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经筵
时至二月。
朱祁镇的重孝已经去掉了,但是国丧期尚未过去。
京师之中,合适安静。任何嫁娶筵席都不能进行。
太皇太后已经与内阁说了,罢一切不急之务,从宣德时之旧例。
所有大工程,除却宣宗皇帝的皇陵之外,已经各处赈灾,豁免钱粮之外,都停了下来。
杨士奇所有上奏,太皇太后一并照准。
比如,整顿内外兵务,考察内外文职。等等。
有太皇太后的背书,杨士奇所代表的内阁权威大增,在太皇太后的限制,也就是不准有太大动静之下,杨士奇等人刷新吏治,各种票拟呈上来,朱祁镇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一来,很多情况他都不懂,二来,即便是懂得,在处置之上,又如何能比得上杨士奇这些政务高手。
大多时候,只是让王振用朱笔在奏折上面,写一个“准”字而已。
不过,这一封奏疏就搅动了宫中风云。
说起来所谓的奏折,其实是清代才有的,在明代都是用题本。题本与奏折之间的关系,在这里不做延伸。
一般来说,题本都是公开的,从下面层层交上来的。
而奏折却是保密的,不允许代写,不允许外传,直入大内。
题本是一张长纸,折成合页。看似一小本,但是却可以拉开很长,就要看写的内容了。
杨士奇的题本“开经筵疏。”
“伏惟皇上肇登宝位,上以继承列圣,下以统御万民,必明尧舜禹汤之道,以兴唐虞三代之治,则宗社以安,皇图永固,天下蒙福,永远太平,然其根本在于致力于圣学。”
随即下面将上起太祖,下到宣宗皇帝,对圣学的看中,极力证明,想要天下永远太平,就一定要皇帝致力于圣学。
题本外面,还有一封附录。
将日讲与经筵都说明了。
具体礼节。
朱祁镇根本没有在乎过,但是朱祁镇看着日期。
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都有经筵,而每年二月二日,与八月二十二日都开始经筵。而冬季与夏季也有挺经筵,以避寒暑。
而日讲,却是每天都要开讲,日讲官也要每日朝夕陪伴皇帝,一般都是翰林院的人过来。
在这样的体系之中,皇帝对他身边的讲官都特别看重,甚至说,大部分讲官这有很好的前程,位列内阁之中。
杨士奇这样做,并非他有什么企图。他毕竟年纪大了,也撑不了几年,即便杨荣能得了圣宠,等皇帝真正能掌权的时候。
杨士奇都告老回乡了。
杨士奇不求在朱祁镇这边有什么印象,只是却不能让杨荣借之压自己。
所以他宁可,引入其他人分宠,杨荣毕竟要在内阁日日操劳,最多是开经筵的时候,出面一趟。
而日讲官却要日日在皇上身侧。
朱祁镇看完之后,对王振说道:“王大伴,你觉得如何?”
王振说道:“内阁诸位大人,觉得奴婢学问不高,奴婢无话可手,只是陛下君临天下,手握乾坤。文学之道,自然是要学的。但是这并非要务。”
“想我太祖提三尺剑,布衣起身,打下万里河山,成祖皇帝,以八百骑出北京,四年而有天下,北征大漠,南下交趾,宣宗皇帝也屡有巡边出塞之举。”
“陛下继承太祖太宗之基业,亦当学行军用兵之道,将来御驾亲征。扬大明兵威于天下,而不是读书作文做状元。”
朱祁镇听了,淡淡一笑,说道:“说的不错。”
如果朱祁镇乃是历史上那个九岁孩童,听了他这样的话,定然热血沸腾。只是而今朱祁镇却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将来该怎么做,朱祁镇心中自有主见。
朱祁镇说道:“收拾一下,准备去慈宁宫。想来太皇太后,很快就让朕过去了。”
果不其然,有人来请朱祁镇。正是太皇太后召见。
当朱祁镇来到慈宁宫的时候,却听见了里面有人正在说话,却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朱祁镇进来一看,却见一个十六岁的豆蔻少女。她见了朱祁镇,有一丝慌乱,立即行礼说道:“见过陛下。”
朱祁镇先给太皇太后,还有胡氏行礼过后,再向这少女行礼,说道:“见过姐姐。”
这正是宣宗皇帝的长女。顺德公主。
乃是胡皇后之女。永乐十八年生,而今也十六岁了。
只是朱祁镇见这个姐姐,却不多,只是说是面熟而已。
因为这个姐姐是胡氏所生。而朱祁镇的母亲孙氏与胡氏的恩怨情仇也不用说了,故而顺德公主见了朱祁镇还有一点小紧张。
宣宗皇帝有三个公主,顺德公主,永清公主,常德公主。
永清公主不幸夭折,而常德公主乃是孙氏所出,是朱祁镇的亲姐姐,他们之间的情分自然不同往常。
“你来的正好。”太皇太后说道:“顺德要定下人了,你做弟弟的也来看看。”
“哦?”朱祁镇笑道:“却不知道是那家儿郎?”
太皇太后说道:“是石璟。”
朱祁镇心中寻了一遍,一时间没有在朝中勋贵之中,想起来那一家是姓石的。
太皇太后说道:“别想了,他祖上也是从太宗靖难,只是功劳不大,只有一个德州副千户的世袭,而今迁入北京,就在府军前卫。”
朱祁镇听了之后,皱眉说道:“仅仅一个副千户,也太委屈姐姐了。”
太皇太后还没有说话,胡氏就说道:“谢陛下,只是顺德已经相中了。”
朱祁镇转眼看了一下顺德公主,是决计不相信这话的。
因为宫禁森严,顺德决计不可能私会情郎,连远远看一眼都不可能,大抵能见到画像而已,哪里会相中,不过,朱祁镇转眼就想到了,胡氏为什么如此?
胡氏为什么这么着急将女儿给嫁了。
一来是年龄到了,二来就是趁着太皇太后还在,否则这后宫大权落入孙氏手中,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了。
胡氏知道自己与孙氏不睦,也知道朱祁镇倒是对她有些亲近,但是胡氏却不敢肯定,这一分亲近,是不是因为太皇太后在。
不敢找高门,只求低调的将女儿嫁了。两人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她就放心了,实在不想再因为婚事太好,惹了孙氏的眼。
即便太皇太后能压住孙氏,但是孙氏毕竟是皇上的母亲。
将来太皇太后不在了,她想做什么,谁能挡得住。
朱祁镇只能心中一叹,说道:“这也好,将来我为姐夫觅一个好差事。”
“你们娘俩回去准备吧。”太皇太后说道。
胡氏与顺德公主说道:“是。”随即两个人行礼告退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说道:“你母亲也为常德订了人家。”
朱祁镇心中忽然闪过常德公主的身影。他与常德接触的最多,常德对她也是极好的,顿时说道:“娘还没有跟我说,却是许了谁家。”
太皇太后说道:“薛家。”
朱祁镇微微皱眉说道:“那个薛家,不会是鞑官吧。”
永乐以来,效力明朝的蒙古人从来不少,甚至而今文官都有议论,说投降的蒙古人太多了,不宜留在北京。
而其中有好几家封爵,都被赐姓薛。
朱祁镇虽然对鞑官,并没有多少歧视,毕竟有容乃大。只有能为朝廷所用。什么人都行,但是要将亲姐姐嫁给蒙古人,却是不行了。
倒不是朱祁镇看不起蒙古人,而是当时蒙古人的生活习惯,实在不行,几乎不洗澡,被人称之为臭鞑子。
太皇太后笑道:“怎么可能,你娘怎么会将常德嫁给鞑子,是故鄞国公的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