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原本该是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场景,却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就连满室喜气的红色,都透出一股冷冷的讽意。
比动作更快的,是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王妃呢?王妃去哪儿了?”
尽管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怕,这里是王府,是他重金打造的家,处处高手环伺,戒备森严,以她的武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何况她母亲和一众家仆还在客院怀恩园里住着,她是个心地善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不可能丢下这些人自个儿跑掉,穿衣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轻颤。
影一闻声出现在窗前,抱拳禀道:“爷,王妃在竹林里。”
“她在竹林做什么?”
影一微怔,旋即敛眉回答:“练功,王妃每天卯时起床练功。”
穆远总算喘顺了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挥手叫影一退下,讪讪地起床漱洗。
连影一都知道容王妃有晨起练功的习惯,所以对他慌脚鸡似的举动表示不解,可他确实觉得意外啊,而且说不出的沮丧,哪有新娘子一大早撇下新郎独自去练功的?
便是要晨练,也该和他一起,来个双人床上对练才靠谱,难不成她以为,就昨晚那不够塞牙缝的几次,就能喂饱他吧?他可是从十几岁一直守到二十,尝过味后,又从五更饿到现在,不喂他吃早餐,自己跑去练功,象话吗?
记得婚前恶补的才子佳人活本里,男女共度**后,新妇不是该羞答答地倚在新郎怀里。羞红着脸儿头都不敢抬,任由新郎一遍遍地奉送早安吻吗?然后,再借着吻的火力。来一次床上晨练,练到体骨酥软时,再由新郎抱着吃早餐。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这才是新婚夫妇的做派。
瞧瞧他这媳妇。也未免忒不称职了!
算了,他叹口气想,媳妇不乖,是身为丈夫的责任,他决定,从现在开始,抓紧调教。务必调教成贴心小棉袄。
谁说只有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来着?在他看来,儿子也好,女儿也罢,终归是隔着一层的,皇家的父子亲情由来淡薄,唯有一世夫妻,才是真正贴心贴肝的亲人。他既然下决心收服这个女人,且把宝贵的处男身献给了她,就不会容许她藏着躲着,他付出多少热情。她至少也要付出同等,想无视他,想冷落他,想消极怠工。哼!
一世夫妻啊,想起这个词,他就觉得内心温暖,所有的憋屈一扫而空,有一辈子的日子要过呢,何必为这点小小的不如意而烦恼。
她起先那么抗拒,现在还不是乖乖做了他的妻子,他相信,假以时日,两个人一定能成为真正的恩爱夫妻。
三两下梳洗完,他快步走进竹林,老远就看见他的新婚妻子,一身鹅黄薄衫,迎风立于竹梢,身姿飘渺,眼神迷茫,他一阵悸动,原有的懊恼与惶恐中,又加进了深深的怜惜,与内疚。
这次能成其好事,与其说是她默许,不如说她不得已,他通过她的母亲,她的侍女,不断地给她施压,甚至,为了确保不出乱子,他在她的饮食中下了软筋散。
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时间段,他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他或许在其它事情上不择手段,可在男女关系上,却极端自傲自律,从成年到如今,喜欢他的女子不知凡己,他一概视若无物,甚至有着说不出的厌烦。在没有遇到容悦之前,若有人说他会以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得到一个女人,他会视之为最大的侮辱,可现在,他却做着自己都瞧不起的事情。
也曾仔细分析过自己的心态,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如此执着呢?虽说容悦长得很美,可也没美到举世无双,让男人如痴如狂的地步,在他认识的女人中,就有比容悦更美的;容悦性子对他胃口?恰恰相反,他这种霸道的男人,原该喜欢那种温柔似水的女子,容悦倔得像头牛,从来对他不假辞色,还胆大包天,连逃婚都干得出来,让他颜面丢尽;至于背景势力之类,容悦更是谈不上,她一个外来的小孤女,在楚溟国毫无根基,对他的未来没有任何帮助,甚至有害无益,如果,他肯把对容悦的心稍稍放一点在其他有来头的女人身上,如庾嫣,如长孙兰,得到的利益都要多得多。
可他就是身不由己,他从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身不由己就身不由己吧,他只是很简单地喜欢一个女人,没有任何目的,那就喜欢着吧——他还没窝囊到非得靠女人拉拢权贵,甚至出卖自己婚姻的地步。
他想着自己的心思,容悦亦不知在琢磨什么,两人一个在树梢,一个在地下,隔着约十米远的距离默默相望,那眼神,不像刚度过了浪漫新婚夜的伴侣,倒像陌上初逢的男女,彼此在评估,在打量。
容悦眼神一冷:就知道会如此!对男人而言,得不到的女人永远是最好的,得到了,便是天仙也不过如此!
她并非天仙,在他美女如云的世界里,不过是寻常姿色。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一个凌空微步,转身就欲飞掠而去。
穆远呆呆站立,几次想出声叫唤,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他不得不承认,即使进来之前,他已打叠起了千般温柔,这一刻,还是被她眼里的冷漠灼伤了。
相似的幽怨又一次涌起,女人把身体给了男人后,不是该更依恋他么?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发展到今天,不是他该占据主导地位么?他要宠着就宠着,要冷落就冷落,她都只有默默接受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她对他摆脸色了?
一股浊气直冲胸臆,他咬牙下令:“给我拦住王妃!”
反天了,他就不信,他拿不下这个女人。
云翼带着一帮人紧追而去,在竹林外围拦住了容悦。
容悦瞋目怒问:“你们干什么?”
穆远沉着脸道:“我问你要干什么。“
容悦的脸色比他更冷:“我去看我母亲,不行吗?”
“不行!”穆远断然回绝,随即缓和语调解释:“昨夜宴客,府里的人很晚才歇息,你母亲这会儿还在睡呢,你要去吵醒她吗?”
“我……”容悦迟疑了。
“乖,咱们下午去看她,晚上陪她一块儿吃饭,上午要进宫谢恩。你自册了怡妃后,还没向父皇谢过恩呢,以前都拿养病当借口,现在房也圆了,你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妃,再不能躲着,要学会应酬,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的父皇和母妃,他们是你的翁姑。”
一面说,一面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半曳半抱地回到了竹园寝居。
秋碧和冬雪上前服侍,容悦看了冬雪一眼,淡淡地说:“你去服侍王爷吧。”
窥见冬雪脸上隐隐的喜色,容悦在心底冷笑,身为她的奴婢,却帮着穆远算计自己,以为她没察觉么?真是蠢,只看人家权高位重,以为顺着巴着就能讨好,说不定能弄个姨娘当当,也不看其人的品性手段若何,就凭她,上赶着送上门去,连个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果然,穆远眉头一皱,扬声朝外面喊:“赵贵赵顺,还不进来侍侯!”
冬雪悻悻地退到一边,回头想替下秋碧手里的活计,秋碧闷不吭声地躲开了,这丫头,也不傻呀,只一个回合,就瞧出了端地。
穆远垂下眼帘,当初为了婚礼能顺利举行,他收买了容悦身边的秋碧,他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原准备,再拨几个能干的丫头过来,等容悦上手后,再不露痕迹地让秋碧消失。他以为时间短,容悦不会发现,可如今看来……
夫妻之间,最忌耍手段,往后他决不再干这种被人看穿了会直不起腰杆的事儿,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如,索性坦白吧。
于是沉声下令:“你们先退下。”
等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穆远搂住容悦,低头伏在她肩头道:“你的那个丫头,我确实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帮我看住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跑了,我承受不起再失去你一次。”
容悦挑眉:“哦,没许她当姨娘?”
“当姨娘?怎么可能?”穆远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容悦会这么想,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很在乎他,所以特别敏感,生怕自己的丫头爬上他的床?
她肯为他吃醋,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兴奋之下,好一番赌咒发愿,保证不纳姨娘,即使以后品级上去了,也不再娶侧妃,只一心一意守着她过日子。
说到最后,觉得用言语无法表达心意,必须上下其手……
接下来的时间,外面守候的众人间或听见娇斥和诱哄,低吟与粗喘,久久不息……
赵顺无聊地数竹子,责任心更强的赵贵则抬首看着日色,在心里哀叹:主子啊,要进宫请安也得稍微早点吧,都说“晨昏定省”,没说午间请安的。
屋里的穆远嘴角擒着得意地笑,告诉怀里软成一团的新妇:以后每天都晨练吧,感觉真是出奇的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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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会到中午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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