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扶苏轻摇着一把折扇,手中摸着一方镇纸,宛如一个说书先生的样子。
田姬吐出嘴里的果核,戳了戳赵姬问道:“女娲氏是谁?共工氏又是谁?不周山在哪?共工氏为什么要把不周山撞倒?”
赵姬翻了个白眼说道:“能不戳我胸口吗?都让你戳小了!”
一旁的戚蕊儿则一脸震惊,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知识!
田姬一脸坏笑:“那要不,我帮你揉揉,争取给你揉大点……”
呔,放开我老婆……扶苏咳嗽了两声,制止了一场‘夫目犯’的发生,旋即解释道:“这是《列子·汤问》的原文,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
“妾不听,妾不听……”田姬堵着耳朵将脑袋埋在赵姬身后。
“皇帝哥哥,你别理她,我想听……”嬴阴嫚搬着马扎坐到扶苏身前,双手托腮。
扶苏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相传女娲氏炼制五色石补天之后,还剩下一块掉落在天地之间。”
“那一块五色石从天而降,灭绝了天地间九成以上的生物……”
戚蕊儿一声惊叹,顾不得害羞,也搬着马扎坐到了扶苏身边,似有意似无意的挺起着自己小荷才露的胸膛。
有沟必火啊少女……扶苏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五色石虽然带来死亡,但却孕育着新生。当五色石落地,阴阳交汇的一瞬,绽放出耀眼的五色神光,从神光中走出了四个身影,分别是青帝、白帝、赤帝和黄帝。”
“唯有北方黑帝,尚在孕育之中,毕竟作为天地间唯一的主宰,出世的晚一些,也是正常!”
田姬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哎!看样子,妾身要跟陛下所说的那个哪吒妈一样,怀孕三年零六个月了……”
油饼……扶苏懒得理会,接着说道:
“时光荏苒,商灭夏,周代商,平王东迁,秦兴周衰,天地之间杀伐不断,流血漂橹!秦赵长平之战所积蓄在天地之间的怨气,更是让注定将会为人世间带来永久安宁的黑帝,无法再等待下去了,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提前降世!”
赵姬抬起头,杏眼中满是异样的神色:“提前降世?那,会不会对自身有危害?”
扶苏叹息说道:“当然会,所以他这一世,注定活不过五十岁!不过因其独有的悲天悯人,他将在人世间死亡之后,返回天界,成为天、地、人、神、鬼等一切生灵的主宰!”
“哇!”田姬惊叹出声,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了一个刚刚好的大小。
扶苏不怀好意的看了她一眼后,接着说道:“那一年,是周赧王五十六年,秦昭襄王四十八年,黑帝降生的地点,正是旧赵的都城,邯郸!”
“父皇,是父皇!”嬴阴嫚大声喊叫,旋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道:“皇帝哥哥,是父皇吗?”
扶苏点点头:“正是!先皇帝为黑帝在人间化身,男身,水德,属阴;而先皇后则是祝融血脉,女身,火德,属阳。二者结合,阴阳调和,水火相济,于是就有了朕,奉天应命,神帝之子!”
这是扶苏为陈平的造神计划打的补丁,毕竟始皇帝儿子多了,要是按照版本,有可能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那我呢?我是神帝之女吗?”嬴阴嫚拉着扶苏的衣角,豆豆眼中满是期待。
在她身边,戚蕊儿则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她,旋即扬起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幽怨的注视着扶苏。
扶苏一愣,笑着说道:“先皇帝和先皇后在生朕的时候,用光了先天之气,所以你……”
嬴阴嫚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怎么可以这样!我不信,皇帝哥哥一定是在骗我!我就是神帝之女!”
扶苏略一思索,问道:“好,朕问你,345加621乘以9除以7等于多少?”
下一秒钟,嬴阴嫚说道:“九百零一!”
“哇!”戚蕊儿满脸惊叹:“云阳,你算得真快!”
另一旁的田姬用了眨了眨桃花眼,仿佛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一幕,她在心里惊叹,难不成,陛下说的全是真的?
扶苏深呼吸一口,强忍住弹她脑瓜崩的冲动:“明明是1242!”
嬴阴嫚双手叉腰,满脸骄傲:“就说快不快吧!哎呦,谁打我!”
赵姬收回手指,长出了一口气:“爽!”
扶苏向她抛了个赞许的眼神,想起了甘夫送来的密报。
这些天,在咸阳城周边各县的田间地头,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在大树下乘凉的时候,也同样在讲述着类似的传说。
只不过,他们所说的很多内容,比扶苏讲的要黄暴很多,而且在一些更加偏远的地方,甚至还演化出了好几个衍生故事。
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就是当年王贲攻破大梁时,并不是掘开了鸿沟,而是始皇帝在咸阳宫中挥了挥手,于是黄河无风起浪,直接倒灌进了大梁城,最终使得王贲灭魏……
只是,当洪水袭来的时候,会自动在黔首面前停下,然后绕行,奔流而过,这体现了黑帝,也就是始皇帝的悲悯爱人之心!
果然,钱花哪儿哪儿好……扶苏坚信,这些故事,应该就是这一时期的‘五铢钱’党编出来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会没有人相信,因为即便是到了后世,还有人给奥特曼上香……
扶苏微笑摇头,看着闹在一起的众人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嬴阴嫚一马当先:“水煮牛肉!”
扶苏直接无视她。
这倒并不是扶苏懒得做,而是没有原材料,毕竟迎夏时杀的牛已经吃完了,而市场上销售的牛肉又多是淘汰的耕牛,肉质太老,只适合炖着吃。
而让扶苏单独为她一个杀头小牛?
她脸是有多大啊!
扶苏将征询的眼神投向戚蕊儿。
戚蕊儿有些弱弱的说道:“蜜、蜜汁烤肉……”
扶苏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只是见到扶苏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戚蕊儿脸上浮现出一抹沮丧的神情,她似乎希望的是扶苏直接拒绝她……
这他喵什么毛病……扶苏心中吐槽,看向田姬:“你呢?”
田姬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饱满的嘴唇:“红烧肉!”
赵姬搂着失望的嬴阴嫚说道:“妾想吃黄豆炖猪蹄。”
“可以。”扶苏看向门口站着的栾步:“金城郡送来的香猪还有吗?等下……”
没等他话说完,韩让从屋门外走进,手中捧着一份带着獬豸印的奏疏。
“陛下,这是侯封从临淄郡发来的密报!”
扶苏接过,在田姬带着几分征询的眼神中,走到光亮处读了起来。
“田儋生死未卜,不过狄县田氏已被灭族,田亩房舍被悉数分给无地的黔首和隶臣……”
“好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酷吏果然很好用!”
扶苏在原地踱了几步,嘴角扬起微笑。
要是按照侯封密报中所说,哪怕他们没有活捉田儋等人,但离开了本乡本土的之后,田儋等人也不过是一群流寇罢了。
而流寇,只要不是天下大乱,则完全不足为惧。
扶苏歪头看着房梁,回想起残存的记忆:
嗯,秦末闹得最欢的,一个是大泽乡的陈胜吴广,不过他们是戍卒叛乱,完全可以预防;
再一个就是齐地的田儋,他杀了县令之后,迅速席卷了整个旧齐之地,不过现在他是一条丧家之犬,只要画影图形继续捉拿就是!
而经过了‘分田地’之后,只怕狄县的黔首也不会再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只有秦国在,他们从田儋手中得到的东西,才不会被重新夺走!
现在,就看我老丈人能不能笼络着齐地其他诸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要多少,朕给多少!
当然了,秋后算账!
第三个就是会稽郡的项氏一族了,现阶段无解,不过等待解决齐地之后,大兵压境,任项羽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让他横尸当场!
至于最后胜出的刘亭长,他在得到项梁天使轮之前,就跟他家那个手长过膝的后辈一样,且蹉跎着呢!
…………
河西走廊,沙漠的边缘,有一处水草丰茂的绿洲。
这里西连祁连山,位于谷水下游,在《禹贡》之中,被称为野猪泽,而现在,这里是月氏王的夏季牧场。
今天早上,当太阳刚刚露出一点的时候,月氏人就宰杀了一头体格健壮的骆驼,然后掏空内脏,接着在骆驼肚子里塞上一只肥美的母羊,以及各种各样的香料。
最后,在十几个人的通力合作下,将骆驼架在火上,慢慢炙烤起来。
这是月氏人招待贵客的礼节,而他们的贵客,是不久前穿越沙漠而来的匈奴使者。
使者带来了冒顿用秦人文字书写的国书,内容是想要联合月氏,以及东胡人,一同和秦国抗衡,至少在和秦商做买卖的时候,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定价权。
对于月氏王来说,和秦人对抗的胆子是没有的,但联合匈奴、东胡,来逼迫秦国在商贸往来上,做出一点让步的胆子是有的,而且很大!
于是,在月氏王的大帐中,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我不同意,阿爸,你这是自寻死路!”月氏王的女儿䣙木雅口不择言的大声吼道。
“王女!你这是怎么跟大王说话呢!”休密翕侯大声呵斥,但眼神却在䣙木雅身上流连不去。
他的妻子在数月之前难产而死,所以重回单身的他,加入了对䣙木雅的追求者行列。
“这里没有王女,也没有大王,只有归义候,只有大庶长!”䣙木雅娇声呵斥,眼中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真恶心,早晚有一天把他的两只眼睛挖出来喂狼!
月氏王䣙卓力呵呵一笑,制止了女儿和属下的争执,对于休密翕侯开始追求䣙木雅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他毫不放在心上。
草原上最闪耀的一颗明珠,怎么会看上一条吃人屎的野狗!
“要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月氏王笑着说道:“我们本就处在匈奴和秦人之间,双方都不得罪,双方都用的上我们,我们才能更好地从中获得利益!”
䣙木雅咬了咬嘴唇说道:“可,可我们是大秦的藩属国啊!阿爸,你可是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归义候呢!”
月氏王笑着说道:“傻孩子,秦人那不过是想要稳住自己的边疆罢了,而我们,也不过想要借助秦人的力量,来赶走匈奴人这条饿狼!”
䣙木雅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吗?但要是让秦人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而且,跟饿狼走在一起,是一定会被它咬伤的啊!”
月氏王摇摇头,笑着说道:“可现在,这条恶狼,已经被秦人打断了一条腿,打瞎了一只眼!它们,是绝对伤不到我们的!”
他摆摆手,制止了䣙木雅:“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更改的!现在,让我们去招待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俄顷,在胡笳之声中,十几个从西域来的舞娘,在篝火前扭动着雪白的腰肢,跳着令所有人血脉偾张的舞蹈。
“妙啊!妙啊!”匈奴使者撕下一块羊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西域舞娘那蛇一样摇摆的腰肢。
月氏王不屑的笑了笑,到底是北方草原上的蛮子,没见过世面!
他正准备给匈奴人劝酒,却突然间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夕阳之下,一面秦字大旗迎风招展。
大旗之下,是十多个身材健硕的骑士,马蹄翻飞之间,骑士们状若无人般横冲直闯而来。
沿途所有的月氏勇士,无不退在一旁,低下了往日高高扬起的头颅。
月氏王定睛一看,当先那个身上披着一件血红色大氅,行进间很是拉风的骑士,正是李信的长子,护月氏校尉李骞!
“糟了……”他放下酒杯,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