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世界的员工都有代号,苏杳镜的代号是“小美人鱼”。
因为她的任务有一个支线结局玩法:如果能得到任何一位男主真心的爱慕,就立即算作任务成功。
这个条件跟小美人鱼的故事一样,苏杳镜因此得名。
一开始,苏杳镜也试图攻略男主,就不用再去其他的世界被虐身虐心至死。
不过,小美人鱼的结局是悲惨的,苏杳镜也同样,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穿书之前,苏杳镜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在家里爸妈都宠着她,亲弟弟嘴硬心软经常斗嘴,但其实也很听她的话。在学校里,室友关系也都很好,无论去哪儿都想着给苏杳镜带好吃的,苏杳镜也会用自己打工的钱回赠她们礼物。
至此为止,苏杳镜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缘还算不错,就算不能说很好,也还算正常。
可是穿到书里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经历了六个世界,别说得到别人的真心喜爱,哪怕是一个有着忠诚情谊的普通朋友,她都不曾得到。
马车摇摇晃晃,苏杳镜闭上眼,大脑内的穿书面板里出现六个男人的模样。
第一个男人一身墨紫深衣,袖根处镶着一圈金边,面如冷玉,眼尾有一抹不稳定的猩红之色。
他姿态散漫,倚靠在铺了狐衾的宽大座椅上,手里执着一根布满倒刺的毒鞭,唇瓣削薄,眼尾狭长,眼下还有一颗泪痣,森冷又色气。
这是平远王世子黎夺锦,他从小在边关长大,父亲战死后,黎夺锦被召回京城,给了个闲职,说是赏赐,其实是圈养。
黎夺锦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惨死,对朝廷里的所有人都抱有敌意。
他不信那只是一场小战役中的伤亡,住在京城里,他每夜都如芒在背,不得安眠。
这不就是美强惨吗?还是色气囚禁那一挂的,苏杳镜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阅文阅剧无数,这类角色对她而言简直时髦极了。
黎夺锦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父亲当年惨死的真相,为了攻略他,苏杳镜拿着系统事先预设的流浪女身份,用三年的时间,帮黎夺锦跑腿,替黎夺锦当暗线,不怕累不怕死地帮他查到了许多信息。
就在快要查明真相时,苏杳镜在世子府的一场变动中被污为细作,黎夺锦竟然深信不疑,将她亲手斩杀。
苏杳镜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剧情会急转直下,后来她才明白,其实黎夺锦一开始就没信任过她。
她用了系统给的木偶剂,脱出躯壳,本体站在一旁,看着自己那个叫做“阿镜”的身体被黎夺锦一剑穿心。
阿镜喉间溢满了血,抬起头看着追随了三年的世子。
他背着光,玉坠被逆光照得通透明亮,她的手轻轻抬起,似是想要抓住他的衣摆,却又看到自己满手血污,似是不敢碰脏他,手指收拢,又缓缓放下。
“世子……殿下。”她低低的声音随时消散在风中,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开口的却并不是辩解,而是祝愿:“……阿镜以后不在,愿殿下往后心愿得偿,再无梦魇。”
三年里,阿镜都没学会规矩,常对黎夺锦直呼其名,却在最后的遗言中学了乖,知道了眼前这个能对她生杀予夺的男人是尊崇的世子殿下。
随着阿镜逐渐失温的身躯倒下,苏杳镜被弹出了第一本书的世界,她回到穿书空间,看着黎夺锦的脸上被盖上“be成功”的章,心里有些不爽。
这种不爽类似于玩游戏时好不容易要五杀,结果被抢了人头。
伤心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不甘心。
苏杳镜在脑海中移开“目光”,看向第二个男人,沈瑞宇。
沈瑞宇面容棱角分明,眉如刀削,高大的身材很是硬朗。
他眉目沉沉,仿佛一泓化不开的幽潭,衣襟按照朝廷律例扣到最严实的位置,极少部分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肌理和色泽,他看向前方的眼神刚毅而坚韧,仿佛永不屈服。
这是苏杳镜看剧时最欣赏的成熟帅哥,而看了剧本中沈瑞宇的过往后,苏杳镜对这个角色更是崇拜。
沈瑞宇是金朝的大理寺少卿,为人刚正不阿,又极有文采。
他是金朝五十年以来年龄最小的状元获得者,一心为国为民,在他手上从没有过一桩冤假错案,还被他抓出许多贪官污吏,为百姓清除了许多蛀虫。
二十八岁时,沈瑞宇便位及大理寺卿,但因为平远王世子的阻挠和刁难,他始终没能晋升。但即便如此,沈瑞宇也依旧勤勤恳恳,从未怠慢过任何一天的工作,所谓名利,从不在他的眼中。
没错,这个平远王世子就是苏杳镜在第一个世界里遇到的黎夺锦。
这是一套系列小说,所以世界观是一致的,人物自然也相同。
不过对于苏杳镜来说,则更像是平行世界,她在每个世界里都有不同的身份。
第一个世界她是“阿镜”,这个世界里她则叫“玉匣”。
玉匣是个花名,苏杳镜是被沈瑞宇从青楼中赎出来的。
刚正不阿闻名天下的大理寺少卿竟然私下收留青楼女子,这是沈瑞宇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事实上,沈瑞宇是在一次执行公务时看见了玉匣。
年纪尚且稚嫩的玉匣还未在楼中挂牌,沈瑞宇于人群中匆匆一瞥,目光便凝在了她身上。
原因无他,玉匣的眉眼鼻唇,像极了沈瑞宇远嫁的胞姐。
沈瑞宇幼时并不是这样的古板性子,他也叛逆,贪玩,甚至大逆不道地在心中偷偷憧憬着一母同胞的亲姐。
胞姐小时候常居寺庙,第一次跟沈瑞宇相见时,沈瑞宇已经十二岁。
她一身的青灯古佛超脱气息,如画中仙子一般,突兀地进入了沈瑞宇的世界里。
为了博得胞姐青睐,沈瑞宇硬生生抑住了自己的顽劣性子,将自己圈在屋内,整日读书品茗,只为得到胞姐一句夸赞。
这份隐秘的情愫并没有得到发酵的机会,没过几年,胞姐远嫁,沈瑞宇疯狂地温书,考取功名,一心一意地当着胞姐曾在花窗下描述过的君子。
苏杳镜扮演的玉匣被沈瑞宇从青楼接出,安置在别院里,苏杳镜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外室”,而且因为她和沈瑞宇的身份差异,还是不能见光的那种。
沈瑞宇一开始只是一个月来一次,后来渐渐发展成三天来一次,最后一结束公务,就立刻往别院赶。
府中亲近的下侍都知道,大理少卿有一处隐秘的别院,旁人去不得,碰不得,只能容忍他恨不得钻进去便不回头。
他每次来,却也只是把玉匣当画儿似的看着,不碰触,亦不亲近,仿佛这么多年的拘束,真的把他从骨子里拘成了一个君子。
一开始,苏杳镜很不适应,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当成一尊雕塑,一个替身。
但后来,苏杳镜也渐渐不在乎这些。
她看着沈瑞宇如何彻夜不眠地翻查宗卷,只为了给一个酷暑天修河坝活活累死的土工伸冤,她看着沈瑞宇如何极尽克制,为了心头的那份青涩心动便扛着压力终身不娶,她越来越崇敬沈瑞宇,这份崇敬跟爱慕无关,只是希望这样的人能够幸福。
因此,苏杳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略沈瑞宇。
在沈瑞宇的胞姐回娘家省亲时,玉匣的存在终于还是被暴露。
胞姐依旧是那样不容尘埃的性子,知道此事后,并没有立即责罚玉匣,而是把沈瑞宇叫回家中,在祠堂里罚跪了三天三夜。
沈瑞宇也并没有因胞姐的责罚而生气,反而是自责于自己做出如此肮脏的行径,竟然放任自流地跟一个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
同时,沈瑞宇更害怕的,是胞姐会发现玉匣容貌与她相似的蹊跷,从而发现自己对她的污秽心思。
因此,沈瑞宇主动自行加罚,整整跪了五天五夜才走出祠堂,在这五天五夜里,他不忘派人去清理别院,将别院中的小厮丫鬟全部赶走,连同别院里的那位“主子”一起。
玉匣离开时很配合,没有任何反抗哭闹。别院的看守已经换成了胞姐派来的人,对她带出去的每一个包袱都细细查验,稍微贵重些的金银玉环都被夺走,只给她留下赶路的些微盘缠。
便是如此,玉匣也没有阻拦。她最后只朝别院门口福了福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玉匣离开时,城郊正逢马贼霍乱,城门关得急,玉匣很快便不知所踪。
最后送到大理少卿桌上的,是一个被扯得七零八碎的布包,沾着血迹,尘土之中依稀有一两个物件,可辨认出是玉匣的所属。
这是be的第二世。
这一世完成后,苏杳镜的心情其实还比较平静。
因为她对沈瑞宇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也从没有过那方面的期待。再加上她和沈瑞宇的身份差距摆在那儿,世俗的眼光和客观条件如此,两人本就不应该走得太近,所以苏杳镜觉得,沈瑞宇也不算对不起她。
只是也会有些遗憾,她把沈瑞宇当成朋友,可原来那份友谊在沈瑞宇心中也不值一提。
经历过两世之后,苏杳镜的心也麻木了,就干脆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不再投入半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