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道:“是,但不全是,常见疾病很多的用方是固定的,可以制成成药出售,开办制药厂,另外,微臣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发明,可以用于投资建厂,但是,微臣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宋神宗冷冷道。
“颁布商标法,建立商标保护制度,保护知识产权。”
宋神宗一愕,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什么意思?”
“就是我发明的东西,贴上这个商标之后,就表明这种商品只能由我来卖,别人要卖,必须要向我支付使用费,要给钱。否则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宋神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问:“还有吗?”
杜文浩已经发觉宋神宗神情不对了,想想不觉有什么地方错了,自己发明的东西,别人用当然要给钱了,这难道不对吧?硬着头皮又道:“微臣以为,国库空虚,主要原因在于‘三冗’,冗官、冗兵、冗费。官员太多,兵多不精,行政开支太大,这三个问题不解决,变法带来的收益也是杯水车薪。”
对于“三冗”问题,宋神宗当然不是第一次听说,早在宋仁宗时代,范仲淹曾在皇上支持下进行了“庆历新政”,就是针对“三冗”问题的,最后以失败告终,因为解决三冗问题,牵扯到宋朝的基本国策,牵扯到太多人的既得利益,根本没办法取得成效。
不过,宋神宗听杜文浩能指出这个令他也十分头痛的时弊,倒还颇有几分赏识,脸色稍缓,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
杜文浩顿时胆子又大了些,朗声道:“臣以为,要想国家富强,必须大力发展工业和商业,特别要是大力发展商业,要鼓励经商,取消歧视商人的政策,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商业应该是很发达的,商业发达了,老百姓才有致富的机会……”
“够了!”宋神宗这下真的火了,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龙案上,“你想让百姓都成为唯利是图的商人?四处流窜投机倒把买空卖空?嗯?你还想做什么?”
杜文浩吓得倒退了两步,这几句话犹如晴空霹雳,顿时将他从救国救民的抱负中震醒过来了,急忙撩衣袍跪倒:“微臣知罪!”。
中国从商鞅变法开始,一直到清朝末年,一直实行的是重农抑商的基本国策,这不仅是儒家“重利轻义”思想的影响,也是中国国情决定的,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中原大地中心地带是传统的农耕区域,农业高度发达。发展农业不仅可以保证粮食供给,解决生存这个人的第一需要,还可以把农民固定在土地上,有利于管理,对于农民来说,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男耕女织的小康之家是最高理想。
而唯利是图的商业,不仅违背了儒家传统思想,金钱利益也会诱使农民脱离土地经商,从而动摇农业这个根本,一旦出现大批四处奔走的商人,对国家统治也会增加很多难度,所以,重农抑商是中国历朝历代不二选择,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个国情所决定的,现在自己却来劝封建社会最高领袖抛弃这个基本国策,转而发展商品经济,无异于劝公鸡下河,劝母鸭上树。
宋朝商业虽然已经比较发达,具备了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物质基础。但是,从生产关系和社会条件来看,租佃关系、徭役赋税和工商业等方面的封建束缚,还未见松弛,政治上的专制主义和意识形态的僵硬,比唐代还要厉害,广大农民极度贫困,没有商品经济需要的购买力,无法形成消费市场。
由于经济是自给自足,所以也缺乏交换的消费欲,市场上的消费品也主要是丝绸、金银加工、高档瓷器等,都是上流社会的奢侈品,所以市场范围小。这样的社会经济环境,决定了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开办工厂,进行自有资本主义似的竞争。杜文浩错就错在忽视了宋朝的基本国情,照抄照搬现代社会那一套,自然得不到宋神宗的肯定。
好在宋神宗还是讲信誉的,君无戏言,既然已经赦免杜文浩言者无罪,他说的这一大通违反封建儒家思想的言论,宋神宗尽管生气,却没有治他的罪,只是恨恨瞪了他一眼,挥手道:“出去吧!”
杜文浩如获大赦,爬起身,倒退几步,转身要走。
“站住!回来!”宋神宗冷冷道。
杜文浩身子一颤,僵硬着身子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挪回到原地,躬身听命。
宋神宗凝视他片刻,问道:“司马光的病怎么样了?”
杜文浩听他是问司马光的病的事情,这才轻舒一口气,低声道:“回禀皇上,今天上午微臣已经给司马大人破腹疗伤,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司马大人的病非常严重,手术刚刚做完,还不知道效果如何,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
“是吗?”宋神宗这时候终于面露微笑:“你的医术很高,可谓世间第一人了,应该没问题的。”
杜文浩听皇上拍自己的马屁,显然是在为刚才他教训自己太过严厉在找补,这就是大棒加胡萝卜策略,刚才大棒打得心里透凉,现在胡萝卜吃的嘎嘣脆,心里果然好受多了,忙躬身道:“不是的,皇上,司马大人的病非常严重了,他的病是胃痨,是一种叫癌细胞的邪毒侵袭胃部造成的,这种邪毒已经开始转移到其他部位,一旦转移到全身,大罗金仙也没办法。”
“那现在怎么办?”
“因为邪毒已经开始扩散,所以现在最担心的是手术可能没有完全清除司马大人体内的邪毒,因为邪毒可能潜伏在血液或者淋巴之中,转移到别的地方,这是手术没办法清除的。不过,微臣已经有针对性地开了扶正培本的药。”
“嗯,这样就好,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司马光的病,这人还是很有才能的,不可多得。”
“是皇上,”杜文浩想了想,又补充说道,“皇上,微臣知道,吐蕃有一种药叫冬虫夏草,对扶正培本有很大帮助,如果能得到这种药,对抵御司马大人体内邪毒将会有明显的帮助。只是,这种药中原估计找不到。对了,这种药对治疗皇上的肾痨也很有帮助。”
冬虫夏草的药用价值在宋朝还没有被发现,也不象今天那么珍贵,特别是不太容易长期保存,所以吐蕃的贡品里并没有冬虫夏草。这种东西当时内地也几乎没人知道。所以宋神宗也很新奇,问道:“冬虫夏草?”
“是,这种药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它冬天是一种小虫,到了夏天,就会变成一株小草。这种药只生长在人烟罕至的高寒雪峰的雪线附近的草场上,由于生长条件苛刻,产量很少,很难找到。这种药夏天长出地面,它的外观跟普通的小草几乎没有区别,就算凑到眼前,没有经验也认不出来的。”
“呵呵,有点意思,这药有什么作用?”
“作用很大。皇上患的是慢性肾衰,也叫肾痨,治疗这种疾病的基本办法是补肾活血排毒,其中补肾法以平补为基础,偏于补气,冬虫夏草性味甘平,力强不猛,阴阳并补,不热不燥,虚寒、虚热都可以用,补阳时可以配伍黄芪、白术;补血时可配伍当归、黄精。黄芪、白术健脾补气,得虫草之力,命门火旺,三药配合,先后天俱盛。皇上若能得这味药,肾痨治愈指日可待。”
宋神宗见他说这番话时神情郑重,终于引起注意了,沉声道:“朕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是的,皇上现在的症状还不明显,等到明显的时候,就很难医治了,这种病医治必须趁早!”
宋神宗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站住了,道:“这药功效如何?”
“打个不很恰当的比方,没有这味药,司马大人的病只有四成把握能活到五年以后,有了这味药,至少可以有七成!”
“那朕的病呢?”
“皇上的病跟司马大人的不同,皇上的病就算没有这味药,只要皇上严格按照微臣的医嘱服药,调养身体,就能治好,有了这味药,能使这一进程加快很多。所以这味药对皇上来说,只是提前治愈的问题。而对司马大人来说,这味药则是有多少把握治愈的问题。”
其实,慢性肾衰治疗难度一点不亚于开始扩散的胃癌,而冬虫夏草对于慢性肾衰的作用比对于胃癌的作用大,对治好宋神宗的慢性肾衰更为重要,可以说,也决定了治好他的病的把握有多少。可是,他不敢对皇上说他的病自己把握不大,免得皇上增加心理负担,但是又必须把话点到。
“这样啊……”宋神宗又来回走了几圈,“这种药能买到吗?”
“传说唐朝的时候,唐蕃会盟,吐蕃曾经给宋朝皇上进贡了冬虫夏草,当时的杨玉环杨贵妃还服用过这种珍品。只是后来就没听说了。现在,吐蕃四分五裂成了若干部落,就再没见过这种药在中原出现。不过,微臣估计,在接壤吐蕃的边境地带,或许能找到这种药出售。”
“那好,你画了画像,朕让人去搜购回来。”
“是!”
宋神宗来回走了几圈,站住了,凝视杜文浩片刻,缓缓道:“朕在上次看了《流民图》,又带你们微服私访之后,所见所闻,想着既然变法给百姓带来的是苦难,那变还不如不变,当时就有心暂停新法实施的,今日又不断接到各地密探报来的密保,多是对变法不满和抵触的,加之太皇太后哭诉,更增暂停变法之心。刚才听你对变法的评断,朕更下了决心。朕已决定了,立即颁旨,命开封府体放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卫裁减熙河兵额,诸州体恤民艰,青苗、免役,权息追呼,方田、保甲,并行罢免。”
杜文浩惊呆了,不明白为何宋神宗听了自己一席话之后,便做出这么些举动,暂停了大部分变法的实施。其实,宋神宗已经有意暂停变法,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心,待到听了杜文浩这番评价之后,觉得都说到了变法的致命缺陷上,杜文浩的话,只不过是在宋神宗内心本来就已经倾覆的天平上,再加了一根稻草。最终让宋神宗做出了这个决定。
宋神宗说出这番话,顿时觉得内心一阵的轻松。面露微笑,说道:“好了,朕给你一个任务,你现在回去,把你刚才说的详细写下来。”
“好的,——是冬虫夏草吗?”
“废话,当然不是。你先前说的治理国家,截流不如开源,还有设什么国营公司从事外贸经商,开办什么工厂之类的,虽然匪夷所思,但朕甚觉新奇,所以让你写来再仔细琢磨一下,看看是否有可行之处,兼听则明嘛。”
杜文浩有些发傻,一时不明白宋神宗这话的真实意思。
宋神宗又道:“你不用写国家这么大,就写一个州县如何治理好了。也不要夸夸其谈,就一二三列举具体举措。包括对变法的改良。治国与给人治病差不多,有若干相通之处的,你是给人治病的良医,先前的评价也看得出你还是有一些治国思路的,朕想听听你这治病良医,有何治国良策。”
杜文浩不知道宋神宗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狠狠尅了自己一顿,现在却又要自己写下来,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心中揣揣。躬身答应。
宋神宗又道:“太皇太后她们不知道真相,所以让你留在朕身边照料,朕现在身体没事,不过太皇太后说的话还是要听的,司马光刚动了手术,他那里也离不开你,这样吧,你白天在这里侍医,晚上可以回去。
杜文浩忙答应了,退了出来,这才感到后脊梁整个都凉透了,适才自己一番胆大包天的说辞,想不到竟然帮宋神宗下了决定暂停部分变法的实施,只是,自己关于倡导商贾的话,惹恼了皇上,还好皇上已经言明恕自己无罪,饶是如此,也吓得够呛。
宁公公给杜文浩安排了一个套间,就在皇上寝宫旁边,里面物件一应俱全,还有几个太监和宫女伺候着。
杜文浩回到屋里,全身跟抽了筋一般,无力地仰面躺在大床上,心里一阵阵的后怕,真是伴君如伴虎,言多必失啊。
躺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坐在书案前,提笔先画了虫草图,然后开始写施政构想和变法改良办法。
这些想法早在他脑海里翻腾了很多次了,可真要提笔写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构想很多地方其实是不如意的,这样写写改改,一直到天黑下来,也才起了个头。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小宫女进来掌灯,杜文浩问:“皇上呢?”
“皇上还在上书房批阅奏折呢。”
刚说到这里,就听外面轰隆隆一个炸雷,吓得那小宫女啊的惊叫了一声,手一哆嗦,手中的红烛咣当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闪电,将整间屋照得惨白一片,小宫女脸上惊恐万状,看上去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女鬼,把杜文浩也吓了一哆嗦。
一阵风吹来,将两扇门吹得咣当直响,杜文浩迈步走到门边,正要关门,就听到轰隆隆一连串的响雷滚过头顶,震得门上窗棂哗啷啷直响。
难道要下雨了吗?
杜文浩心头一喜,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地都干涸了,这时候来场雨,那才印了那句久旱逢甘雨了,他欣喜之下,索性甩开大门,撩衣袍迈步走到院子里,站着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突然,吧嗒一声,一颗黄豆大的雨点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真的下雨了?没等他伸手去抹,吧嗒吧嗒,又是几颗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落下来的雨点越来越多,很快成了哗啦啦的了。
“下雨了!真的他妈的下雨了!”
杜文浩在院子里张开双臂,哈哈大笑,那画《流民图》的守城小官曾经发誓,只要停止变法,十天之内若不下雨,愿砍头谢罪,下午皇上刚刚下旨宣布暂停大部分变法,晚上就下起了暴雨,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
一个小太监赶紧打了一把油纸伞,跑到院子里给杜文浩挡雨:“杜大人,回屋吧,当心受凉!”
杜文浩这才回到廊下,却不肯进屋,站在廊下,依着栏杆望着院子里的雨变成瓢泼一般,不时闪过的雷电,欣喜过后,便呆呆的出神。
真是看人挑担不费劲,自己挑担累断腰,评价别人的政策如何如何,很是轻松,真要自己来起草一个施政方案,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太多了。几个时辰的辛苦,只开了个头,而且还不怎么满意。唉,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差了。
好在皇上没有限定时间,慢慢想呗,再不能乱说商品经济如何如何了,先看些古代的人是怎么说国家治理的,宋朝是小农经济,得按照小农经济那一套来构想治国方略,先学习,在理顺思想,再落笔,再交卷,这样至少不会让宋神宗看了笑话。
有了这个思路之后,杜文浩便开始想古代谈论治国方略的书来,想着想着,不仅眼睛一亮,对啊,怎么不找司马光讨论一下呢,这老头不是写了一部《资治通鉴》吗,这可是总结前朝治国方略的大部头,听他说上一通,也就有了思路了。不用自己翻书看。
想到了交卷应付差事的办法,心里也就放松了,待到天黑宫门将关闭之时,杜文浩这才冒雨乘轿离开皇宫,回到了五味堂。
司马光已经苏醒了,庞雨琴和雪霏儿正在照料他。通过胃管慢慢给药抗菌消炎。司马光的老婆、儿子和女儿都在。
杜文浩检查了引流物,问了尿量,又替司马光诊脉之后,没有发现危症,微觉放心,司马光毕竟年迈体衰,经历这次大手术之后,身体极度虚弱,听到杜文浩进来,也只是微微睁开眼,勉力一笑,又闭眼昏睡。
杜文浩见他这样,鼻子还插着胃管,说话不方便,看样子是没办法讨教治国之策的了,只能等第二天再说。
雨足足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停了。杜文浩进宫侍医,把画的虫草图交了上去。宋神宗上朝议政,朝野上下都在说暂停变法就降雨的事情。
宋神宗空闲时也没询问他治国之策写得如何了,仿佛知道他一时半会交不了卷似。
晚上回家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司马光的病情还算稳定,没有出现担心的并发症,这让杜文浩很是欣慰,尽管条件简陋,但严格执行的无菌消毒制度还是起到了作用。胃管已经取了,可司马光昏昏沉沉的还是躺在床上昏睡,杜文浩还是不好询问。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雨,待到杜文浩回家的时候,院子到处都是水洼了。
就司马光的手术而言,天气炎热对伤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天一热就容易出汗,而在古代这么大的手术一旦感染就有大麻烦了,所以下雨还算不错的,虽然潮了点,但感染的可能性就小一些了,老天还是眷顾好人的。
杜文浩来到司马光的特护病房,司马光已经下床在长子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了。司马光的老婆正在缝衣服,司马光虽然身居高官,但为人清廉,多年为官却没什么钱,他老婆比他小了将近十岁,杜文浩第一次见到司马夫人的时候还觉得精神矍铄,这几天辛苦下来,头发竟白了许多,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杜文浩拱手道:“夫人,您还是要好好的休息,这样女工很费眼神的,您直接吩咐下人丫鬟做就是了,您天天要照顾大人,自己累到可不行啊。”
吴氏将手中的女工放在床上,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碍事,倒是麻烦杜大人了,都是你医术如神,我们家老爷的病才有了希望。”
说话的功夫,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娘,我说我来的,怎么到厨房去看了一次药,出来你就自己个缝上了。”随即,从房间外探进一个扎着一条麻花辫子的头来,一脸灿烂的笑脸望着杜文浩和吴氏,正是蕙儿。(,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