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积雪上,有些耀眼。康成栋和耶律不花走在街道上,看着周围的铺子,兴致盎然。刚才他们已经跟何昆签了契约,单等着自己的货物买物便可返回。一时无事,到街上闲逛。
抬头看见前面一片建筑,耶律不花道:“员外,听说这里就是并州鞣皮的一处工场,我们进去看看如何?这城里能够鞣制如此多的毛皮,定然有不凡之处。”
康成栋点头答应,两人一起到了门外。
门口一个兵士见两人上前,握着腰刀走过来,警惕地道:“你们是何人?何故闯禁地?”
康成栋一愣,看着紧闭的大门道:“这里不是鞣皮的工场么?怎么成了禁地?”
那兵士冷冰冰地道:“并州城里,凡是鞣皮的地方,还有货场,俱是禁地。看你们是外地客商,想来不知此事,便就算了。以后记住,这些地方不得乱闯!”
说完,不理二人,握着刀依然回去站好。
康成栋看了看耶律不花,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只好离去。离得远了,耶律不花道:“这里不许人进入,想来定有秘密,不让外人得知。莫不是,定州这里鞣皮有什么秘诀?”
康成栋看门口站着的几个兵士,对耶律不花道:“想来是了。郎君,我们远来做生意,不要节外生枝。若是一个不小心,让人得知了你的身份,只怕要出事。”
耶律不花点了点头,强自压下自己的好奇心,跟着康成栋离开。契丹人进入宋境需有文牒,不然会被捕获送回,更加不用说擅自做生意了。所以耶律不花需要康成栋合作,才能进行贸易,不然他一个契丹人,就连在榷场也处处受限,不要说深入并州。
契丹的西京大同府本是汉地,以汉民为主,与河东路血肉相连。到并州之间又多山林,而且有很多小蕃部,巡查困难,是两国违禁走私最严重的地区。不管是大同府的契丹人潜入宋境,还是宋人潜入大同府,都极难发觉。正是因为如此,耶律不花冒充康成栋家人,大摇大摆来并州。
并州的毛皮货场改成牙人为主的交易形式,作为产业的核心,工场和货场都被封闭起来,严禁外人参观。就连衙门所有的工场,也改变了匠人轮差的规矩,改为了雇佣制。最初参与建设的商人和工匠,都被吸收到了工场和货场里面,不再是随便做生意的小商人了。
这个年代交流没有那么容易,没有并州衙门支持,外面很难复制并州模式。不过出于谨慎,杜中宵还是把这些涉及商业机密的地方,严格封锁起来。
州衙花厅,中间生了一大盆炭火,夏竦坐在中间,通判王克臣、签判杜中宵和知录沈士龙三人分坐两厢,商量着最近形势。看看就到年底,好多账目要做,衙门事务繁忙。
聊过了今年的赋税,夏竦道:“自杜签判去永利监处理那几十万斤土盐,在城里建了处毛皮货场起来,州里平空多了许多钱粮。有了这些外财,今年本州人人都可过个好年。特别是这两个月,自货场以牙人为主,生意多了许多,水涨船高,收的税也多了。”
王克臣道:“相公说的不错,有了毛皮货场,商税翻了几倍。只是有一项不足,衙门收上来的税多是毛皮之类,堆在军资库里,并无多大用处。本州毛皮尽有,卖也难卖,当别想办法。”
沈士龙叹了口气:“因为库里毛皮太多,本州官吏军兵俸禄,多用毛皮折支。初时还好,这个月怨声载道。每人家里都有数张毛皮,出去又换不到东西,军兵怨言不少。”
夏竦转身看着杜中宵:“签判有办法么?”
杜中宵从土盐精制产硝入手,建起如此大的毛皮产业,让夏竦刮目相看。经济上一有问题,便就问杜中宵的意见。杜中宵又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商税多是收实物税,并州毛皮产业发达,收上来的税里当然有许多毛皮。如果不收实物,改为收现钱,市面上的钱又不足。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毛皮这种东西,多了无用,并州市面上又不怎么值钱,用来充抵俸禄确实不妥。但若换成现钱,铁钱无用,铜钱不足,也不容易。依我看来,还是要选出几项货物,如绢帛之类可当作钱用的,把库里的毛皮换掉。我们有货场在那里,如此做不难。”
夏竦点了点头,道:“堪比绢帛的,也只有金、银和香药了。只是市面上不多,收买也难。现在军资库里毛皮着实不少,一下子撒到货场里去,只怕金银之类轻货不足,价钱上扬,反而不美。”
杜中宵微微一笑:“货场的牙人都归衙门所有,不必怕卖得亏了。只是用大量毛皮买轻货,衙门不亏,商户必定要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夏竦道:“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道理,商户亏一些没有什么。”
杜中宵拱手:“相公如此说,此事便就交予我做,这两个月尽快把库里毛皮换成轻货就是。以后毛皮收的税,不再入库,直接在货场交易换成别的就是。”
沈士龙道:“如此最好。不然库里毛皮积压,就必然要用来充抵俸禄,难免军兵官吏抱怨。”
杜中宵点了点头,心中明白,此事要解决,还是要从货币上想办法。不过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解决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用贵金属货币,由于可以储存,随着商业发展,总是会遇到货币不足。哪怕现在境内发现大铜矿,也只能短时间缓解,长久来看还是这个趋势。要想解决,只能使用纸币。
货币和银行,是商业发展的内在需求,总是避不开的。
见杜中宵主动接过了解决库存毛皮过多的任务,夏竦便不再提,道:“本州两监,除了永利监的土盐之外,还有大通监的铁。那里产铁甚多,这几年也是积压不少,陈铁山积。虽然可以铸钱,但铁钱民间盗铸极多,无利可图。到了来年,签判到那里想想办法。”
杜中宵拱手称是。朝廷总是面临这样的困境,不管是铜钱铁钱,一旦铸得多了,便成本上升,铸得越多亏得越多。河东路铁矿多,煤矿多,行用铁钱之后,民间盗铸严重,币值飞速下降,以至大通监积压了大量的铁。这些铁拿来铸钱,铸了就亏,只能堆在那里。那里是河东路的冶铁中心,民间冶铁由于固定需求,一直不停,铁课不停,铁越积越多。
这就是收实物税要面临的难题,账面上看税收不多,实际用处则要打个大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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