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把文书放在一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从旁边盘里摘几颗葡萄来吃。
铁路一修到镇戎军,党项人的态度立即变了,再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强硬。朝廷来书,让杜中宵约束赵滋,暂不攻黑水城,等候京城消息。
杜中宵要的是交通线上的黑水城,并不想打仗。河曲路的兵多了,整训可不容易。这十几万人要想形成战力,怎么也要一两年的时间,短时间不适合再开战。党项人自愿把黑水城交出来最好,省了许多麻烦。现在已是夏天,新来河曲路的军民不管农牧,都赶不上季节,不如多建些工程。
党项出使京城的两个使节,诺移赏都是顾命大臣,代表了党项皇族。李守贵是朝中大臣,太后临朝的新贵。两人一个代表皇族,一个代表太后,说明了前次大败,没藏讹庞在党项的势力有所衰落。
党项太后没藏氏原来是野利遇乞的妻子,李守贵是野利遇乞的管家兼谋士。元昊杀野利遇乞,没藏氏出家入佛寺,李守贵随侍。不知道是那个时候两人勾搭上的,还是以前就有奸情。后来元昊后悔杀野利遇乞,找寻他的家人,没藏氏被野利皇后接入宫中。偶尔元昊见到没藏氏,贪图其美貌,与其私通。私情被野利皇后发现,再次逼没藏氏出家。元昊赐没藏氏为“没藏大师”,安置于戒坛寺,时时到寺中与其私通,甚至于夜宿佛寺,私毫不加掩饰避讳。后来立没移氏为新皇后,废野利皇后,一直没有舍弃没藏氏。
党项太子宁令哥因新婚时妃子被父亲元昊夺去,怀恨在心,怀利刃刺元昊重伤,最后不治。没藏讹庞杀宁令哥,又以没藏氏有身孕为由,强行不遵元昊遗诏,不让委哥宁令为国主,而等没藏氏生子,即是现在夏国主谅祚。没藏氏由此而成为太后,临朝称制。
没藏氏当时生的是不是谅祚?当时生的是不是男孩?当时都说不清楚。党项有传言,谅祚其实是没藏家的孩子,被抱入宫中,指为元昊之后。这种事情外人根本不知道,没藏氏当政,大家也不敢说。
没藏氏当政后,李守贵平步青云,成为党项新贵,朝中大臣。他本是汉人,喜欢读书,肚子里有些墨水,这大臣当得也似模似样。当年丈夫野利遇乞被元昊所杀,没多久没藏氏就与元昊双宿双飞,这种事情想来也做得惯手。如同当年元昊一样,丝毫不遮掩,现在没藏氏也与李守贵同居同起,如同夫妻一般。
杜中宵得到这些情报,对党项啧啧称奇。元昊那皇帝,不管后世怎么吹嘘,他的朝廷从头到脚透着草台班子的味道。皇室成员的私生活,男女关系,那就更是乱得一塌糊涂。不过不管怎么说,李守贵作为与太后同居的男人,在党项必然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他和诺移赏都一起,基本就能决定党项朝政大事,说是回京请旨,不过借口而已,黑水城十之八九党项要献出来了。
杜中宵喝着冰凉的葡萄酒,想着党项的事情,许多关系一时都理不清楚。这个没藏氏想来长得该十分美貌,不然以元昊性情,不该保持关系那么久。自己的太子娶媳妇,元昊一看媳妇漂亮,夺过来就立为新皇后的性情,没几分美色,怎么可能庞遇不衰等到元昊死。
现在没藏氏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喜好游猎,还喜欢夜游,显然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就光是她身边的男人,就能搅得党项不得安生。
正在这时,包拯走了进来。见杜中宵坐在树下的交椅上,一边小桌上一个搪瓷盆,盆里面放满了冰块,里面一把酒壶,还放了些瓜果。不由笑道:“今日节帅好逍遥!”
杜中宵起身,笑道:“几年月来忙得昏天黑地,今日得闲,放松一番。偷得浮生半日闲吗。”
对于杜中宵偶尔冒出的这些一句两句,不知道来历的好句子,包拯习以为常。
各自落座,杜中宵道:“龙图过来,不知什么事情?”
包拯道:“度支司下了本路印的钱引数额,前日还用火车运了印钱引的机器来,并运来了作为本钱的铜钱。来问经略,可不可以印钱引了?”
杜中宵道:“应该要印了。胜州地近边疆,用铜钱交易,容易流出境外。不过,钱引事大,不能随便就印。最好有巧手画师,精心制版,除了防人盗印,也容易让百姓接受。”
包拯道:“此事巧了。即将到任的胜州推官文同,便就以书画名世,尤其善于画竹。”
杜中宵没有详细看文同的资历,听了这话,急忙问包拯。
包拯道:“文同是川地永泰县人,皇祐元年进士。天圣进士苏涣为其表叔,对了,其弟苏洵也甚有文名。文同善不但善诗文,还有一手好丹青,尤其善于画竹,特别是墨竹。若是用来刻版,必然极好。”
杜中宵点了点头,把包拯说的理了一遍,虽然想不起历史上有这号人物,他的亲戚倒是有名。苏洵是他表叔,那么苏轼就是他表弟了。突然起来,胸有成竹这个成语,好似与苏轼有些关系,莫不是就说这个文同的?有这么个人,还是自己属下,刻个以竹子为题财的钱引版,也是一桩趣事。
河曲路是边路,兵马众多,花费耗繁。偏偏人口少,税收自然更少,户部现在收不到多少钱。度支给的钱引数额不少,户部只能向这里运钱。好在有了钱路之后,运铜钱也方便了。
杜中宵想了想道:“钱印出来,最重要的是要花出去。我们这里与内地不同,内地只要官府收税收钱引,民间就喜欢用。我们这里民户绝少,数额又多,印出来花不出去,也无处去收。”
包拯道:“那该如何?现在度支对各路只放钱引数额,不肯拨现钱过来。户部运来的钱,非是用钱引到储蓄所换,不许官府挪用。”
杜中宵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胡商身上想办法了。他们肯用,一切就都好办。”
包拯听了摇头:“本朝铜钱他们喜欢,换成纸印的钱引,哪个肯要?此事只怕有些难办。”
杜中宵道:“正是因为难办,才要想办法办到。不然我们手中没钱,事情要怎么做?地方上修铁路筑城池,哪一样不要钱?这里又是到中原的大门,番商运了货来,没有钱交易,生意就做不起来。我们想一想,如何能让胡商认钱引,我们不缺钱用。”
包拯道:“除非,让胡番可以用钱引到储蓄所换铜钱,并允其带出境外。”
杜中宵摇头:“那样怎么可以?铜钱流出境外,再难回来,用的可是钱引的本钱!不能在这上面打主意,还是想着怎么让番商在境内用钱引换到货物,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包拯道:“这就要户部司帮忙了。本来我们发了钱引,收回去就是户部司的事情。本地新拓,收税不多,那就让他们在商场上用功。让商场多卖些胡人喜欢的货物,把他们手里的钱引收回来。”
杜中宵道:“商场现在是个草市,哪有内地商场的样子。算了,让户部司在本路设提举常平,专人负责此事。现在本路各州,官吏俱是将领兼任,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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