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狡猾!”
申屠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果断走上了那条没什么痕迹的兽径,看也没看那条故布疑阵的道路。
他向前疾走了一段距离,果然发现了一些落地很轻的脚印。
“呵,找到你了!”
他幼年时曾多次跟着自己的父亲上山狩猎,虽然这里的地形和老家不同,但追踪的技巧总是相通的。
于是他轻轻迈过掩在草中的陷阱,向着脚印的方向追踪而去。
渐渐地,脚印消失在一片树丛之后。
不过穿梭在山林中的申屠嘉却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他距离自己的猎物,已经很接近了!
他越过倒下的树木和纠缠的荆棘,然后就看见了眼前震撼人心的一幕。
高岗之上,星罗棋布着巨大的方形巨石,从横交错,宛如鬼斧神工。
不过申屠嘉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景,他猛的一个矮身,躲过了向他飞来的一块石头。
在一座最高大的方形巨石旁边,站着一个断发左袏的羌人大汉。
羌人大汉手中握着的,正是一个用来抛石的皮绳。
申屠嘉眼角余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石头,他知道,这一下若是打在身上,少不了落个骨断筋折。
“偷羊贼!”他怒吼一声,摘弓搭箭向前猛冲。
箭矢太贵,若是在山梁上没有命中对方,很可能就捡不回来了。
穷逼,伤不起!
“秦狗!”羌人大汉本来想发动反冲锋,但看到申屠嘉身高臂长,脸上泛着营养充足的油光,于是掉头就跑!
申屠嘉穷追不舍,单不说若是将对方活捉或斩杀,可以将自己欠的债抵消大半,就说是为了不用千日防贼,让自己的羊群可以自由自在的吃草,他也必须要干掉这个羌人!
于是双方再不搭话,只是一个跑,一个追,进行一场生存或死亡的角逐。
他们上了一个缓坡,又从另一侧下去,申屠嘉双腿随着地形减速、加速,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羌人大汉的身影,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突然,羌人大汉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原地猛地一个变向,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机会!”
申屠嘉再不犹豫,在奔跑中拉弓放箭。
嗡!
弓弦的震动中,箭矢如闪电般将羌人大汉射的一个趔趄。
“啊……”羌人大汉发出痛苦的哀嚎,向前扑腾了几步,旋即扑倒在地。
申屠嘉旋即暗叫一声不好,在箭矢离弦的一瞬,拉弓的手被树枝弹了一下,导致弓箭射出的方向略微偏了,本应该射穿对方胸腔的箭矢,似乎射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他再次从背上抽下一只箭,搭在弓弦上,小心翼翼的向倒在地上的羌人大汉走去。
他所用的箭矢,是边军长用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箭头是长三棱狭倒钩,这样的箭矢容易切割锲入,是发给他们这样的士伍籍移民,用来对付羌人、匈奴人、月氏人这样身穿皮裘薄甲的穷逼。
突然,在他左手边的灌木中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申屠嘉下意识转身,弓弦拉满,金属制成的箭头在西斜的骄阳中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谷/span但下一个刹那,他微微愣住,瞳孔逐渐放大,表情呆滞。
从灌木从中,冲出的是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羌人少女。
“不要杀我哥哥!求求你了!”
羌人少女用带着陇西口音的雅言高声呼喊,略有着高原红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申屠嘉的脑海中,不知怎的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歌词。
“只要你不杀我们,我们、我们愿意给你做奴隶!”
羌人少女趴在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羌人大汉身上。回头满是惶急的看着将弓箭拉满,瞄准着他们的申屠嘉。
申屠嘉开始犹豫,眼前的羌人少女并不漂亮,一张被高原上的风霜所侵袭的脸颊,更是肉眼可见的粗糙。
但她的眼睛,却宛如一只小鹿,明亮,清纯。
申屠嘉想起了自己跟着别人上山狩猎时,用套索抓到的一只母鹿,它身边跟着的那头小鹿,似乎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只可惜那是别人的猎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戮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申屠嘉放松弓弦,从身后摸出一捆皮绳扔了过去:“把他双手捆到身后……”
……
“你们是哪个羌人部落的?”
走在回到定羌县的路上,申屠嘉手持弓箭,身前押解着一大一小两个垂头丧气的羌人,其中那个肩膀上绑着布带的,正是那个羌人大汉,而那个小的,则是躲在草丛中的一个羌人小孩。
“我们是烧当羌的一支,我叫姜拉姆,拉姆在羌人的语言里,就是仙女的意思……”
那个羌人少女跟在申屠嘉身前,虽然双手被皮绳捆着,但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在她的本能中,眼前这个秦人虽然伤到了她的大哥,但却有可能是个好人!
“烧当羌?姜姓?难不成这是昔日炎帝的后裔……”
申屠嘉并没有问羌人少女的族人哪去了,因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因为在金城郡通往陇西和昭武城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她的族人……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羌人、秦人什么时候才能共处呢……申屠嘉眼角扫过身边的羌人少女,心中思绪万千。
他是三川郡梁县人,所以和其他移民不同,他从曾祖那一代起,就开始是秦人了。
当夕阳沉落,满天飞起霞光的时候,申屠嘉押解着自己的俘虏来到山脚下。
远处,一支招展着秦字大旗的骑兵驰骋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定羌县令吕泽。
“好小子,干得不错!”吕泽从马上跳下,拍了拍申屠嘉的肩膀。
他打量着藏在申屠嘉身后,瑟瑟发抖的羌人少女一眼,旋即问道:“这些俘虏是上交换爵位,还是卖了还债,又或是留着自己用?”
说道‘自己用’三个字时,吕泽的语气显得有些轻佻,引得身后的一众骑兵哈哈大笑。
申屠嘉脸红了一下,不由陷入迟疑之中。
“我想把他们留下……”他抬起头,看着吕泽揶揄的笑容,欲盖弥彰道:“我家的羊太多了,我一个人放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