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到码头之间的这段路上,除了公社的产业外,近一年来又在外围开了不少铺子。这些铺子中最多最显眼的,便是质库,码头附近有六七家。
质库又称解铺,不同地方的不同叫法而已,实际就是后世的典当业。质库是典型的高利贷,依抵押物放款,时间短,利息高。码头是永城商业的核心之地,自然也是质库扎堆的地方。特别是随着永城公社所属商业的繁荣,这些寄生产业也迅速兴旺起来。
沙宝和柴信带了筹来的钱,出了城门,一路向码头附近的项家质库而来。
进了门,早有小厮上来问候。
沙宝取出当票,道:“我一月之前在这里押了一条玉带,今日凑足了钱,前来赎取。”
小厮看了当票,道声稍候,便回到了后面。
质库后面房里,一位主管听了小厮报的当票编号,从一摞当票捡选了一会,皱眉道:“奇怪,怎么不见这人的当票?莫不是其余主管,有人把当票抽走了?”
小厮低声道:“主管,那人说是当的是一条玉带——”
主管一拍额头:“唉呀,原来是当玉带的人!前日东家来这里查检,见那玉带不凡,便取了回去自用。没想到当主竟能凑出钱来,过来赎取,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站起身来踱了一会步,对小厮道:“你出去让那人吃盏茶,我稍后就来。”
小厮领命出去,主管到一边堆放账籍的地方,仔细检视沙宝当日来抵当的记录。过了好一会,才直起身出了一口气,背起手,向外面走来。
沙宝和柴信吃了一盏茶,见到主管出来,忙起身相迎。
见礼毕,分宾主坐了,主管道:“怠慢勿怪。客人要赎回玉带,且拿当票我看。”
沙宝取出当票递了过去,口中道:“此玉带是在下家传宝物,今日凑足了钱,要赎回去,主管方便则个。要多少利息,只管算了,我一起给钱。”
主管接了当票,看了一会,放在旁边桌上,摇头道:“唉呀,这可如何是好?”
沙宝心中一紧,急忙问道:“主管,这当票有不妥么?我一直带在身边,不会有错!”
主管道:“当票并不无妥,只是日子有些不对。客官,您这超了两日啊——”
沙宝毫不在意地道:“不过两日而已。抵当时说得清楚,超了日子,多加些利钱就是。”
主管摇头:“那是小店给你留着货物,才是加利钱。此次着实不巧,你那条玉带,昨日被一个客人看中,高价买走了。我们开质库的,一过日子,货物就没要卖出去,不然哪来钱周围?”
见主管的样子甚是认真,沙宝知道事情不好,变色厉声道:“主管,那条玉带是我家传宝物。当日当时说得清楚,价钱可以低一些,但不许把玉带转卖!你现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主管两手一摊:“客官,你现在说什以也没个人证,谁知真假?你这当票上,明明白白写明是当一月,白纸黑字。现在超了两日,玉带便是店里货物,你不能再问了。”
说完,见沙宝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起身高声道:“来呀,送客!”
见主管要回到后面去,沙宝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好呀,欺我不是!我是州里军将,这一位是本县知县亲随节级,你们好大胆子!”
那主管冷笑一声:“军将?什么东西!我们这一家质库,主人是楚州胡知州亲戚,现在为本路转运使。别说一个知县,就是知州又能奈我何?你这当票过了日期,打官司我也不惧你!”
说完,径自回到后面去了,只剩沙宝和柴信两人相视无语。质库里抵押东西,超过一日两日是常有的事,无非多付一些利息罢了。质库未免纠纷,哪怕过了日期,也会把抵押物留上一些时日,这样到期就卖掉的极其罕见,不合行规。
小厮见沙宝和柴信两人呆在原地,为难地道:“客人,莫要为难小的——”
自沉船之后,沙宝这一个多月吃了无数苦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哪里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心头火起,一脚把旁边凳子踹翻,就要发作。
柴信急忙一把拉住,道:“哥哥,这里什么地方?外面多少作公的巡视,不可胡来!我们且回去商量一番,有知县官人作主,你的玉带必能讨回来。”
说完,拉着沙宝急急出了质库。
虽然嘴上安慰沙宝,柴信心里也焦急如焚。那主管说这质库是楚州知州的亲戚,有恃无恐,只怕宝物不容易追回来。随着新政结束,朝廷的人事大变,范仲淹举荐的淮南路转运使王素紧急调走,到边地渭州任知州。王素临行之前,移文楚州知州胡楷,让他权摄转运使,代理其职。
柴信并不知道胡楷是权摄转运使事,只听那主管说他家后台是本路的转运使,不由发愁。转运使可是一路最大的官,别说是杜中宵,就是夏竦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也不会与其作对。有这样后台,这家质库要吞了沙宝的玉带,实在没有办法。
随着柴信走了几步,沙宝咬着牙道:“当日我急需用钱,把那条玉带只作二十贯,便就当在这家质库。他们定然是觉得作价低了,不想让我赎出,吞那件宝物。可恨,怎么会遇到这样恶商家!”
柴信只好安慰沙宝,不管怎样,回到县里禀到杜中宵再想办法。
正在这时,对面杜循看过了公社卖各种杂货的铺子,转了出来,口中啧啧赞叹。没想到这家铺子各种货物应有尽有,只要从这里进货,自己回乡岂不是也可以开商铺。心里埋怨儿子,这里这么多赚钱的营生,怎么不早说给自己知道。看看知州等别的官员,哪个不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一抬头,见到站在路中间的柴信和沙宝,高声问道:“柴节级,你们赎了玉带么?”
柴信见是杜循,忙拉了沙宝到面前行礼,摇头道:“事不凑巧,超了当期二日,那家质库的主管极难说话,不许我们赎,唉,此事有些难办,只好另想办法。”
杜循听了,指着码头笑道:“这里是永城县,知县是我儿子,你是他身边亲随。自己的地方,哪个敢如此行事?超了两日打什么紧?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柴信苦笑道:“员外好心,小的们心领了。那家质库的来头不小,还不是要去了。只回去报知杜知县,必然有办法赎回玉带来。”
柴信听了,瞪起眼睛道:“怎么说这话?这县里,难道还有人不给知县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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