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铭捋了捋白胡须,道:“该病患出血日久而成血虚,补血补气那是自然的,但因伤之太甚,其血枯证已有阴阳脱离之象,非救逆不可。除了补血补气,老朽还真想不到别的什么法子来治这病了。”
钱不收点头道:“有道理,救逆同时补气补血。——师父,你看呢?”
龚铭呵呵笑道:“不用问,他的看法肯定与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不一样。”
杜文浩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的看法和两位的确有些不一样,我认为,血虚只是该证的表象,是虚劳的后果而不是原因。如果只补血气,便是治标不治本。”
钱不收和龚铭互看一眼,龚铭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杜老弟,你接着说,如何才能标本兼治?”
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治疗一直是中西医共同面临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中医对这种病的治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从古代到现代,在很长的历史时期,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治疗方法差不多都是补养气血为主。后来随着中医研究的发展,出现了补脾肾或者补肝肾的用方。
在中西医结合开展以后,研究发现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发病机制主要与肾有关,大多数属于肾阴亏损、气血俱虚,于是,出现了以滋阴补肾为主,兼补气养血的办法。这是目前中医治疗再障的主要思路。所以,杜文浩也决定从这个角度着手。
杜文浩道:“该病患心悸气短,周身乏力,面色苍白无华,唇淡,甲床苍白。手脚心热,盗汗,口渴思饮,齿衄(牙龈出血)、鼻衄(鼻腔出血)和肌衄(皮下出血)。脉细数,舌质淡。血属阴,阴虚包括血虚,心血不足,心阳偏亢,故有心悸;血为气之母,血虚者气亦虚,故有气短、乏力;血不荣肤,故见苍白无华、唇淡、甲床苍白,舌质淡;阴虚血虚生内热,故见手脚心热;虚热伤津,故有口渴思饮;热伤血络或迫血妄行,故有多部位出血;脉细数亦为阴虚内热之象。——综观以上诸症,辨证当属肾阴虚。”
龚铭和钱不收禁不住连连点头。龚铭问:“杜老弟,你只说辨证,还没说如何标本兼治呢?”
“滋阴补肾!”
“滋阴补肾?”龚铭和钱不收两人都是一愣。
“没错!用滋阴补肾方合当归补血汤加减。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阳生则阴长,故在补阴为主的方药中,还需要加少许补阳药,意在阳生阴长。”
龚铭两手一摊,笑道:“好一个滋阴补肾!用这法子治虚劳血枯,老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杜老弟真是敢为天下先啊!钱大夫,我那法子和你的用方那是换汤不换药,你的不行,我的肯定也不行。既然补气血这条路行不通,要不,咱们就按杜老弟这法子试试看如何?”
钱不收点头微笑:“嗯,师父这方子虽然闻所未闻,但言之成理,大可一试!”
三人商定先退热止血,再滋阴补肾治虚劳血枯。拟定用方之后,自有钱不收去准备了。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终于停了,只是天还阴沉沉的。
吴聪和傻胖一大早就起来把门口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边,门口青石板积雪踩实了会成冰,很危险,得扫开免得病人滑倒。一大早便来排队等拿号的病人和家属,也帮着一起扫,很快便扫出一条路来了。
英子在大堂生了三炉火,一炉给杜文浩瞧病,一炉给傻胖、吴聪站柜,还有一炉大的,给排队等着瞧病的病人们。
杜文浩起床之后,先探视复诊了住院的病人。阎妙手的儿子疙瘩已经能在床上活动了,只是他的伤属于传染病,再没有完全康复之前,不能离开隔离病房。周捕快的烂疖最严重,所以恢复也最慢,但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也能做起来说话吃饭了。静慈主持已经能正常饮食,不用搀扶也能慢慢行走了。
只是空惠的中风有些麻烦,尽管人已经清醒,但偏瘫和话语含糊没有明显好转。这种病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治好的。杜文浩根据复诊辨证,进一步调整了药方。
林青黛一直在负责后院住院部的修建,目前一切进展顺利。蒲山的媳妇一大早就来济世堂拿走了昨日杜文浩他们三人开的药。
两天后,杜文浩和钱不收、龚铭他们带着杜文浩开的滋阴补肾的药,再次来到三棵柳村,给蒲山复诊。
吃了上次开的药之后,蒲山的烧已经退了,而且,出血也明显减少。蒲老汉用上次杜文浩他们捐赠的银钱买了一些米回来熬粥给蒲山喝,葛根已经不吃了。
三人复诊之后,都认为方子开对了,便让蒲山开始服用滋阴补肾的药。
蒲老汉陪着笑脸道:“钱神医,能不能多开几付药?”
“为什么?”钱不收问。
“是这样的,老汉我有个弟弟,在刘家湾住,昨天托人捎信来说他病了,病得挺重,想见见我,但这边又走不开。一商量,决定一家人过去住些天,也好照顾他,等过完年再回来。所以,我想多开些药带上,就免得来回跑城里头了。”
钱不收道:“多开几付也成,但不能太多了,因为要根据病人服药情况随时调整配伍用药,不能指望一副药就彻底治好你儿子的病。等一会你让人随我们回城里,老朽再开几付给带回来,等病情好些了,能动了,还是来一趟城里,我们再给复诊调整一下用药。”
蒲老汉连声感谢。
三天后。
这天早上,杜文浩起床之后,先给留院观察的复诊,发现阎妙手的儿子疙瘩,还有周捕快的伤口愈合良好,已经没有传染性了,下医嘱叮嘱注意事项之后,便让他们出院回家调养了。堂里只剩下静慈主持和空惠师太留院观察治疗。
杜文浩来到前堂开始问诊。今天天气寒冷,病人不多,杜文浩便一边看病一边给二女解说医理。
第一个病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佝偻着身子,在家人搀扶下一大早就来排队等候看病了。第一个拿号的。在家人搀扶下,呻吟着坐在了桌边。
杜文浩问:“哪不舒服啊?”
这中年妇人嘴巴张不大,说话含含糊糊的:“关节痛!痛死了……,哎哟……”
“哪个地方关节痛?”
“全身都痛!下巴,手,还有膝盖!”
杜文浩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轻轻动了动,中年妇人呻吟立即加大了:“哎哟……!”
“嘴张不大吗?”
“嗯……”
杜文浩拿过中年妇人的手,只见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关节粗大得跟小棒槌似的,右腕关节红肿变形,摸了摸,感到灼热,碰了一下,中年妇人痛得嗷嗷叫。撩起裤腿,膝盖也是一样红肿变形了。
“你这关节僵肿变形有多久了?”
“三四个月了。”
“怎么现在才来瞧病?”
“开始还不太厉害啊,以为只是伤风受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痛得厉害了,就去了仁义堂找许大夫瞧,开了些药,疼痛稍微有些好转。可药吃完了,又去看,这才知道许大夫也病了,短时间无法坐堂问诊了。他们堂别的大夫我信不过。就照原来的方子捡了药回去吃,结果没效果了,越来越痛,昨晚上下雪,痛得最厉害了,我听人说,五味堂杜大夫您擅长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而且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嗯,还有哪不舒服?”
“发热,喉咙痛……,还有嘴巴干。”
杜文浩给他诊脉望舌之后,对旁边的庞雨琴解说道:“舌质红、苔薄黄腻,脉弦细数,这是风寒湿邪袭入经络,流注关节,郁而化热所致热痹。”
一旁的雪霏儿道:“不对啊,那么冷的天,就风寒湿邪侵入,应该寒才对,怎么会热?”
杜文浩扑哧笑了:“你当是浇水啊?浇进去时凉的就是凉的?不过,痹证除了热胜型之外,的确还有寒胜型和寒热混合型。类型不同治法也不相同。这三种类型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有发热症状,热型就要清热解毒凉血,寒型则温经散寒,通经活络。”
庞雨琴道:“那赶紧先给她治吧,看她痛得这样。”
痹证也就是类风湿性关节炎,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西医角度看,该病的病因一直不明,在治疗方面,无论中医西医都属于疑难病症,至今没有特效治疗方法,治疗也只限于缓解关节疼痛和晨僵等症状,控制缓解病情发展,保持和恢复关节功能。由于西药会引起严重胃肠道症状和肝、肾、神经等方面损伤,在这方面中医比西医疗效要显著得多,副作用也小得多。
杜文浩对那中年妇人道:“我先给你针灸止痛,然后用药慢慢调理,这个病急不得,痛得厉害了,你就来针灸止痛,坚持服药,一段时间后应该可以缓解的。”
“好的!谢谢杜大夫。”
杜文浩让他在小床上躺下,取穴颞颌关节下关穴,腕关节阳池、阳谷、阳溪穴,指关节八邪穴,膝关节膝眼、曲泉、膝阳关、阳陵泉穴针灸,采用捻转提扦补泻法,针灸了一炷香功夫收针。
中年妇人活动了一下手腕:“咦,不怎么痛了。哈哈,杜大夫你还真是神耶!——咦,我说话也利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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