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一旦涉及到概念层次的时候,书籍所记载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场面,几乎是不会存在的。
两个完整的旧日支配者之间的战争,很少有斗法这一环节的存在。祂们只需要知晓对方的名讳,亦或是将视线转移到对方所在的地方,光是这两种动作中蕴含的“信息”,就足以杀死他们绝大部分的浅信徒了。
所以按照常理来讲,这一次黑山羊与众人的斗争,应该是发生在一瞬间,也就是黑山羊与林鸢相互在各自的“信息”上进行污染与修改,眨眼之间便是灵魂消散。
可,现在对峙的两个“人”,都面临着不同的尴尬问题。
首先是黑山羊,祂本身就受到世界意志强制施加的协议,对于“生命”的信息掌控减弱了很多。其次,祂还将自己的丰收权柄进行了净化,剥夺掉深渊气息后将它赠给了艾可,这让祂一定程度上失去了丰收的力量。
而且在做“染色”实验的时候,因为协议的存在,祂不得不割舍掉自己一定的物质,这也让本来就虚弱的祂更加雪上加霜。所以,现在的祂只能依靠物理层面上的攻击,精神与灵魂的侵蚀只能用作辅佐的手段。
而林鸢更不用多说了,她现在行走于世的身躯本身就不是克苏鲁本体,而她也只是克苏鲁众多化身中觉醒意识并独立存在的一个,那些属于克苏鲁的权柄遗失了很多,现在她能调动的,除了本身就属于她的拉莱耶之外,就是冥海中的苦水与自己强大的异元。
所以,原本应该互相瞪一眼,然后死伤惨重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更像神话小说中的一样,一场惊天动地的,绚烂而宏伟的战斗正式于阿尔卑斯山脉上打响了。
黑山羊身旁的恶魂是祂的一种化身,名为“黑山羊幼崽”,这种生物的躯体是一个巨大的团块,在团块上生着黑色的鞭状触手。团块周遭还张着巨大的嘴,从嘴里不断滴下绿色的粘液。身体下方长着巨大的蹄子以借此站立。它们的身躯轮廓就像是某种树木:粗短的脚是树干、长满触手的身躯仿佛树冠。
牠们游荡在黑山羊的身旁,时而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过会有发出令人痛苦的悲泣,在恐怖的外貌之下,那源源不绝的死亡气息,才是牠们的本体。
那些诡谲的,充满恶意的幼崽宛如流星般铺天盖地的冲向长安一行人,而林鸢则冷静而又淡然的向前一踏,身后的拉莱耶中漫天的洪水,伴随着雷鸣般的震声,迎向幼崽。
洪水与幼崽接触的一瞬间,滋滋的燎灼声响彻在空间之中,苦水侵蚀着黑山羊的幼崽,而那些面容丑陋的幼崽却甘之若饴,不断的大口吞噬着苦水,就算肚子被腐蚀成大洞,牠们依旧将苦水塞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林鸢脸色一变,位阶上的差距也注定了二者之间的“现象”数量上的差距,林鸢可以调动拉莱耶中无处不在的苦水,而作为黑山羊代理者的黑山羊幼崽,便更是源源不绝的可怖存在。如果放任黑山羊这种以命换“水”的做法,那么林鸢很难跟一个三柱神去打持久战。
但林鸢也没有太过惊慌,毕竟在不算短也不算长的“人生”中,她在长安身上,学得很多优良的传统美德。
其中就包括,摇人。
一声龙吟响彻天地,随后李索长的身影突然消失,下一秒,空中厚重的云层之中,那青云色的鳞片与金光若隐若现,雷与水浮于祂的身旁,伺机而动。
长安背手而立,一道古朴而隽永的符箓现于胸前,无数条难以言喻,却充满神性的墨字从他眼前划过,不过十秒,长安怒呵一声,一道虹光从他胸口迸发,直至云霄。下一秒,无数造型各异,却都充满灵性的器具出现在他的身旁,静静的漂浮着,等待长安的命令。
《封神榜·伪五岳山神》
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金攥提芦枪、五色神牛、金眼神莺;
南岳衡山司天昭圣大帝(崇黑虎):双板斧、火眼金睛兽、铁嘴神鹰;
中岳嵩山中天崇圣大帝(闻聘):托天叉、青骢马;
北岳恒山安天玄圣大帝(崔英):八楞锤、黄彪马;
西岳华山金天愿圣大帝(蒋雄):五爪抓、乌骓马;
或剑或枪,或三尺长刀,亦或是如雷云叉,那镌刻了无数奇异色彩的神器灵具,和他们曾经主人的残魂共同围绕长安,等待着他的号令。
“说实在的,中二自古都是本能。”保持着有些羞耻的姿势,长安脸上冷如冰霜,却带着恭敬的语气对着身旁的器具与神灵说道:
“麻烦各位了,这一仗可不好打。”
“好说。”身为华山山神的愿圣大帝蒋雄豪放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祂看向身后曾经并肩作战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怀恋,随后变很好的隐在了心间。
“各位…”
他回过头,看着那庞大的,扭曲身影,舔了舔嘴唇后震声高喊:“戒备!作战!!”
众人齐齐跨上各自的坐骑,提起伴随他们依旧的灵器,现在的他们虽然只是一缕残魂,可那与奈亚拉托提普战斗时的场面,却依旧印在了他们灵魂的最深处。
长安走到维持着苦水的林鸢身旁,捏了下她的手心,林鸢顿时双臂一沉,苦海突然消散,漫天的幼崽发现林鸢似乎已经难以为继时,共同发出一阵刺骨的笑声,随后俯冲而下,宛如黑潮一般要将长安众人掩埋。
正当黑潮即将淹没众人时,五道璀璨而耀眼的光芒猛然绽放,他们那张扬而雄伟的身姿,亦如千年前的那场战争一般,满是英姿与风采。
黑潮之下,一脸兴奋蒋雄腰身一拧,一转之间,五爪抓将面前的黑潮直接撕裂成五道黑水。而他则向左一偏,身后的沉默寡言的崔英也没等蒋雄开口,便很是默契的举起八愣锤,用着巨大的力量将前进的黑潮砸的停了半分,随后他也没多恋战,而胯下黄骠马也深知主人习性,一个俯身后撤躲过了身后的腐蚀之刺,留出了众多的空间。
闻聘一袭黄袍白衬,眉目之间尽是温文儒雅之意,然而他手上的那柄托天叉上蕴含的撕裂与创伤之意,却将他的脸上染上一偏肃杀。就在崔颖离开原地的一瞬间,一柄散发着“不愈”气息的钢叉从身侧飞出,直接插在了广袤的黑潮之中,似乎像是蜜蜂蛰了一下大象一般,没泛起任何波澜。
但下一秒,一股难以察觉的微弱波纹先是从长叉中心浮现,随后猛然扩散到整片黑潮之中,那些刚刚组织好阵型,准备继续冲锋杀戮的黑山羊幼仔惊愕的发现,自己原本飞速愈合的伤口,突然再次崩裂,原本被苦海腐蚀的痕迹又再次出现,顿时,黑潮之中掀起一阵慌乱。
此时天空中的李索长突然犯难,他唤起身旁的雷云,宛如劈裂星光的电与雷遍布在他的周身,青龙龙鳞符光大盛,一阵巨大的,宛如天罚般的雷霆从云霄落下,直挺挺的劈向那无穷的黑潮之中。
“五岳!”
在看到劈落的雷霆之后,五人起身相聚,各自唤出不同的权柄,伴随着他们共同的动作,五座宏伟而凌厉的山岳之影浮于天地之间,呼吸之间,雷与丛山,转眼与黑潮共同消散云烟之中。
然而,令众人呼吸一窒的是,黑山羊幼仔的死,没有让黑山羊的眼眸中泛起任何的波动。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黑山羊的身上泛起黑雾,祂那庞大的,无法形容的身躯向后退却,隐匿在雾霭之中。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带恶念,却让人心生畏惧。
突然,一道黑雾从长安身侧凭空出现,巨大而又猛烈的异元直冲长安,然而长安并没有慌乱,他直接甩身面向异元,放空身体中的力量之后,毫无保留的接纳着那些充满狂躁气息的能量。
林鸢在长安遇袭的一瞬间便将苦海再度唤出,她很快的将众人包裹在水球之中,飞快向后退却,而长安也吸纳完所有的异元,双手并举,将那些狂躁的能量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直指虚空。
“有趣。”
祂的声音再度出现,仿佛这一击对祂而言完全没有被放在心上。祂虚幻的身影再度出现,然而这一次,牠却出现在了林鸢他们的面前。
处处充斥着诡异!
长安转过身,刚想要攻击黑山羊,然而当他的余光瞥到了什么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一僵,随后缓缓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对,不对。
林鸢看着黑山羊,神色如常,眼中却泛起惊涛骇浪。
“我是公平的,至少是相对的公平。”
祂注视着身下的艾可,全然没有方才被违背计划时的愤怒与冷酷,相反,明明丧失了更多黑山羊幼仔的祂,此刻看向艾可的眼神中,满是欣赏与温柔。
“孩子,我将会实现你现在最为真挚的梦。”
祂似乎压抑着什么,声音中满是兴奋的颤抖。
“艾可琉丝!”
长安一行人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被黑山羊幼仔的尸体捆绑,一时无法动弹,这时长安突然明白了,原来黑山羊幼仔近乎于被屠杀的死亡,是为了换取了这一瞬间的束缚。
黑山羊在众人更加惊骇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肆意的狂笑着,掏出了自己灵魂本源。那一团黑色的晶莹物质,就是黑山羊存活于世,也是祂一切权柄的本源,如果这片本源被毁,那么黑山羊无论拥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会被这个世界强行剥夺能力与生命,从这里放逐。
“我用我已经残缺到极限的生命!”
祂将本源轻柔的,缓慢的放在了艾可琉丝的面前,用着近乎于完全充斥着母爱的声音,对着艾可琉丝说道:“换取你来杀死我。”
什么?!
长安瞳孔顿时一缩,他想过无数种黑山羊会在这宝贵的时间差中对艾可说的话,却唯独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一幕。
黑山羊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艾可琉丝杀掉祂。
怎么可能?
这近乎于荒诞的,完全脱离现实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长安一行人的面前。他们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布局了千年,即将获得真实生命的深渊生物,竟然会以公平,提出这种要求!
长安的大脑此时也无法再次运转,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离奇,任由已经杀死过一个神灵的他,也一时无法接受这一幕。
“我…”艾可想要说些什么,她此刻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她不相信黑山羊说的话,但是灵魂中的无法违背的力量提醒着她,这里,没有谎言。
“我,同意。”
林鸢看着一切的发生,闭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二十分钟前,时间暂停中。
在结束了谈话之后,二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杀死那三十二人,进行涂色,根本不是仪式的最终环节,对么?”
林鸢突然的发问,让黑山羊一时有些愕然,随后祂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些许慨叹:“你可真不像克苏鲁,一点也不像。”
“你怎么看出来的”祂有些不解的问向林鸢。而林鸢只是沉默片刻,随后给出了答案。
“你的情绪。”林鸢注视着祂,平静的说道:“你没有被污染,但情绪太丰富了,这不对。”
“很敏锐。”黑山羊很是赞赏的点点头,随后祂站起身,带着些许笑意对林鸢说道:“你看,这里是没有谎言的领域,但别忘了,我可以拒绝回答。”
黑山羊看了一眼林鸢,随后低下眼眸,仿佛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满是掩盖不住的愉悦。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是的,让艾可吸收那三十二人,只是最为下等的选择,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选择。”祂抬起头,眼神穿过厚厚的云层,穿过那束缚祂依旧的屏障,与那无时无刻都注视着祂的宏伟存在。
“仪式的最终阶段,很简单,也应该很受你们的欢迎。”
祂想到很多,想到了那天降落时心中的雀跃,想到了被束缚时痛苦的感觉,还有发现艾可降临时,心中无尽的雀跃。
“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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