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堂药铺。
杜文浩正在房间里瞧着虎崽趴在狗窝里吃奶,虎崽已经吃饱了,小肚子滚圆,含着有一口没一口吸吮着。
杜文浩正瞧得有趣,忽听得楼下吴聪在叫他:“杜先生!杜先生!”
杜文浩忙走到窗边,探头出去问:“什么事啊?”
“有病人来瞧病了!”
“好的,我马上来!”
杜文浩将已经吃饱的小虎崽双手捧着,放进了药材箱子里,用铜锁锁上,拉门出来,门外英子站在那里,探头往里瞧:
“杜先生,你箱子里养的什么做药材的小动物啊?能给我瞧瞧吗?”
“不能!这东西有毒,当心伤着你!”
英子脸上顿时露出惧色:“是毒蛇吗?”
“不是!”
英子显然很怕毒蛇,别的毒物一时倒还想不到有什么可怕的,轻舒了一口气:“我不碰箱子,应该没事吧?”
英子见他这神情,有些奇怪,望着他的背影,又黑又亮的眼睛眨了眨。
大堂里,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正和林青黛说着话,不时焦急地往后堂张望。看见吴聪陪着杜文浩进来,抱着孩子欣喜地站了起来:“是大夫来了吧?”
林青黛道:“是,这是我们五味堂新聘坐堂大夫杜先生。”
杜文浩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进去了一会。请坐,哪不舒服啊?”
“我这孩子,请您给瞧瞧啊。”
只见这孩子约莫七八岁,躲在母亲怀里不出来,他母亲好说歹说,这才转过身瞧了一眼杜文浩。
这孩子身穿锦衣,显然家庭条件不错,只是身形消瘦,腹胀如鼓,一脸的病容。
杜文浩坐下后,和颜悦色弯下腰问:“小朋友……,咳咳咳!这位小少爷,你几岁了啊?”
孩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瞧着他,一言不发。他母亲忙帮着说道:“七岁,马上满八岁了!”
“姓什么叫什么啊?”
孩子依旧不说话,瞪着他。孩子母亲帮着说:“姓罗,叫罗欢。”
“哦,我要问孩子病症,你别回答,让孩子说。”
“是是!”
“你哪里不舒服啊?”杜文浩扮出一付天真可爱的笑面虎模样问道。
孩子还是瞪着他不说话。
“告诉叔叔,叔叔给你买麦芽糖吃,好不好?”
杜文浩摸出两文钱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却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
“那把你的小手伸出来,让叔叔给你看看脉,看看你小肚肚里有没有虫,好不好?”
还是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不动。
“那把舌头吐出来让叔叔看看好不好?喏,象叔叔这样!让叔叔看看你的舌苔。”
杜文浩扮了个鬼脸,舌头伸了出来,还乌拉了两声。
这下孩子连脸都埋在母亲怀里去不瞧他了。
这之后,无论杜文浩如何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又装老虎又装小狗的,孩子就是不给他面子,不仅不肯拿出手来让他号脉,连脸都不肯转过来。
他母亲只好用强,可手还没扯出来,眼泪却先出来了,嚎啕大哭,扭屁股甩手,最后干脆躺在地上打滚,两脚乱踢。
无论他母亲如何哄吓,就是不起。
最后他母亲只好骗他说不看病了回家,孩子这才让母亲抱起来。
杜文浩觉得自己很失败,怎么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只好苦着脸道:
“他不让我看,这怎么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啊!还是你说说,孩子究竟怎么了?”
他母亲这才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肯吃饭,鸡鸭鱼肉放在面前,连筷子都不肯拿,原先他可胖了哩,两个月前开始这样的。这不,都瘦得一把骨头了,一家人都要急死了!
抱着去济世堂让钱神医的徒弟阎大夫瞧过,开了十多味药,却也没什么效果。
听说你们五味堂新来的坐堂大夫虽然年轻,本事可不小,县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绝症,连济世堂钱神医都治不好,楞给您治好了,所以抱着孩子来让您瞧瞧。
我们家可就这根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可怎么活啊……”
“娘!回家了!走了走了!”孩子在他怀里两脚乱踢,双手乱打,很显然,这小孩在家里被溺爱宠坏了。
“好好!回家!对不起,杜先生,孩子不听话,等他乖了我再抱他来!”
“不来!不来!再不准来!”
孩子使劲扭着身子,两只小拳头在母亲肩膀上乱打着。
“好好!不来!我的小祖宗,咱们不来了啊。走,回家了。”
这妇人抱着孩子转身正要出去,忽然又站住了,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正是神医钱不收,还有他两个徒弟。
林青黛忙迎上去道:“钱神医来了!真是稀客,快请厢房客厅里坐!英子,倒茶!”
“多谢林掌柜!先等等。”钱不收拱手道,没进厢房客厅,瞧了一眼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微笑道:“怎么?孩子瞧病不听话?”
妇人陪笑道:“是啊,钱神医。”
“啥毛病啊?”
“老不吃东西,瘦得皮包骨头了,别的大夫瞧了,也没见好,所以抱来给杜大夫瞧瞧,偏偏孩子不听话,死活不让看,唉……”
钱不收哦了一声,微笑道:“让我瞧瞧吧?”
妇人大喜:“那感情好,上回我就是抱着孩子去了你们济世堂找神医您瞧病去了,偏巧你去了府城,没在堂上,是阎大夫给瞧的,现在神医您亲自给孩子瞧病,那就好了。”
“你去过鄙堂?”钱不收疑惑地问了句,转头望了望阎妙手。
阎妙手讪讪道:“师父,是我给这孩子瞧的,开了方子,不过她没抱孩子来复诊,所以也不知道是否对症。”
“你瞧这孩子是什么病症?给孩子开了些什么药?”
“徒儿以为,孩子乃是脾虚,故用了益气健脾的方子,参苓白术散加减。”
钱不收点点头,对林青黛拱手道:
“林掌柜,老朽想借贵堂给这孩子瞧瞧病,不知可否?”
“行啊,钱神医请便!”林青黛微笑道。
钱不收朝杜文浩拱拱手,在一旁的长椅子上坐下,那妇人也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孩子躲在母亲怀里扭着身子要回家。
钱不收并不急着问诊,只是微笑着捋着胡须望着孩子,听任他在母亲怀里闹腾,一双眼上下观察着孩子的身形、动作、说话和反应。
那妇人一直哄着诳着孩子让他给大夫瞧病,可孩子就是不听。一直闹腾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不停歇。
钱不收这才问妇人道:“孩子什么时候不肯吃东西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一次家里设宴,有道菜孩子特别喜欢吃,一口气吃了两大盘,那以后就再不想吃东西,日渐消瘦了。”
“哦,都用了什么药方啊?”
“就济世堂阎大夫开的药,服了十多剂,也不见……,这个……,家里人见他体虚,给他炖了鸡汁,喂了人参汤,却也不见好。”
“嗯,孩子睡觉怎么样?”
妇人道:“晚上睡不好,老出汗,手心发烫。”
“大小便呢?好不好?”
“不太好,小便黄,大便干燥。两三天才解一次便。
这时,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背着框卖麦芽糖的小贩吆喝着走过门口,钱不收叫道:“卖糖的,进来,买糖!”
“来嘞!”那小贩笑呵呵进了药铺,把背上的箩筐放下,从里面端出一木托盘,里面撒着麦面,上面一大块麦芽糖,已经卖掉了一角了,“要多少啊您?”
钱不收微笑着对孩子道:“想吃糖吗?爷爷请你吃!”
孩子慢慢转过头来,瞧了一眼托盘里的麦芽糖,眼神中并没有其他孩子的喜悦的光芒,茫然地瞧了钱不收一眼,又扭头躲进母亲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