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远虑
“青娅,皇上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吗”孝惠斜靠在铺着貂皮的卧榻上,眉心紧锁地看向帐外,以康熙往日的行事作风,按理说今儿一大早就该过来请安了,可是如今都快日上三杆了还没见到人影,未免太过反常了,难道刺客之事当真如此棘手,让皇帝忙到连请安的空闲都没有
青娅轻轻地锤着孝惠的小腿,摇了摇头道:“回主子,奴婢一直让人注意着营中的动静,除了晨间有小股人马出营的骚动之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皇上的御帐四周戒备严密,咱们的人无法靠近,只知道裕亲王昨儿又被皇上召见了一次,不一会那些将军就各自回营了,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主子,为何您这回对皇上的行踪如此关注若是让皇上的人注意到咱们在监视那边,恐怕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青娅作为孝惠的陪嫁侍女之一,自然是最为了解孝惠的人,知道这位主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尤其窥视帝踪这种事更是犯忌讳的,无论哪个人都难以忍受自己被人监视,何况是一国之君呢她可不希望自家主子破坏了好不容易才跟皇上建立起来的之情。
孝惠轻轻地叹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哀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这几日胸口总是闷闷的难受,心中有股焦躁挥之不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加上皇上这两天行事怪异,这才但愿是哀家多心了吧”她并没有责怪青娅的越矩,毕竟青娅是她身边仅存的陪嫁侍女了,当初她被董鄂氏那个贱人陷害,四个贴身侍女被顺治找机会硬是废了三人,差点成了孤家寡人,青娅还是她拼着被收回中宫笺表才努力保下的心腹,份量自然不同于旁人。
青娅闻言顿时担忧起来,对孝惠请示道:“主子,要不还是让奴婢为您把把脉吧若是有什么不好也能及时治疗不是”
孝惠对此自无不可,青娅见孝惠同意了,这才挪到榻前捉起孝惠的手,微阖双目仔仔细细地读着脉像,过了好一会,青娅才面容一松,抬起头安心道:“主子的脉息平稳,并无异常,身子很是健康只是肝火稍旺,许是被之前的刺客惊着了,才会心神不安焦虑,主子只要放宽心好好休息即可。”
这话和之前康熙派院正来诊断的结果刚好吻合,孝惠闻言不由得放松了脸上的神色,对青娅的医术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年董鄂氏掌权的情况下,她连喝杯水都要小心会不会着了道,若非有青娅在,她恐怕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根本活不到今日
也许真的是因为之前的刺客吧毕竟她之前怎么也没想到此行会遇到刺客,虽然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是依然给了她很大的震撼和恐慌,事后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连忙给太皇太后去信,希望能得到她的指点,只是一连几天宫里都没有消息传来,不免让她更加焦躁起来
就在孝惠纠结于是不是自己多心的时候,外面传来奴才的通传声:“启禀皇太后,大阿哥、二阿哥来了”守在帐外的宫人一见承瑞和赛音察浑的身影,不等两人近前就很是殷勤地大声通报,生怕慢了一步就人抢先了似的。
“快让他们进来”孝惠闻言连忙坐直了身子,瞬间收起了脸上外露的忧虑,挂起了和蔼慈祥的面容,笑着吩咐道。
承瑞和赛音察浑身后着一群奴才来到了孝惠的太后金帐前,挥手命他们留在原地,只带着各自的贴身太监进了帐子,两人对着孝惠恭敬地行礼问安。“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孝惠等两人行完了礼,才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道:“快起来了吧,说了多少次了,你们俩孩子总是这般多礼,快近前来陪哀家说说话儿。”
承瑞和赛音察浑闻言不置可否,只是从善如流地坐到青娅亲自端来的绣墩上,正好一左一右斜对着孝惠的卧榻。承瑞首先端详了一番孝惠的脸色,笑着开口道:“皇玛嬷的脸色好多了,可见沈院正医术确实了得,不过两天功夫皇玛嬷就恢复了过来,依孙儿看,何不让院正随行前往木兰,以院正的本事定能保得皇玛嬷一路无忧。”
孝惠笑容顿了顿,仔细看了看承瑞面色,见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这才含笑拒绝道:“大阿哥虽然是一片孝心,只是哀家的身子好得很,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何况左右院判的医术也是极好的,有他们随行便足够了,宫里还需要院正坐镇呢以沈太医那样一把年纪,哀家岂能忍心为了自己让他受一路颠簸之苦呢”
她当然知道沈行济的医术首屈一指,又是个真正医者仁心的,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地将他留在宫里,毕竟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如今后宫又是皇贵妃的天下,万一皇贵妃对慈宁宫做什么手脚,到时候她可就鞭长莫及了,沈行济好歹也是皇帝的人,有他在太医院至少能让皇贵妃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也能更好地调养太皇太后的病情,所以她绝不会让沈行济随行木兰的。
承瑞闻言眉梢一挑,眼中闪过流光,心中了然口中却顺从道:“既然皇玛嬷如此说了,孙儿岂敢不遵”看来皇太后果然一心防着额娘呢,可惜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需要防备的人从来不是额娘,而是皇阿玛从皇阿玛回京的那天起,太皇太后就已经完了
不过不管皇太后是何想法都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确保沈行济回京,有他在宫里,就算太皇太后有了什么不好,谁也怪不到额娘头上不是那个老家伙当初竟敢对额娘下毒手,差点害的他们兄弟与额娘天人永隔,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额娘奄奄一息的模样,那种担心受怕一次就足以刻骨铭心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额娘
赛音察浑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接口道:“大哥,别忘了额娘和妹妹还在宫里呢,之前额娘可是把宫里大半的太医都派了过来,如今宫里的大小主子指不定连请平安脉的人手都不足呢若是连院正都走了怎么行万一谁得了急病重症,连个定方的人都没有,难道还要再把院正从木兰招回去到时候指不定院正那把老骨头都散架了,还谈什么救人呢”
孝惠听了这直白的话,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小子越大越口无遮拦起来,什么话都敢讲,什么叫宫里有人得了急病重症,叫外人听了可不就成了咒人不好吗对赛音察浑这个小子,孝惠还是疼爱的,不由得斥道:“你这小子说得什么话呢叫外人听见了没得就是得罪人的事情,院正也是你能编排的小心你皇阿玛收拾你”
宫里的女人都知道太医院的人不能得罪,小命在别人手里捏着呢,万一在紧要关头伸伸手,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尤其院正和左右院判这等杏林圣手,更是只能拉着捧着,也就这个从小被宠坏了的孩子才敢这样胡言乱语,换了别人怕不是早就被记恨了
赛音察浑闻言只是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蹭到孝惠榻上撒娇打诨,哄得孝惠眉开眼笑,承瑞只是在一旁笑着凑趣,看来皇太后倒是对弟弟有几分真心,若是说这话的人是他的话,皇太后肯定不会这样直言斥责,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点子偏心,反正这世上除了额娘之外,其他人的疼爱奉承都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只要皇太后不要走上慈宁宫那位的老路,他也不介意在面上多孝顺她几分。
“今儿你们皇阿玛怎么没过来,莫非还在忙政事不成”孝惠谈笑间突然出言试探,将政事二字说的格外重,试图出其不意地从两个孩子口中探出点口风来,她可是知道京城这两日的奏折并未送来,康熙不可能有那么多国事可忙,尤其忙到连出帐篷的空闲都没有,不免太过奇怪了些,两个阿哥自出京城就与皇帝形影不离,想必知道些才是。
赛音察浑一副惊讶的模样对孝惠道:“皇玛嬷不知道吗皇阿玛今儿天一亮就带兵出营了”那副吃惊的模样好像孝惠不知道这事有多不可思议一样,他就知道这位的疑心没那么容易打消,幸好他和大哥一早就上门拖住她,不然她要是再往御帐一行,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孝惠似乎没注意到赛音察浑的表情,只是皱了皱眉喃喃道:“出营了有什么事需要皇帝亲自出营”想了想她转而对承瑞问道,“你皇阿玛可曾说过去哪”她可是知道康熙已经开始教导承瑞接触政务了,而赛音察浑偏爱武事,成天没心没肺地跟一群武夫混在一起,这事问赛音察浑还不如问承瑞
承瑞嘴角噙着一抹笑,恭敬地道:“孙儿也不曾听皇阿玛提起过出营之事,昨儿皇阿玛大发雷霆,孙儿和二弟没敢往上凑,今儿一早才知道皇阿玛竟然带兵出营了,不过有诸位将军随身护卫,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还请皇玛嬷放宽心就是。”
赛音察浑连连点头,接口道:“是啊是啊孙儿也是起身之后才知道这事儿的,听梁公公说,皇阿玛出门前还特地吩咐过,让我们过来陪着皇玛嬷,等他回营再来给皇玛嬷请安赔罪呢”只要拖到午时,皇阿玛肯定能赶回来,到时候这事儿就算是圆过去了。
“哀家怎地没听说皇帝出去过”孝惠皱起眉头眉,怀疑地盯着承瑞追问道,皇帝出行多大的事儿,居然一点消息都不透,那些探子全都睡死了不成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承瑞见孝惠怀疑也不慌,毫不闪躲地直视孝惠的眼睛,慢悠悠地接口道:“这事孙儿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昨儿皇阿玛和诸位将军研究了一整天行军路线,后来又跟二皇伯密谈了好一段时间,许是有什么机密之事吧”
孝惠面对承瑞那温和又直接的眼神,忍不住偏过头去,避开了两人的对视,口中淡淡道:“罢了,那些国家大事哀家不懂,既然皇帝身边带了人,那哀家就放心了不过你们俩今儿可要好好呆在营地里,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乱跑了,竟然跑到伤兵营里,万一过了病气如何是好”
她最不愿面对承瑞那双肖似宜敏的眼睛,若是过去她还觉得宜敏是个直肠子的爽利人的话,这些年下来足够让她知道自己是把老虎当家猫了,尤其孝庄和宜敏彻底撕破脸后,孝惠每次面对宜敏都会感觉异常别扭,尤其不敢面对那双宛若洞悉一切的眸子,更是让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她加倍疼爱赛音察浑,不仅是因为他的性子更加直白坦率,更多的是因为她想借着赛音察浑为自己争上一争
即使赛音察浑是皇贵妃肚子出来的又如何天家的亲情素来淡薄,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再说身为皇子阿哥,没有哪个是真没野心的,九五之尊的位置谁不爱只要赛音察浑生了那个心思,将来定会与承瑞出现嫌隙,偏偏两人一母所出,无论皇贵妃帮哪个都是错,到时候就是她的机会了
赛音察浑若想跟身为长子的承瑞争那个位置,除非皇贵妃偏心小儿子,否则赛音察浑就只能寻求外力的支持,到时候她这个从小疼爱她的皇太后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即使赛音察浑生母不是出自科尔沁又如何血统不过是块遮羞布,利益才是结合的关键。
难道先帝爷顺治就不是科尔沁女人所出结果呢最后还不是跟自己的生母反目成仇孝惠算是看明白了,如今的朝廷已经不是蒙古人说的算了,与其不自量力地跟皇帝对着干,还不如支持有竞争力的阿哥去争,输了大不了再扶持另一个,可若是侥幸赢了呢一个偏向自己的阿哥登基为帝,到时候自然会保证科尔沁在草原上几代人的绝对地位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她心中并不看好太皇太后这次的谋划,不过她没有将这番心思告诉太皇太后,因为她知道太皇太后倔强了一辈子,心心念念要让科尔沁女人执掌后宫,这已经成为她的心魔和执念,所以她也不费劲去劝,她只是双管齐下,一边暗中实施自己的计划,一边按着太皇太后的安排来走,反正无论哪一种方法能奏效,对她来说都只有好处,不是吗
承瑞对孝惠的反应已经习惯了,他同样移开目光,不再直视孝惠,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屋内的摆设,将话语权交给自家弟弟,只听赛音察浑道:“皇玛嬷,去伤兵营是孙儿的主意,当天刺客冲过来的时候,是那些将士用血肉之躯为我们挡下了刀剑,虽然皇阿玛事后给了他们封赏,但孙儿也不能没有表示不是所以孙儿才想着亲自去探望他们,算是表彰他们的英勇作战了”
孝惠无奈地点了点赛音察浑的额头,叹道:“你啊别忘了你可是大清最尊贵的阿哥,那些军兵不过是奴才罢了,能有机会为你受伤那是他们的福气,哪里需要你这样纡尊降贵地去探望他们,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数总之这次就算了,以后万不可如此了,知道吗”
孝惠一出生就是科尔沁最尊贵的公主,长大后又当了大清皇后,虽然不受顺治待见,但是该享有的待遇从来不少,孝惠对那些卑贱的奴才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只觉得赛音察浑的做法降低了阿哥的身份,很是不合规矩,故而苦口婆心地劝道起来。
赛音察浑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应承下来,他心中对孝惠的说法很是不以为然,他自小就酷爱兵书战策,额娘从来就没反对过,甚至极为支持他,还特地修书一封,让郭罗玛法送了不少兵书和作战心得给他,里面有马佳氏历代先祖征战沙场的经验和血泪,让他如获至宝的同时,也深深地了解到战场的生存法则完全不同于宫廷。
别看平日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兵,若是用得好,指不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就能帮你捡回一条命,尤其随着他年纪渐长,他感觉到体内那股血气越加不安分,前些日子真实面对刺客冲杀的喋血场面,他恨不能亲自下场冲杀一番,好发泄胸口的那股子杀机,这也更坚定了他未来驰骋疆场的计划
宜敏在出行之前给了赛音察浑一个任务,那就是实际观摩学习那些将领如何带兵如何行军对待下属兵士又有何不同之处等等,出京不过数日时间,混迹在军营里的赛音察浑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很多兵书上原本不理解的东西豁然贯通,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路,心中对宜敏这个额娘更加崇拜信服,只觉得自家额娘不愧是世代武勋世家出身的姑奶奶,哪里是后宫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可比的。
例如眼前的皇太后,明明什么都不懂就一副为你好的模样,真以为他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吗想拿他当棋子和额娘博弈想撺掇他和大哥去争当他是个傻子不成他对整天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宁可拧着把刀在练武场会上一整天,也不愿意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何况额娘可是早就跟他们两兄弟深谈过了,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额娘都会支持,从不将自己的喜好强加在他们头上
承瑞冷眼旁观着孝惠一头热地对赛音察浑指手画脚,心中暗暗冷笑,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绝对是个高傲自负到极点的孩子,除非你能让他心服口服,否则就别妄想能左右他的想法,尤其额娘说过弟弟的极为特殊,只有经历沙场历练才能臻至大成,尤其这霸道绝伦,寻常人连接近身边都会感到极大的压迫感,更遑论想要压制驯服于他。
也唯有自己修习的能在先天上与之相辅相成,毕竟自古霸道刚则易折,唯有王道补之,所以他从小就谨遵额娘的吩咐,时时不忘注意弟弟的情况,生怕他练功练出岔子,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弟弟的虽然霸道,但是体内总有一股生生不息的生机不停地温润经脉脏腑,让弟弟这套不至于伤人伤己。
后来耐不住好奇一问才知道,额娘从他们出生起就不停地用自身真气为他们温养经脉,改善体质,额娘的充满强大的生机,几乎就是为他们而练的,有了额娘的功力做基础,避免了他们幼年修习强大所带来的反噬,也让他们的功力一日千里。
不过随着他和弟弟修为日深,性子不免渐渐受到的影响,他也就罢了,毕竟修习的中正平和,除了为人处事较为淡漠之外,倒是看不出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但赛音察浑却不同了,他不但天资极高,偏又是最为契合的体质,这些年进步之神速远胜于自己,体内的锋锐之气更是与日俱增,几年之内若不上战场进行淬炼,恐怕很快就会遇到瓶颈,所以额娘让他们借由此次出行,先行历练一番,最好找个机会见见血,也好为将来上战场做好准备
承瑞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冷锐的锋芒,身为男儿谁不想征战沙场只是他们年纪还是太小,太早掌兵难免引来各方的猜忌,尤其额娘反复强调过,皇阿玛正当盛年,又是好猜疑的性子,若是当儿子的手中握有太多的兵权,将来难保不会成为父子之间的裂痕。
何况皇阿玛已经开始让他接触政务了,身为长子的他又不像弟弟那样,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喜武厌文可是一旦学的多了,手中掌了政权可就很难再碰军务了,难保将来皇阿玛不会以此为借口不让他上战场,没有军功的阿哥永远缺少一份足够的底气,看来还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两章更新已毕,亲们可以开始静等下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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