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亲王都表了态,阿达礼,罗洛浑,尼堪,这些君王,贝勒和贝子自然就不能落后,纷纷站起来,表态支持,再然后就是满汉众臣,原本还有所保留的蒙古王爷们,也赶紧站起来,一时,攻打通州成了众人的共识,只差没有高喊,不打下通州,绝不回兵了。
又有人说,明太子被围,明国皇帝着急,一定会派兵救援通州,大清正可以围点打援,将京畿周围的明军,一扫而空。
但黄太吉多尔衮心中却是清楚,明军援兵怕是不会轻易在通州出现的,运河之战后,杨文岳的保定兵几乎全灭,明国京师的兵马不敢动,现在能救援通州的,只有河西务吴甡、天津路振飞、宣大张国维和顺天潘永图,但这四路人马加起来也不到四万人,面对十几万的大清铁骑,根本没有胜机,以明太子的狡诈,一定不会让他们来送死,虽然不知道明太子会用什么借口、什么方法说服崇祯帝,但黄太吉和多尔衮都相信,明太子一定能做到。
因此,通州之战怕是没有围点打援的机会。
也好,大军正可以全力攻城。当通州危急,明太子支持不住的时候,看明军救不救?
众人统一了思想,黄太吉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为什么要攻打通州,大家说了很多,现在朕也有两句话要说。”
大帐肃静,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黄太吉,等大清皇帝训话。
黄太吉看向身边的索尼:“让他们呈上来吧。”
“嗻。”
索尼摆手。
很快,两个两黄旗的近卫白甲兵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前一人双手托着木盘,木盘里是一个手掌大小的椭圆形的铁疙瘩;后一人,双手持着一杆鸟铳,并非是建虏军中使用的鸟铳,而是他们刚刚在运河之战中缴获的明军燧发枪。
“这两样东西,你们都不陌生吧?”
明亮的火烛之下,黄太吉望着帐中群臣。
都是点头。
这两样东西可让他们吃了不少的苦,如果不是因为明军拥有这两项利器,根本就不用阿济格绕行,第一次渡河之战时,汉军正红旗就抢滩成功,夺下河防了。
黄太吉站起来,推开近侍的搀扶,抬手接过近卫递上来的遂发鸟铳,双手端稳了,枪口微微向上,瞄向帐门,猛地扣动扳机。
咔吧一声响。
没有装弹,因此没有枪弹击发的巨大声响,但扳机撞击火门的火星,却清楚可见。
黄太吉端着枪,眼放光芒,赞叹不已:“天造之物,天造之物啊,听说明太子给它取名叫燧发枪,恩,的确是遂发啊,即便是阴天下雨,它依然可以不受影响的进行击发,实在神奇。还有这手炸雷,威力非凡,运河之战,害死了我数千大清的勇士。”
说到这,黄太吉环视帐中臣子:“你们知道,这两样东西是谁搞出来的吗?”
不用问,自然是明太子。
“不错,就是明太子……”不等臣子回答,黄太吉声音缓缓的说出答案,这一次他眼神里涌现的不再是赞叹,而是忧虑---明太子还年轻,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搞出更先进,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所以明太子不能留,必须除掉。
“这一次运河之战,我们缴获的依然还能使用的燧发枪有五百杆,手炸雷千余枚,正可以用来攻打通州。所谓,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是也。”黄太吉缓缓道:“另外,朕已经命令工部加紧仿制,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军中装备!”
建虏众将领和亲贵,都是欣慰的点头,建虏虽然是渔猎民族,最崇尚的武器就是弓箭,其特有的重箭,超越蒙古人契丹人,是千年一绝,但这并表示建虏不重视火器,相反,建虏对火器十分重视,尤其是黄太吉在位的这十几年,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在发展火器,松锦之战时,他们的火器甚至是压过了明军一头。但去年入塞和今年渡河之战,明军火器却是胜过了他们,这其中,燧发枪和手炸雷是最突出的代表。
现在,有了缴获物,他们终于可以仿制,在座众人都相信,以他们残酷的工匠追究制度,他们造出来的火器,一定会比明国更好。
燧发枪和手炸雷下去,黄太吉回虎皮大椅坐下,一个络腮胡须,穿着普通旗丁甲胄的中年人走进帐中,向黄太吉跪拜。
帐中众人眼睛瞪大了,都是吃惊,因为他们认出来了,这中年人乃是正白旗甲喇章京,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
斋萨穆是军中有明的勇将,今日怎么变成这般样子?不但一脸沮丧,而且披着普通旗丁的甲胄?难道是被贬为平民了?
多铎和阿济格最是吃惊,他们两人都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面无表情,斋萨穆是正白旗,是他的人,缘何落成这样,他心中十分清楚,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办法向多铎和阿济格解释。
“奴才斋萨穆叩见皇上。”斋萨穆跪在地上。
“斋萨穆,说说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黄太吉冷冷问。
“嗻。”
斋萨穆跪在地上,将自己的罪行简单陈述,原来,今日凌晨,他率军渡河,发现一大队的明军士兵正试图突围,于是他急忙调派兵马围堵,在他看来,原本是很简单的事情,明军最后肯定会被全歼,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一队的明军不但是杀出了重围,而且还给他造成了相当的伤亡,斋萨穆大怒,率队紧追不舍,不想那队明军却是不怯,边打边退,密集的火力和坚实的阵型,把斋萨穆打的七零八落,最后不得不放弃追击。
事情报到黄太吉面前,黄太吉大怒,将斋萨穆革职为民,从三等轻车都尉变成了普通旗丁。
“带队的明将叫徐文朴,乃是明国精武营的一个千总……”最后,斋萨穆一脸惭愧的说。
帐中寂静。
精武营,又是明太子。
其实不用斋萨穆说,帐中众将也早已经感觉到此战胜利和过往的不同,过往,大清但凡胜利,明军一定是溃不成军,一泻千里,但今日凌晨,明军虽然败了,但抵抗却一直持续,更有大队明军成建制的逃离了战场,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下去吧。”等斋萨穆说完,黄太吉不评论,只令他下去。
帐中之人,都是带兵的宿将,斋萨穆所说意味着什么,不用他赘述。
斋萨穆下去,又有一个中级将领走进帐中,挎着胳膊,脸上有伤,穿着正蓝旗的甲胄,却是正蓝旗佐领绰克托。
“参见皇上。”
绰克托跪倒,以头触地。
“起来吧,将你今日上午的战斗过程,再和朕说一遍。”黄太吉眯上了眼睛。
“嗻。”
和斋萨穆不同,绰克托是带领绝对优势的兵力,将一小队明军围在了岸边的胸墙后,其时天色已经渐亮,明军已经溃散,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正常情况下,胸墙后的明军是一定会投降的,因为他们已经是逃无可逃,但不想,这一小队的明军却是死战不降,坚守壕沟和胸墙,从清晨一直杀到临近中午,最后逼得绰克托不得不亲自上阵,这才将这队明军全部歼灭,而他本人,也受了伤。
“这队明军跟疯了似的,他们拒守胸墙,三五人一组,多使用火器,顽抗到底,一旦我军扑上前去,他们抵抗不住,就会点燃身边的火罐和手炸雷,和我军同归于尽,刚开始,我军猝不及防,竟然连续被他们炸死了五六十个兄弟。”
“更有一人,始终在吹一种类似于唢呐的东西,滴答滴,滴答滴~~口中还喊,杀虏,杀虏啊,岳武穆,精忠报国啊,忽东忽西,飘忽不定,一会在胸墙,一会在壕沟,明军随着唢呐,到处攻击,直到奴才找准机会,一箭射死了那个吹唢呐的人,又调集大炮猛轰,弓箭急射,明军士气这才消散,最后被我军全部斩杀。”绰克托道。
绰克托说的简单,但帐中众人却从他吊着的胳膊和脸上的伤口判断出,他经历的绝对是一场血战。
一名正黄旗亲卫呈上木盘,盘中放在一个唢呐样、但却不是唢呐的东西,细长条,青铜铸造,喇叭口。
帐中众将看了都是惊奇。
“战斗结束后,奴才请点了一下,发现这一队明军不过一百来人,从开始到结束,无一人投降,甚至有人在临死之前,拼尽最后的力气,抱住我军将士,滚到壕沟里,同归于尽的。”
“奴才和明军做战多年,并非没有见过穷凶极恶,死不投降的明军,但一百多人都是如此,却是极少见到。”
“最后,奴才找到了那个唢呐手的尸体,发现他原来是明军中的一个什么思想教导官,很年轻,书生模样,只穿着皮甲,眼珠子瞪的老大,直到临死前,右手也死死攥着唢呐……”绰克托道。
大帐内,静寂无声。
所有人仿佛都沉浸到了绰克托所描述的那个残酷场景中,即便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此时心中竟也微微震撼。明军,竟如此强悍。
“我军伤亡多少?”黄太吉睁开眼睛,缓缓问。
“死一白,伤一百。”绰克托回:“大部分都是被炸死的。”
黄太吉点头:“下去吧。”
绰克托打千跪安,转身退出。
黄太吉目光望向众人,说道:“你们怎么看?”
众人无语。
黄太吉看向代善。
代善蓦然站起,向黄太吉拱手行礼,脸色凝重,目光如鹰的说道:“皇上,遂发鸟铳,手炸雷,败而不溃,死战不活,这都是明太子带给明军的变化,这还只是短短两年,若是再有几年时间,那还得了?因此这一次通州之战,我军非是全力拿下不可,绝不能让明太子继续猖狂下去,不然我大清将永无宁日!”
黄太吉也是肃然,他看向众将:“礼亲王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多尔衮阿济格多铎豪格,连同帐中所有的亲贵将领一起站起,在多尔衮的带领下,抱拳轰然应道:“不拿下通州,活捉明太子,决不罢休!”
“好!”
黄太吉微微点头,他知道,经过刚才的两人两物,帐中亲贵的思想,终于彻底被统一,再没有人敢抱持侥幸了,他原本眯缝的,无甚光彩的双眼忽然射出凌厉的目光,说道:“睿亲王听旨。”
“臣弟在!”多尔衮抱拳。
“朕准你全权指挥通州之战,所有兵马,皆由你调遣。任何人不听调令,可立斩之!”
“臣弟遵旨!”
多尔衮单膝跪地,接了旨意,心中明白,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一场硬仗,虽然通州城里只有一万守军,虽然通州已经被四面保卫,虽然通惠河和北运河都已经被截断,但以明太子的能力和智谋,通州,绝不是好打的。
一瞬间,多尔衮心中反倒是升腾起了战意,黄太吉对明太子这么看重,几乎是把大清的国运,都押在通州了,他倒要看看,明太子究竟有几分的能耐?一旦他灭了明太子,看黄太吉如何话说?
黄太吉点头,激励道:“众军努力,一定要拿下通州!”
“请皇上放心,奴才等必竭尽全力!”众将轰然应答。
黄太吉欣慰点头:“都坐下吧,朕知道,你们绝对不会让朕失望的。”
“皇阿玛,”
就在众人都坐下,以为军议即将结束之时,一直默默地肃亲王豪格却忽然又站了起来,向黄太吉抱拳行礼:“儿臣有奏。”
黄太吉喝了一口茶,捂着嘴,咳嗽的说道:“说。”
“儿臣记得,征明之初,皇阿玛您就说过,明国为了应对我大清征讨,一共设置了三道防线,长城,运河和河间府。如今前两道都已经被我们突破,第三道河间府距此也不过五百里了。儿臣以为,虽然攻打通州是第一,却也不能太遂了明太子的意,将全部兵马都留在通州。一来,大军都屯于通州,粮草补给不易,二来,明国各地援兵会持续向明国京师开来,他们虽然不敢靠近通州,但却会加强京南和山东、尤其是河间府的防务,一旦他们在河间府囤积重兵,我大清再想突破河间府就难了。”豪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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