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晒盐法的进展
周忱看李暹这样,心中淡淡冷笑,真是掏空粮仓的时候有胆,而这个时候反而没有胆量了。
周忱说道:“有时候祸及一人,祸及全家,需要好好掂量。”
李暹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问道:“粮仓的事情,朝廷当怎么处置?”
周忱说道:“当怎么处置,和你有关系吗?”
李暹听了周忱这么长时间阴阳怪气的话,怎么能不知道周忱已经猜到了什么。李暹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救我一救。”
周忱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又怎么救你啊?”
李暹说道:“这一件事情,委实不是我办的,我怎么可能办这样的事情,这是将我一家老小送进黄泉路上。只是,那样奸猾小吏,他们硬生生将这一件事情栽在我身上,我不过是每年收他们一千两银子的孝敬而已。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忱并不觉得李暹是在说谎,自古以来被下面小吏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不是只有李暹一个。
是不是能臣,第一道考验,就是会不会被下面的胥吏牵着鼻子走。
而现在这位一直在户部混的侍郎大人,根本就是下面胥吏推上来的,凡是打着他的旗帜去做,最后得到的钱财,仅仅分他一千两。但是出了事情全部是他担着,他官职最高是主犯。
下面的小吏们再抛出几个替罪羊,大部分就从轻发落了。
周忱说道:“李大人,我不是说你,事到如此,你也要为你身后之事想想了,今后你李家是士籍,还是罪籍,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士籍这个词,本意乃魏晋九品中正制的士人身份,在这就是指李暹现在官身,因为他当过官,他子孙在户籍上就会有特殊照顾,有种种便利之处。
虽然明代并没有冷籍的说法,但是明清制度是相承袭的,清代很多规矩不过是将明代潜规则摆上明面了。
家里之前有官身,总是比那种泥腿子出身的学子有太多的便利之处。
他一旦牵扯这大案之中,子孙被当做犯官家眷,打入另册,那是几代人都翻不了身了。
李暹说道:“只要我出首,能不能只罪我一人。不要牵连家小。”
周忱说道:“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为你保证的。”
李暹思来想后,终于下了决定,说道:“好,我出首。”
有了李暹的出首,这京仓大火案,倒是很快就查清楚了。这些小吏们的胆子倒不是不大,侵吞的不是太多,大概有四五万石粮食之多,两把大火之后,其实已经将空额消减了差不多了。
朱祁镇看了结果之后,直接让刑部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朱祁镇已经明显感受到了风头不对了。
他可不想让杨士奇时代还算清廉的吏治,到了他手中,就江河日下,不可收拾了。杨溥很难得与朱祁镇同样的思想。
虽然杨溥一直说这种乱象,乃是王振余孽。
朱祁镇倒是查了一些,倒是有一些人与王振的确有关系。
让朱祁镇不得不惊醒,他是皇帝,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这边松一分,下面就能松一丈,想想就知道,给王振送礼的,固然有周忱这样,是为了打定关系,想要安安分分的做事,但是想想,就知道更多人却不是这个想法。
之前宁波那个卫所千户的任命,如果还不够明显的话,而今已经显露出来恶果了。
在北京城中,朱祁镇的眼皮底下,王振自然不敢过分,但是对外官,王振自然就不客气了。朱祁镇很担心,京城外面的吏治情况,要比他想象的还糟糕。
学好很容易,但是学坏却是太简单了。
而朱祁镇的预感,很快就不幸言中了。
朱祁镇接到了刘定之奏疏,刘定之的奏疏,是专门说晒盐法的,刘定之知道朱祁镇的习惯,对很多技术细节,不厌其烦的介绍。
朱祁镇这才发现,刘定之所介绍的晒盐法,与他记忆之中的晒盐法有一点不同,福建当地的晒盐法,虽说是晒盐,但是也不人们想象大片大片的盐田,而是将沙子围成一个圆丘。所晒的就是其中这一片。
效率比煎盐法高,但是并没有高到了朱祁镇的心中所想吊打的程度。唯一是减少了劳动力,在灶户之中也是有分工的,有一部分专门供给柴火,有人专门负责煎盐,而晒盐法的出现,让负责打柴的人解放出来,他们给煎盐的一笔钱,就退出盐场,自己去搞自己的活计去了。
刘定之到任之后,将这些柴户,尽放之,编为平民了,免除了盐场的劳役。
然后刘定之,研究晒盐法。无师自通的将盐田法发明出来了。
刘定之秉承朱祁镇大分工的想法,选择了数里的海岸,全部建造成盐田,然用军法勒令灶户,分队做事。
那一队建立盐田,那一队晒盐,那一堆造卤水。那一队清盐转运,等等。
看似简单的事情,刘定之反复实验了两年,才算是成功。
其中难点有二,是一具体分工步骤,如何才能合理。这一点难不到刘定之,能考中状元的,就是当时第一等之聪明人。
晒盐的基础雏形有了,也不是让他无中生有。刘定之只要下功夫,是可以办到的。
难点之后,就是福建的天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福建其实并不适合晒盐的,因为福建降雨多,而晒盐这一件事情,很看天气,正晒着一场大雨,这十几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刘定之刚刚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了。就是一场暴雨给刘定之教育了。他才开始仔细研究福建气候了。
选择避开多雨的时间段晒盐,这样一来,一年很多时候,只能忙活半年,也是晒盐的效率高,这半年的晒盐,就能抵之前一年的定额,还多出不少。
而因为大明实行盐去制,福建盐运司的盐,只能行销福建本省,所以生产多了,也是买不去的。
刘定之这一才上奏,一方面将晒盐法总结成书,一并送来,令一方面就是向朱祁镇请示,这多出的余盐,该怎么办?
福建本地就销售不了的。
朱祁镇自己将自己的意见批阅上去,那就是可以通过海关外销。反正福建海贸底子很厚实,各省开海之后,福建海贸发展很快,甚至超过了天津港,仅此于广东那边,在第二。
朱祁镇正好让海商试试水,看看他的想法对不对,这盐作为一项大宗商品,是可行不可行的。
朱祁镇批阅完之后,顺手将一边的晒盐法图录打开了。
上面用有图有文,都是类似天工开物上面的图,用毛笔勾勒出来的人形,种种做工的姿态。
朱祁镇其实看不大明白,也不知道刘定之弄出来的晒盐法,与后世古法晒盐有多大的区别。
但是朱祁镇却看得明白,这是一分完整的分工作业文件。
也就是说,朱祁镇预计的改善生产关系,进而推进生产力变化是可行的。
朱祁镇一瞬间对刘定之重视程度高了好几个量级,一个状元并不稀奇,但是一个能领会朱祁镇分工意见人,却是非常重要。
正好宫中其实也管着不少作坊,什么琉璃厂,神木场,这个局那个局,甚至武器装备大内都生产一部分。
但是朱祁镇调查过,这些所谓厂,其实是无数小作坊汇集在一起,与现代工厂是有本质的区别。
很多人都弄错一个问题。
似乎只需点金手指造蒸汽机就行了,而忽略了没有现代工厂制度,小作坊其实不需要蒸汽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