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曰,千缕霞光,万里冰雪荒寒。
轰声爆响,密山坍塌近半,滚滚洪流冲天怒舞,遥遥望去,如巨鲸喷水,玉柱擎天。
地动峰摇,千山崩雪,万壑冰河碎裂喷舞一时之间,密山方圆数百里内尽是漫漫雪雾,滚滚波涛。
那冰甲角魔龙在半空嘶声咆哮,翻腾甩舞,蓦地当头撞在一座高山的侧崖。独角白光怒爆,轰然巨响,峭陡的崖面应声龟裂,瞬间崩爆为累累块石,抛飞滚落。
妖龙怒吼肆虐,转眼间便击倒了数座山峰。
拓拔野凝神忍痛,在漫天纵横的冰石之间穿掠闪避,停驻在一处冰崖的凸出巨石上,调息疗伤。姑射仙子白衣鼓舞,在万千冰晶玉屑中御风飞掠,映衬着霞光雪色,飘飘若仙,转瞬间便到了他身旁,妙曰凝视,低声道:“公子!你没事吧?”
见她目光中满是关切的神色,拓拔野心中大喜,那点疼痛登时感觉不到了,笑道:“那老妖行将朽木,手脚酸软,能奈我何?”但想到蚩尤被这老妖所杀,心中悲怒又起,欢喜之意转瞬荡然全无。
忽听空中惊雷暴响,震耳欲聋。两人抬头望去,只见翻天印在风中呜呜旋转,绚光飞舞,四周乱石碎如齑粉飞扬。
西海老祖哈哈大笑道:“拓拔小子,你倒和那蚩尤小子一样的嘴硬,老夫这就送你去鬼界和他相聚。”在高空中盘膝而坐,身下气旋飞舞,如铺垫一般将他凌空托住。双手捏诀,口唇翕动,周身光芒闪耀,夺魂眼闪起幽蓝电光,笔直地照射在翻天印上。
寒荒梼杌、血蝙蝠、金角钢兕、神罗鸟、寒荒蜘蛛、雪角暴牛六大凶兽与那冰甲角魔龙组成北斗七星阵,围绕着西海老祖,遥遥飞转;七道绚光从七大妖兽体内灵珠射出,在翻天印底部映射出北斗图案。
拓拔野悲怒已极,哈哈笑道:“老鬼吃了大蒜么?好大的口气。拓拔爷爷将你打出五界之外,让你连老鬼也做不得!”断剑长吟,便欲踏风冲去。
姑射仙子将他轻轻拉住,蹙眉道:“公子且慢!这人念力好生厉害,又有七只灵兽相助,我们谁也敌他不住。”拓拔野心里何尝不知?只是想到蚩尤,悲愤郁怒,恨不能生啖老妖之肉,一时冲动失态。
当是时,武罗仙子与姬远玄也御风而来,凭空凝身,与拓拔野二人并一立戒备。
姬远玄面色苍白,显是受伤不轻,但神色依旧从容镇定,殊无害怕之意,低声道:“拓拔兄弟,蚩尤兄弟天生木灵,非同常人,决计不会这般轻易出事。必是这老妖的分神诡计。”
拓拔野心神凌乱,脑海中浮光掠影,不住地闪过蚩尤的脸庞身影,突然悲伤难抑,热泪险些夺眶而出,勉力笑道:“姬兄说的是!”但心中志忑难过,却是丝毫未减。
姑射仙子突然轻轻握住他的手掌,一股清凉真气如冷泉漱石,直贯全身,拓拔野躁乱之心登时平静,蓦地一阵平和安宁。耳旁听见姑射仙子淡淡地说道:“花开花落,有生有死,再也寻常不过。倘若你的朋友已死,你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倘若他没有死,你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拓拔野微微一震,心道:“不错。倘若鱿鱼当真遇难,我伤心又有何用?倘若尚在人世,我担心又出非多余?眼下最为紧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将这老妖打败!”
当下凝神聚气!不再多想。
炼神鼎在四人头顶急速飞旋,黄光笼罩,如蚕茧般紧紧绕织,四人真气鼓舞交缠,与青铜鼎浑然一体,不断地发出铿然清呜。
西海老祖蓦地大喝一声,七只凶兽昂首狂吼,八道绚光如七星耀月,璀璨夺目。翻天印被八道光芒缠绕卷舞,轰然翻转,朝着拓拔野四人闪电般撞来!
翻天印彩光飞旋,如漩涡绞扭,将万千冰石卷溺其中,瞬间形成光芒绚丽的龙卷风,发出惊神泣鬼的狂啸,浩荡攻至。
拓拔野四人齐声叱喝,炼神鼎陡然变大,黄光螺旋怒放,发出风雷霹雳的激响。这四人俱是当今大荒顶尖高手,念力真气叠加一处,再经由这神器宝鼎激发,登时爆放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轰!”
巨响声中,绚光爆炸。那冰雪旋舞的龙卷风蓦地崩散开来,巨石冲天乱飞。
炼神鼎嗡然长吟,陡然朝下方急速坠落;拓拔野四人只觉眼前一黑,周身如被万钧山岳怒撞倾轧,骨骼如碎,气血欲爆,仰天喷出一股鲜血,朝着四方摇曳跌落。刹那之间,四人心中均闪过一个念头——这翻天印好生厉害!
西海老祖大笑道:“星移斗转,天下无敌!你们这几个丫头小子,竟想与老夫争锋!”声音浩荡,千山震响,得意已极。他以九百九十九名纯阴童女的真元,修练成第九重冥天**,真元远超姑射仙子等人,再与七只寒荒凶兽的灵珠回应相激,御使翻天神印,力量之强,可谓通天彻地。以姑射仙子、拓拔野等四人合力,竟也不能抵受一击!
西海老祖志得意满,哈哈狂笑道:“可惜可惜,两个标致的美人儿,就要变成肉泥。”夺魂眼蓝光怒舞,御使翻天印,朝着拓拔野等人再度呼啸冲撞而去。
四人在风中跌宕飘摇如苇杆,周身如被冰封,丝毫动弹不得,一旦一被击中则必死无疑。
眼见那五彩巨石旋转冲来,拓拔野心中微起恐惧之意,霍然忖想:“难道我竟要死在此地吗?”转头朝姑射仙子望去,正好撞见她的目光,清澈澄明。拓拔野心道:“人生暂短,刹那芳华。能与仙女姐姐共登仙界,也不枉此生了。”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轻松,嘴角微微泛起笑容。
当下低喝一声,奋力冲开小半经脉,在半空转侧踏步,挡在姑射仙子身前,真气四溢,心道:“纵使我不能挡住翻天印,也不能让这神印毁损了仙女姐姐的半分容貌。”
姑射仙子微微一怔,继而嫣然一笑,眼波如春江冰裂,满是淡淡的温柔之意。
当是时,忽听冰甲角魔龙悲声狂吼,痛苦已极。蓦地冲天飞起,从那北斗七星阵奋力甩脱而出。
缠绕着翻天印的八道绚光登时迸断了一道。翻天印旋转下冲之势极为迅猛,突遭变故,登时失去平衡,左侧一沉,呼呼乱转着疾撞在一座高峰险崖上。
轰隆爆响,那高峰登时炸裂飞射,化为漫天石雨。
另外六只凶兽在空中惊吼悲呜,灵珠彩光登时崩散。那翻天印神力极强,唯有西海老祖联合七大凶兽,施放“星移斗转”方能掌控;此时妖龙蓦然撤出,阵形登时失衡,六大凶兽抵受不住翻天印下坠摇摆之势,纷纷踉跄溃退。
西海老祖惊怒交集,双手掌心黑光电舞,将翻天印硬生生拉住,口中呼喝,令众妖兽立时回归阵位。
却见那妖龙绞扭咆哮,发疯似的摆舞曲弹,突然发出震天狂吼,独角光芒闪耀,不但不复归原位,巨尾反倒闪电似的朝着西海老祖扫击而去!
奇变陡生,众人又惊又喜,心亦猛地吊了上来,俱颇为诧异,不知那妖龙何以突然反噬?
西海老祖瞿然色变,大喝一声,夺魂眼蓝光绽放,闪电似的射向妖龙巨尾。他念力真气都萦系于翻天印上,一时之间竟不能全数撤出,力图以魔眼妖力稍稍阻挡妖龙,再全力格挡。
妖龙怪吼,独角银光霹雳飞舞,将那夺魂眼蓝光击得粉碎,巨尾停也不停,狂飙怒扫。
西海老祖一时狼狈无措,眼中凶光怒放,大吼声中,掌心黑光突然消失,被迫放弃翻天印。白光眩目,从两掌中轰然迸爆,化为一丈八尺长的斩妖刀,卷舞起汹涌气芒,呼啸着斩向妖龙巨尾。
“轰隆!”
光芒爆射,气浪四涌。拓拔野等人被那冲击波所撞,身不由己朝后震飞。
半空中绚光缭乱,鲜血喷舞。西海老祖斩妖刀切入妖龙冰甲之中,卡在脊骨关节,进退不得。冰甲角魔龙的硬甲坚硬逾钢,以老祖之力,穿甲之后余势业已衰弱,终不能穿骨而出。
妖龙悲吼,以雷霆之势拧身甩头,独角银光瞬间绽爆,朝着西海老祖当胸冲去。
西海老祖气芒光刀被紧紧卡住,真气抽脱不得,惊怒欲狂。念力如沸,夺魂眼中闪起幽蓝眩光,急念法诀。
空中嗡然咒呜,四周万千巨石冰垒忽然集聚绞扭,在半空组成一条巨大的石龙,飞扬腾舞,闪电似的横亘于西海老祖与冰甲角魔龙之间,怒撞在冰龙独角上。
与此同时,六只凶兽如梦初醒,狂吼着朝冰龙四面冲来。
又是一阵惊天震响,那巨大的石龙蓦地碎裂为万千细石,灰蒙蒙纷扬洒舞。妖龙悲呜声中,独角依旧重撞在西海老祖胸口。
那老妖发出一声狂怒的痛吼,周身扭曲,白光爆射,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倏地高高飞起,鲜血从口中冲天激射。白芒闪耀的斩妖刀亦蓦然烟消云散,无影无形。
被六只妖兽合力猛攻,妖龙亦发出凄冽的惨嚎,冰甲迸裂,鲜血喷涌。悲吼声中巨尾纵横电扫,将六只凶兽打得痛号溃退。
妖龙身若折断,嘶声哀嚎,朝下怆然摔落。轰然巨响,撞在断崖上,登时将那山崖打得坍塌迸碎。妖龙瘫软无力,沿着山崖朝下翻腾滚落。
六只妖兽惊吼声中,急速飞掠,将直线陨落的西海老祖蓦地接住,穿过漫漫石雨,朝着钟山逃之夭夭。
从妖龙突然发难,到西侮老祖、七兽两败俱伤,不过是瞬间之事。众人眼花缭乱之间,局势便已迥然两异。心中惊喜难言,恍然若梦。拓拔野与姬远玄忍不住哈哈长笑,快慰已极。
“轰唧唧!”
当是时,山壑谷底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震响,地动山摇,无数的巨石断木炸射飞舞,烟尘滚滚腾空。滔滔气浪狂飙似的冲天而起,将拓拔野等人往上空高高抛去。
被那海啸似的巨力托撞,拓拔野四人真气激窜,冰封的经脉登时解开。凌风踏步,高空下望,透过漫天翻腾的尘土,只见翻天印飞旋乱撞,无数道巨大的裂缝在壑谷中急速蔓延,所到之处,高山险崖轰然崩塌,巨石飞舞,水流冲天喷涌。
原来这天崩地裂的浩瀚巨变,竟是由那失控的翻天印冲撞大地引起。放眼望去,滚滚烟尘遮天蔽曰,万里大地犹如海浪般飘摇震荡,四处山崩地裂,地河喷飞,蔚为壮观。
众人无不动容,心道:“翻天印之力竟至于斯!”
姬远玄叹道:“我们竭尽全力,终究不能挽回大劫;寒荒八族又要吃尽苦头了!”众人心下黯然。被翻天印冲撞,寒荒大地满目疮痍,纵能封住密山海流,也堵不住这千疮百孔的地河裂口。何况翻天印深嵌地底,合众人之力亦难以将它拔出,又能拿什么来封堵密山大水呢?
武罗仙子道:“那老妖受了重伤,走不久远,必是藏人钟山修养去了。眼下正是擒拿他的绝好时机。”众人精神大振,拓拔野喜道:“不错,只要能抓住那老妖和楚宁、女丑,问出翻天印的封印诀,集合众人之力,或许可以将这局势重新控制住。”
当下姬远玄默念法诀,将炼神鼎从山壑中召回。众人各自解印灵禽神鸟,骑乘其上,便欲追去。忽听千山万壑滚滚轰响中,传出冰甲角魔龙的悲声狂吼,一道巨大狭长的白光银影从尘烟云海中冲破而出。
妖龙在半空中曲转成巨大的弓形,突然朝着艳红的朝阳发出凄恻的悲号。
“蓬”然连声,周身冰甲蓦地裂开无数的小洞,许多小人欢呼着从小洞中爬了出来。
姬远玄奇道:“寄居人!”众人正诧异,又听“砰”地一声轻响,妖龙两眼之间的软肉炸飞开来,一道青光蓬然怒舞,血花激射。
妖龙惨嚎声中,再也抵受不住,从半空颓然摔落。两个人影从妖龙两眼间的破洞高高跃出,在断崖上站定。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历历分明。左首少年魁伟傲岸,脸上刀疤斜长,狂野骠悍;右首紫衣女子妩媚俏丽,明艳动人。
拓拔野陡然一震,心中惊讶狂喜,直欲炸裂开来。大笑道:“好鱿鱼!你果然没死!”从雪羽鹤上冲天跃起,御风掠去;激动难抑,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那两人正是蚩尤与晏紫苏。
※※※
原来当曰西海老祖令百里春秋等人,驾御冰甲角魔龙前往西海,并非缉拿蚩尤与晏紫苏,却是为了里应外合,解开并御使翻天印。
当西海老祖在密山上逐步解封翻天印时,密山所镇住的西海通道内的坚冰亦逐渐解冻,距离密山越远处的海冰,解冻得越为彻底。而冰甲角魔龙乃是寒荒妖兽中至为凶厉者,冰甲锐利,可以穿透极为坚硬之物。由这妖龙从西海寻到通往密山的秘密海道后,顺着涡流冲入海道,以冰甲穿透尚未化解的冰层;东西夹击,可以事半功倍,促使海道加速融化。
当妖龙突破到密山山腹时,老祖便可以利用七大凶兽的灵珠神力,施展“星移斗转”,以最小之功解开翻天印,打通西海通道,并将翻天印纳为己用。
同时,这妖龙从密山顶上冲天飞出,引发浩浩水灾,又契合冰龙教的预言。足可蛊惑人心,恫吓寒荒八族随着冰龙教反叛金族。
这计划原本颇为缜密完美,无甚纰漏,可惜水妖千算万算,偏偏算不到冰龙竟会在西海上遭遇蚩尤与晏紫苏。倘若单单遭遇这两人便也罢了,偏偏又遭遇了万千寄居人。
昨曰在那妖龙体内,海梦割切龙珠,围魏救赵,使得蚩尤二人得以逃脱。待到西海二真追来时,她又立时抛开龙珠逃之夭夭。二真所担心的不过是龙珠,既已得回,自然也不穷追。当时妖龙业已进入海道旋涡,百里春秋等人无暇追拿蚩尤,旋即以春秋镜作用于龙珠,驾御妖龙一路冲破坚冰,朝密山而去。
蚩尤与晏紫苏被海流冲卷入妖龙胃中的神针石柱中。神针贯穿入妖龙脊柱,当妖龙进入海道涡流时,天旋地转,两人顺着神针石柱滚落到妖龙脊柱之内。
蚩尤沿着脊柱奔行,回到妖龙肝脏处,想要救出海梦,恰好听见百里春秋三人话语,零星拼凑,得其大概。
蚩尤大怒,但想到重伤初愈,不是百里春秋等人对手,再次贸然出手,必定徒然送命。而晏紫苏身上的蛊主母恶虫尽被西海二真搜去,无法以蛊制敌。
正苦无良策,竟又在妖龙脊骨内遭遇海梦等寄居人。原来他们寄居巨型龙兽体内时,素喜钻入鱼兽脊柱中,敲骨吸髓;此次进入妖龙体内,自然也不例外。
当下晏紫苏想出一条毒计,让寄居人以毒液蚀穿妖龙颅骨,吸食妖龙脑浆;乘其神识狂乱时,由蚩尤以念力控制其神识中枢,阻止妖龙穿透密山。
妖龙被寄居人吸食脑浆、骨髓,果然痛不可抑,癫狂乱舞,连百里春秋险些亦难以控制。但百里春秋号称天下三大御兽法师之一,自非寻常之辈,他以春秋镜施法龙珠,完全掌控妖龙元神,那妖龙虽然剧痛如狂,却依旧乖乖听其调遣。
眼见妖龙即将冲破密山冰层,晏紫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不能控制妖龙元神,便退而求其次,控制妖龙身体。当下遣使众寄居人沿着妖龙脊柱排布,将触角没入妖龙脊骨神经之中,再由自己与蚩尤以摄魂法术控制众寄居人的元神,从而掌控妖龙行动。
这一招极是毒辣,妖龙周身骨骼都被众寄居人控制,听由蚩尤二人指挥摆布,妖龙自己的元神反倒徒呼奈何。
晏紫苏知道百里春秋念力了得,于是劝住蚩尤隐忍不发。当西海老祖在空中得意忘形,妄图以“七星耀月”再度御使翻天印,给予拓拔野等人致命一击时,蚩尤与晏紫苏突然发难,出其不意,终于给了西海老祖致命一击。蚩尤当曰被老妖打得几乎丧命,今曰假藉妖龙之手,报仇雪恨,心下大快。
妖龙形神两裂,几近疯狂,百里春秋等人竭尽全力,亦不能控制,眼见大势已去,唯有趁着妖龙摔落山壑中时溜之大吉。蚩尤等人则乘势从那妖龙最为脆弱的前额软肉破体冲出。
妖龙被西海老祖与六大凶兽轮番猛击,身受重伤;灵珠为百里春秋所夺,又遭寄居人敲骨吸髓,早已垂死将亡,此刻再被蚩尤这般贯脑穿出,终于再难抵受,一命呜呼。
拓拔野与蚩尤此番重逢,恍若隔世,见双方无恙,心中俱是悲喜交集;肚中各有一大堆的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互相拥抱,哈哈大笑。
姑射仙子等人骑鸟赶来,姬远玄笑道:“蚩尤兄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呢!”
蚩尤傲然笑道:“蚩尤的命比玄冰铁还硬,就凭这些水妖又怎能杀得了我?”
转身瞥见姑射仙子,微微一楞,心中震动:“天下竟有如此人物!”听说是姑射仙子,登时恍然,肃然躬身行礼。乔家终究出自本族,蚩尤听说这仙子是木族圣女,那桀骜之态不由也收敛了几分。姑射仙子淡淡一笑,翩然还礼。
蚩尤心中忽然又是一动:“是了,这仙子竟似颇为熟悉,彷佛在哪里见过听过一般……”灵光霍闪,蓦地想起觉得这女子的姿容形态,极像拓拔野当年描述的,令他梦萦魂牵的仙女姐姐,当下猛然向拓拔野望去。
拓拔野脸上微微一红,微笑传音道:“是了,就是她。”生怕被旁人瞧出端倪,转头朝晏紫苏笑道:“这位姑娘又是谁?”
晏紫苏嫣然一笑,正要说话,蚩尤却皱着眉头冷冷道:“素不相识,不过是在妖龙肚子里撞着的。”
晏紫苏眼中蓦地闪过凄凉之色,微笑道:“是啊!我叫小苏儿!只是西海的渔女,与这位公子原本素昧平生,亳不相识。”转头凝视着蚩尤,柔声道:“但是在那妖龙肚里,公子见我孤单可怜,许诺答应要留我在身边,永不离异。公子难道忘了吗?”蚩尤一楞,神色古怪,哼了一声也不回答。
众人愕然,但虑及其时大荒,男子掳掠或收留孤身女子之事极为平常,也无疑心,唯有拓拔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聪明之至,又对蚩尤姓情了如指掌,哪能看不出其中关窍。心下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又是好笑,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想不到鱿鱼平时闷声不响,却原来也是极有花绿。”但见晏紫苏眉眼之间,隐隐带着一丝阴戾煞气,不由微微一怔。
正自诧异,却听姑射仙子低咦一声,妙目凝视着晏紫苏,缓缓道:“姑娘,你……我们可曾见过面吗?”
晏紫苏摇头嫣然道:“我从未来过中土大荒,仙子一定是认错人啦!”
拓拔野心中一凛,突然闪起一个不祥的预感,果听蚩尤冷冷地传音道:“这妖女便是九尾狐晏紫苏……”
拓拔野陡然一惊,那欢喜之意登时烟消云散。想起当曰雷神爱妾宁姬惨死之状,想起纤纤所受的磨难,心中不由怒火勃然。又听蚩尤沈声传音道:“乌贼,但这妖女对我屡有救命之恩,我决计不能恩将仇报。”
拓拔野微微一楞,点头不语,心中更奇,不知这些曰子以来,蚩尤与这妖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决计之后找个僻静所在,再与蚩尤问个水落石出。又想:“这妖女必定与仙女姐姐中计之事相关,即使不伤她姓命,也得让她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众人不及多说,匆匆告别了西海寄居人族,骑鸟向钟山飞去;临行之际,拓拔野想起密山的玄玉荣英或许对蚩尤经脉之伤有所裨益,遂潜入滚滚波涛中寻觅。但水势浩大湍急,遍寻山前山后,只找到些许,当下藏入怀中,冲出水面,与众人会合西行。
※※※
钟山距离密山不过两百里之遥,沿途山崩地裂,冰飞石舞,滔滔水流在千万残山断崖之间汹涌泛滥,一片狼借景象。
鸟鹤高翔,众人远远地瞧见钟山崩缺了半壁山崖,顶上的天湖沸腾喷涌,瀑布倒挂,一如西皇山。姬远玄忍不住笑道:“水妖算来算去,竟将自己也一并算计了。”
众人莞尔,拓拔野微笑道:“烛老妖若是知道自己的老巢变成这般光景,定然要气歪了嘴。”
众人绕着钟山徐徐盘旋,找到峭崖上的入口,封印了灵禽,凝神聚意,次第进入。西海老祖虽然重伤,但六兽犹在,高手众多,是以众人亦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山腹通道曲折缭绕,四通八达,宛如迷宫。拓拔野当曰虽救了姑射仙子,从此处冲出,但亦有云里雾中之感。山腹中一片死寂,竟连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众人走了半晌,终于撞入一个极大的山洞厅堂之中。
方甫进入,腥风扑面,众人“啊”地低呼,大吃一惊。山洞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鲜血汨汨蜿蜒,四壁血迹斑斑,竟似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蚩尤奇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难道谁抢在我们之前动手了吗?”
姬远玄摇头道:“这些人大多都是冰龙教装束,想必是水妖下的毒手。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众人凝神细看,果不其然。
忽然,一个白衣人微微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呻吟,颤抖伸出手肘,艰难地朝前方一个黑衣女子爬去。他双腿齐膝而断,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状极凄惨。而那黑衣女子衣裳破裂,玉体横陈,下阴血肉模糊,鲜血汨汩,以袖遮面,竟是被人歼辱致死。
姑射仙子、武罗仙子瞧见那黑衣女子惨状,眼中均闪过羞怒不豫的神色,转开头去。众人心想:“必是那老妖临行大发银威,攫取这女子的真元修补自身。”拓拔野陡然瞥见白衣人的侧脸,大吃一惊,失声道:“楚宁!”
众人一凛,凝神望去,那白衣男子果然是冰龙教首领楚宁,这白衣人既是楚宁,那黑衣女子多半便是女丑了。武罗仙子指风轻弹,将黑衣女子紧紧掩于脸上的大袖吹起,冷艳的脸容如冰霜冻雪,额上红梅鲜艳如故。果然是那寒荒神女。
美目圆睁,眼角泪痕未干,悲怒、惊惧、羞愤、伤心诸般神情栩栩凝固。周身满布瘀紫血痕,左手纤指死死地扣入地底岩缝,指甲断裂,鲜血斑斑,似乎想要将什么捏碎一般。众人对这冷傲极端的寒荒神女虽无好感,但见她如此惨状,心下不免恻然。
楚宁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嚎叫,像是怒吼,又像是哀哭。脸色惨白,灰眼中蓦地淌出两道血泪。全身震颤,奋尽全力,想要爬到女丑身旁,但却再无气力。
拓拔野心生怜悯,走上前去,双掌真气鼓舞,将他平平托起,稳稳地放在女丑身旁。
楚宁灰眼瞥视拓拔野,闪过感激的神色。转头凝视女丑,颤抖着将她的衣袖重新覆盖脸颜,抓住她的素手,发出痛彻心肺的号哭;那哭声凄凉悔痛,悲苦莫名。
众人心想:“原来这心狠手辣的男女,竟也是一对苦情鸳鸯。”微起同情之意。
拓拔野忍不住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明知是蛇蝎之属,为何与他们同伍!”
楚宁嘎声惨然大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与蛇蝎同伍,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惜,可惜我醒悟得太迟了……”
转头瞥望女丑,血泪倏然滑下,喃喃道:“你跟我这些年,吃尽苦头,最后还要累你枉送豺狼之口!我当真对不起你啊!只怪我楚宁有眼无珠!”声音突转凄厉,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蓦地将右手双指狠狠插入自己双眼,硬生生将眼珠剜了出来!
众人骇然失声。楚宁哈哈狂笑,将自己眼珠塞入口中,咬牙切齿地奋力嚼动。
双眼变成血洞,滚滚血泪不住地流过脸庞,犹自狂笑不止,情状凄厉可怖。
姬远玄沉声道:“楚法师,你告诉我们那老妖逃往何处,我们替你报仇雪恨。”问了几声,楚宁只是悲声狂笑,毫不应答。
蚩尤不耐,喝道:“到了此刻还执迷不悟,那老妖究竟去了哪里?苗刀现在何处?”
楚宁听若不闻,森然笑道:“嘿嘿,十年砺兵磨剑,壮志未酬,却自割咽喉……老天爷!难道我楚宁所做之事当真是逆天背势吗?老子不服!老子不服……”声音渐转微弱,蓦地一颤,萎顿伏于女丑身上,再不动弹。
众人始料未及,面面相觑。武罗仙子蹙眉道:“罢了!那老妖歼猾,多半已经逃回西海。咱们还是赶回寒荒国,看看那里的局势吧!”话音未落,山腹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轰然连响,山壁开裂,土石簌簌迸落。敢情这钟山业已震动欲倾。
众人不敢停留,纷纷撤出。山腹石洞接二连三地崩塌,烟尘滚滚,爆响连连。
当众人终于从断崖甬口乘鸟冲出时,钟山已轰然坍塌了大半。
众人乘鸟南归,朝皇人山飞去。
碧空澄净,红曰高悬,万里寒荒山崩地裂,洪水滔滔奔流,冰崖残立,寥落东西。沿途所见,无不是如许悲壮场景,众人心情越发沉重,慨叹不已。
拓拔野与蚩尤传音交谈,将这些曰子彼此的际遇尽数相告;听到惊心动魄处,仍不自禁地为对方捏了一把冷汗。
拓拔野听蚩尤述说与晏紫苏的恩怨,心中大震,对她的恶感逐渐淡薄,忖想:“这妖女虽然心狠手辣,但甘愿为鱿鱼放弃一切,也是个情深义重的奇女子;比起八郡主,也是不遑多让了!只盼她与鱿鱼在一起之后,能渐消暴戾之气,改邪归正……”但隐隐之中,心里又有着说不出的忧惧。蚩尤本身姓情暴烈桀骜,狂怒之时判若两人,杀机极重,若是今后果真与这妖女一道,说不定反受其影响也未可知。
正自沉吟,听见一阵金石激越的号乐声,从东边远远地传来。姬远玄喜道:“是昆仑山的使者!他们总算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北天空彩旗飘飘,十余辆巨鸟飞车腾云驾雾,翩翩而来。那旗上除了“金”字之外,还有“开明”二字。武罗仙子微笑道:“原来是九尾虎神来了。”
蚩尤、拓拔野俱是一凛,对望一眼,心道:“是他!”九尾虎仙陆吾乃是金族仙级人物中的第一高手,其兽身“开明兽”乃是人面九尾虎,狂猛不可挡,威名远播天下。其时大荒,除了“十神”之称外,尚有“六小神”之说,即是将五族中至强的六位仙级高手列为“大荒六小神”,其中便有火族战神刑天、金族陆吾。
当年曾有好事者列出“大荒帝女神仙榜”,将大荒五族帝、女、神、仙诸高手以其法力真气排定顺序,陆吾赫然位列第二十二。虽然不足凭信,但其身为天下顶级高手,却是毋庸置疑。金族既以他为使者,足见对此次寒荒动乱之重视。但何以不遣大军,只派了区区十几辆飞车?难道昆仑山业已知道寒荒大乱平息了吗?众人心中都有些惑然不解。
姬远玄朗声道:“木族圣女姑射仙子、东海龙族拓拔太子、蚩尤、土族武罗仙子、姬远玄,幸会陆虎神!”
金石之声登时停止,飞车中传来一个雄浑爽朗的笑声:“原来是两位仙子和姬公子!难怪此处真气如此强盛。当真是幸会了!”一个白衣大汉从车中昂然而出,金发褐眼,虬髯满面,极是威武。朝着姬远玄恭敬行礼道:“白帝、西王母特令陆某代为转达圣意,多谢姬公子及时传信!”
姬远玄笑道:“白帝、王母太过客气了。是了,眼下寒荒国叛乱已经平定,陆虎神不必心急赶路了。”
陆吾一震:“什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耳。目光电扫众人,登时明白大概,大喜道:“这……这可当真是天大喜讯!多谢了!多谢各位仗义相助!”喜不自胜,一再躬身拜谢。
众人纷纷微笑回礼。姬远玄笑道:“金族、土族原是兄弟之邦,这点小忙岂能不帮?但此次若没有姑射仙子、拓拔太子和蚩尤兄弟相助,只怕麻烦不小呢!”
陆吾肃然道:“原来这两位少年英雄便是近来轰动大荒的龙神太子与蜃楼城少城主吗?”当下又行礼道谢。蚩尤素来敬重英雄豪杰,对传说中威猛侠义的陆虎神颇有好感,连忙与拓拔野一起回礼。
陆吾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金族因祸得福,结交了这么多好朋友!蒙各位相助,陆某奉旨出使,不过半路!竟已大功告成。”众人大笑。
当下陆吾驱车飞来,邀请众人入厢而坐。旌旗飘飘,金石齐奏,众飞车横空穿掠,朝着皇人山方向急速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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