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及,是两个有些简陋的摊子,看起来像是匆忙之间支撑起来的。
从人群的缝隙中望去,只见一边的摊子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白花花的一片,几乎要把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的眼睛都给晃花了。
至于另一个摊子,看起来可就没有这么寻常味了。那个桌子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那些都是前来换馒头的百姓们上交的血液。
而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是条件稍好一些的百姓拿过来的。
至于剩下的大多数什么都拿不出的百姓,那个圣女手下的人则另外准备了匕首和大木盆。前来以血换馒头的百姓只需要把自己的血放进去,就可以去旁边的摊子上认领馒头了。
——这些自然都是听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然后推测出来的。
凤云倾和轩辕夜阑不动声色地挤到靠前方的位置,然后十分清楚地看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那足有半臂深的大木盆里的鲜血,竟然就已经铺满了整个盆底!
凤云倾粗略估算了下,发现这里居然已经聚集了江洲城至少三分之一的百姓。按这样的速度算下去,那个圣女眼下只怕已经收集了不少血液!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那块裹了一层金边儿、在太阳底下折射着耀眼光芒的匾额,上面“江洲知府”四个大字莫名显得有些格外刺眼。
轩辕夜阑看出她那半眯着的眼里透露出一丝怒气,悄然伸手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住,压低声音道:“事情还未明了,不宜打草惊蛇。”
凤云倾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怒气悉数压下去,这才点头回答:“我知道。”
二人不动声色地又从拥挤的人群中溜出来,整个过程都被杂乱的人群遮掩着,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不对劲。
等行至无人处,凤云倾这才终于回头望向那人头攒动的地方,语气隐隐有些冰冷:“这人血换馒头的事情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道怎么无人告知,原来竟是堂堂知府与其勾结在一起!”
这是她的封地,是她管辖的地界!
早先那一次大清扫之后,她原以为官府受贿不顾百姓的现象应该已经消停得差不多了。可谁知如今竟比之前还要严重几分!
这一次轩辕夜阑没再拦着她,也皱着眉头回忆着这边与凤云倾的书信往来:“江洲地界大,又物产丰饶。就算知府按照你的安排一开始就开仓放粮,算到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吃得完。”
可如今他们人在江洲,却看到官府一口锅没支,一碗米没施。反而是有歹人,明目张胆地在江洲府衙的大门前,哄骗百姓用血来交换食物!
或许可以再把事情想得糟糕一点。
如今江洲各处粮食紧缺,馒头远不如稀粥来得节省。究竟是那位所谓的圣女出手大方,还是那些馒头,本就是知府库房里,早该发放到百姓手中的那一份口粮?
这样的猜想未免太过,即便江洲不是凤云倾的封地,只怕她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呢?
这外面人多眼杂,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客栈再仔细商量。
雨煞和烈风先他们一步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几人进了房间,轩辕夜阑这才瞥了他们两眼,开口询问:“有什么发现?”
烈风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有些无从说起。还是雨煞先他一步整理好思绪,把他们出去这一趟所看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圣女让百姓们以血换食物的举动太大,雨煞和烈风自然也被引过去了。
不过碍于那边的百姓人数太多,他们又在半路瞧见轩辕夜阑和凤云倾混在其中的身影,便索性临时改了方向,去了另一边探查。
“……那所谓的圣女蛊惑百姓以血换食,属下本就觉得十分古怪,却也没敢轻举妄动。谁知路过一条巷子里时,竟见到有逃难的夫妇将尚未足月的孩子杀死放血,只为能够去那边多换几口吃食……”
当时雨煞和烈风两人赶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奄奄一息,救不回来了。
而那对夫妻手无寸铁,用来给孩子割喉的竟是路边捡到的一片碎瓦。孩子的脖颈血肉模糊,足以看出到底受了多大的折磨。
绕是见惯了各种酷刑的两人,也着实被当时的场面给震惊了。
直到眼下雨煞把看到的事情复述出来的时候,眼底仍旧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样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说完之后,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神色有些沉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凤云倾最先幽幽叹了口气,不知到底是在安慰雨煞二人,还是在劝说自己。
“自古以来,天灾避无可避。当百姓们吃掉最后一颗粮食的时候、陷入绝境的时候,易子而食也并不是什么难见到的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圣女带来的影响,居然会有这么大……”
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百姓们在每日献血的情况下,已经逐渐有人被误导陷入了疯狂。
古时候易子而食好歹还是父母不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而方才雨煞和烈风看到的……
凤云倾越想越深,轩辕夜阑见此赶紧打断她:“别多想。这是天灾人祸,却不是你的错。”
因为这句话,凤云倾本来有些痛苦的眼中,忽然恢复了一片清明。
也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有人在江洲城周围布下了阵法,不会伤害人,但却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性。”
献血、换食。短短时间内,百姓们因为粮食变得这般疯狂,偏偏还丝毫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多半就是因为这个阵法的缘故。
而最有可能享受那阵法带来的利益的,眼下只有那位神秘的圣女。
轩辕夜阑见此,当机立断:“既如此,明日我们做好准备之后再去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