃兵大砍大杀。
霍笃以杀止溃的做法,颇有成效,虽然很多人从两侧绕过,以避开霍笃的堵截,但也有不少人选择反身,与霍笃并肩作战。
可惜霍笃的努力,很快就随着马蹄声的响起,而付之流水。
关羽、张飞、赵云三大猛将冲在最前,数百骑兵相随在后,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就吞没了数以百计的刘景军士卒。
刘景左军将士本就兵无斗志,只因霍笃以杀戮手段逼迫,才勉强反身一战,因此在刘备骑兵的突击下,不久便再度大溃。
这次霍笃彻底没办法了,甚至就连他自己的本部人马,也开始加入到逃亡的大军中,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外如此。
转眼间,霍笃部曲亡走过半,身边仅剩二三百人。
霍笃苦笑着对左右道:“我兄弟被将军纳于系虏之中,深受恩惠,今日军败,不得不以死相报,至于你们如何选择,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吧。”
“愿与校尉同死!”部曲皆慷慨激昂道。如今还愿意留在霍笃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不惧死亡的人,怕死的早就逃了。
“好!”霍笃奋力吼道:“诸儿,随我杀敌……”
“杀……”部曲挥舞刀矛,毫无畏惧的迎向敌军铁骑。
霍笃及其部曲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舍命相斗,竟然奇迹般挡住了骑兵的第一波突击,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随着骑兵的连续冲击,霍笃部亦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杀……”霍笃侧身避过一支滴血的戟锋,一刀砍在马腿上,敌骑从马上滚落,霍笃一记挥砍将其劈杀。
此时霍笃前后左右都是飞驰的敌骑,而他的亲卫早已死伤殆尽。
霍笃身上挨了不知多少记攻击,只因铠甲精良,才未死去。
“砰!”迎面一骑,直接将霍笃撞飞出一丈来远,背部重重砸在地上,随即眼前一黑,腾空的战马竟朝他身上踏来,霍笃一个翻身避开,刚一起身,又一骑驰过,矛锋瞬间划破了他的颈部。
霍笃踉跄着几欲跌倒,他左手死死按着颈侧伤口,还要继续奋战,可惜此刻他已油尽灯枯,刀矛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转瞬间便淹没在铁骑的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