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很多年轻人成长过程太顺利,从小没经历过太多挫折,一点小事就容易走极端,经不起风浪便选择自我毁灭。
在江跃看来,这其实是一种逃避,并非真正的勇者。
当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是那种脆弱不堪的人。从他同事的劝说中可以看出,这年轻人应该是人缘很不错的。
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感情挫折或者事业挫折。
那么……
江跃基本可以确定,这必然是诡异入侵的又一个牺牲品。
因为,他反反复复提到被鬼缠住,有鬼在他耳边低语,白天黑夜,24小时都不间断。
这种折磨,这种恐惧和绝望,才让他走上了这条绝路。
尤其他跳楼之前,那诡异的语气,还有那句充满戾气的言语,大白天都让人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你!们!每!个!人!都!要!死!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毛病,试问全天下哪有不死之人?
可是,在这个场合,显然不能这么解读。
从这年轻人临死之前说出来,倒更像是一种诅咒。
或者说,是被脏东西附体之后,身不由己,乃至已经失去自我的一种疯狂呓语。
江跃瞥了那写字楼一眼,结合年轻人生前那句恐怖的诅咒,心想,莫非这栋写字楼被鬼物盘踞?
所以,才有这句:你们每个人都要死?
不知为何,江跃莫名其妙就想起柳大师。不会又有神棍操纵鬼物吧?
不过大白天看上去,似乎这栋楼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三狗,你瞧这栋楼有鬼气缠绕么?”
“瞧不出来。”三狗很诚实。
“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按理说就算被鬼缠身,这个点上,也不应该是发作的时候啊?”
鬼物的活动虽然飘忽不定,但总算有些规律的。比如正午阳气最旺的时候,鬼物一般是不太敢出来作祟的。
除非是那种道行超强,跳出最基本的阴阳束缚,哪怕是正午的阳气也抑制不住它们的行动。
这种boss级的鬼物,目前来说江跃都没遇到过。
江跃也不觉得这个年轻人会被这种级别的鬼物看上。这等鬼物,绝不会这么low,只缠一个人。
这种级别的鬼物,要出来作恶,必定是大恶。
“姐,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
考虑到智灵那个坑货明显不喜欢事不关己的态度,江跃寻思自己如果袖手旁观,稳如老狗的话,只怕又要被智灵鄙视,乃至被智灵坑。
当下穿过人群,走近事发地点。
死者身上,已经盖上一件外套。
但是即便是宽大的外套,也盖不住那漫溢四周的血泊。
江跃隐隐看到,死者的手机摔在远处,已经裂得不成样子。
还有一副很高端的耳机,市场价至少五位数,一头似乎还缠着死者的耳朵,另一头露在外面。
江跃轻叹一声,深感可惜。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估计也就大学毕业不久,本应该是最好的年华,最好的时光。
如今,一切美好都戛然而止。
江跃观察一阵,便转身找到死者的那群同事。
“你是?”见江跃找他们,这些人虽然一脸悲戚痛苦,倒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我想找各位了解一下情况,你们不觉得,他跳下来之前那句话,有点瘆人吗?”
你们每个人都要死。
作为同事,结合当时的语境,他们这些人理所当然也包括在“你们”这个范围当中。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他们只当小关是精神高度紧张,乃至失常之后的胡言乱语,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听到江跃再提起,这些人心里多少有些疙瘩,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悦了。
“你是警察吗?”
“不是。”江跃一怔,摇头。
“那我们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小关的这些同事,情绪本来就很低落,自然不想跟陌生人多说什么。
先前那个被小关称呼为李哥的职员,见江跃还不走,冷冷道:“怎么?你想在这里找事?”
“我不找事,我只平事。”江跃淡淡道。
“平事?你能平什么事?”李哥瞥了江跃一眼,眼前这小子帅倒是帅到让人嫉妒。
可这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你们不会觉得,死者是精神失常才跳楼吧?你们是他同事,他是不是有心理问题你们应该很清楚。我看这小伙子挺阳光的,绝不是无缘无故寻死觅活的人。这里头,一定有原因。”
江跃尽量不去夸大其词,但也不闪烁隐晦。
那个李哥怔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其实死者生前已经说了。”
“你是说?小关他真的被鬼上身了?”李哥偌大一条汉子,居然很不争气地缩了缩脑袋。
“我不确定。”江跃摇摇头,“通过现场来看,不存在鬼气,鬼缠身多半是不可能。”
跟鬼物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对鬼物的习性多少有些了解。
所谓的鬼上身,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鬼物真有那么容易上身,天下哪里会有那么多孤魂野鬼?
鬼物上身首先鬼物自己得形态稳固,上身对象还得是虚弱无比。
阳气特别旺的人,鬼物随意上身那是自取灭亡。
阳人身上都有三把火。
寻常的鬼物一旦上身,被阳气一冲,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所以,鬼上身绝不容易。尤其是像小关这种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加上又是大中午。
鬼上身的难度那是相当的大,条件也是相当苛刻。取决的因素有很多很多。
而且,鬼缠身死了的人,死状会非常可怖,而且会有很多明显的细节。
小关身上并没有。
在江跃看来,小关的死,主因还就是跳楼坠地的钝伤。
“你不确定,那你还问个什么劲?”李哥有点不爽。
“你们是他的同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也许是江跃的语气很真诚,也许是他的话题勾起了这些人的好奇心,也可能是他长得帅。
总而言之,小关的这些同事对他的提防明显降低。
尤其是几个女同事。
“小关这几天是有点反常,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在座位上瑟瑟发抖,眼神很恐慌,很绝望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生病了。”
“对,有次我在卫生间口子出来,看到小关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看上去好奇怪的样子。”
“啊!我想起来了,早上那会儿,我还看到他用脑袋撞墙。我当时还以为他被领导骂了呢!”
江跃苦笑:“我问的不是小江有什么反常,你们这些日子,在这栋楼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人仔细思考了一阵。
“没有,我们每天都是996福报,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确实没有异常。”
“我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所有人都基本上异口同声,他们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个回答,江跃倒也不觉得意外。他近距离观察这栋写字楼,发现此地风水并没有明显的异常。
一般情况下,如果鬼物笼罩,再怎么善于隐匿,总会有些异常细节的。
就像赵守银的银铺,就像九里亭的大梁……
这是闹市区,警局离得也不远。现场很快就警笛声大作。
不过江跃很清楚,警方来了也就是走个程序。这种事件,警方最终很难调查处所以然来。
最后还得是超自然行动局接手。
回到别墅区,那辆被砸的商务车已经被罗处招呼人拖走。超级跑车也显然去了修理厂。
“江先生,您这些时间进进出出,得多留个心眼。刚才我看有好几拨可疑人士在这周围转悠,我担心是邓家的人在堵你们。”
保安王队长见到江跃,好心提醒道。
“不过您放心,在道子巷别墅区内,我们百分百可以保证您和家人的安全。不管他是谁家,都不能在道子巷别墅区内撒野!”
“王队长,让你费心了。”
江跃知道王队长对自己如此关照,肯定有什么内情。不过人家没说破,他也没理由道破。
回到9号别墅,将大包小包安置好。
姐弟三人坐在客厅上,吃着小吃,看着电视,很是惬意。
“小跃,这个王队长好像对你很尊重?”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我跟他也就在门口见过几次。准确算起来,我这也不过是第三四次来这里。除了第一次之外,好像他一直对我很客气。难道是因为9号别墅的缘故?”
“他都知道你姓江,多半也知道你的底细?”
“可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姓江。”江跃皱眉。
不过想到邓家区区一个律师就能轻松调查到他的家庭信息,这道子巷别墅区处处透着不凡,要调查出入者的信息,恐怕也不难。
这种事,真要计较起来也没多大意义。
终究,只要没有恶意,其实也无伤大雅。更何况,这王队长以及整个道子巷别墅的服务团队,明显处处透着善意,甚至还是巴结讨好之意。
自来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跃想了想,便不再计较。
“姐,等小姑一家出院了,也住进这里。诡异时代降临,我感觉整个世界现在就跟破茅屋一样,到处漏风,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状况。这里相对是安全多了。”
江影想了想,也没反对。
新月港湾前段时间天天都有人命案,她一个女孩子家要说完全没有一点心里疙瘩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要强如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江跃看看时间,起身道:“姐,好几天没去学校。学校还有一堆事,我得回去看看。”
其实到了这个阶段,上学显然已经不是江跃日常生活的重点。
只是自小父亲都教育他,做一件事要善始善终。
中学六年即将完成,不管时代咋变,也不差这最后两个月了。
……
诡异时代降临,每一天都是一个变化。
这种变化同样在校园里发生。
江跃两三天没上学,再次出现在扬帆中学校园内,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走进教室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原本满满当当,人满为患的教室,此刻竟有近一半的座位是空着的。
便是在座位上的人,真正专注于学业的,也不剩几个。
如果说之前江跃感觉到班级的气氛是浮躁的话,那么此刻的教室里,除了浮躁之外,更添了一种低沉消极的气氛。
清流也不是没有。
比如同桌李玥。
任何时候,她都是那么专注,仿佛教室的气氛完全影响不到她的心绪。
直到江跃出现在位置上,李玥才恍然惊觉。
抬头看到是江跃出现,李玥的眉角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默默地挪了挪胳膊,用这个习惯动作欢迎江跃的到来。
这个动作,已经六年,江跃早就习惯,哪怕李玥其实从来都不曾越界过。
“李玥?咱班其他的人呢?”
江跃看看前排也是空荡荡的,童迪和茅豆豆的座位也是空的。
“操场。”
李玥言简意赅,只回答了俩字。
操场?
江跃大感意外。要说茅豆豆这个四肢发达,精力过剩的家伙,成天泡在操场他也不觉得意外。
童迪这个肥肥,向来是能有多懒就有多懒。
懒到什么程度?就是那种大解完事之后,擦屁股能擦两下绝不擦第三下的那种。
不然那一身肥肉哪能凭空长出来?
就这样一个肥宅懒虫,他会去操场?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还好吗?”
李玥侧头飞速瞄了江跃一眼,声若细蚊问了一句。
“啊?”江跃又是一呆。
诡异时代来临,连李玥都开始改变自己了吗?她竟主动问候?虽然只有四个字,但也是非常难得啊。
“好,非常好。”江跃下意识点点头,“你呢?”
李玥静静地盯着书本,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在考虑怎么回答,还是又自动调整到静音状态了。
十五秒后,李玥忽然开口了。
“我不想去专属班。”
也就江跃和她六年同桌,对李玥的节奏总算很熟。知道她这句话,其实就是回答他上一句。
言下之意是,她这几天并不好。因为不想去专属班的事,估计正在遭遇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就在这时,班主任孙斌走进教室。
老孙冤情得以昭雪,又恢复了工作,重新带这个班,状态显然也没怎么受到影响。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江跃,严肃的脸上顿时多出几分笑意。
“江跃,来我办公室一趟。”
江跃看看表,这都差不多是上课的点了,还去办公室?
不过老孙都已经先离开了,他不可能不去。
让江跃感到意外的是,办公室居然也很冷清,除了老孙之外,也就一个别班老师,和往日的热闹完全不一样。
老孙似乎看到了江跃的疑惑。
摇摇头叹道:“没办法,现在全球变异,新闻也不再封锁消息,大家获得消息的途径已经非常通畅。所以人心思变,在所难免。”
江跃一时都不知道说点啥。
这事在他看来,也并不稀奇。诡异时代降临,原有的格局大变,埋头苦学的学业忽然不是唯一出路,甚至不再是主要出路。
很多学子心中的迷惘和失落,也是难免的。
就算是成熟稳重的社会人士,也很难调整心态,更别说单纯未经多少社会蹉跎的学生。
找不到方向,或者说蒙着头乱找方向,也是合情合理的反应。
“对了,江跃,你小子这两天可别再旷课了。就这两天,要举行第二次体测了。你看看咱班,很多原来从不去操场的人,都往操场奔了。都想临时突击一下,争取第二次体测脱颖而出。怎么样?这次有没有信心?”
诡异时代来临之前,江跃是老孙的头号爱将。
诡异时代来临后,老孙对江跃的期望同样也是很大的。
在老孙看来,这个江跃,他身上永远都有一层神秘的光环,好像有挖掘不尽的潜能。
虽然上次体测老孙遭遇变故,错过了,不知道江跃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体测没有脱颖而出。
但他有种直觉,江跃绝对有这个实力。
江跃就像一条潜伏的龙,只要风云际会时,一定会腾飞。
这不仅仅是老孙的直觉,更是老孙的执念。
“你小子,可别跟我藏着掖着,咱老孙这辈子窝窝囊囊的,但是你这个学生,从第一眼看到之后,就认准了的。你得给我争一口气。”
换别的老师,还真未必有这个底气跟江跃说这个话,因为交情未必到位。
老孙却绝对有资格。
江跃笑了笑:“孙老师,你想争口多大的气?”
老孙一呆,上下打量着江跃。听这口气,我想要多大,你就能来多大?
想了想,老孙又觉得不能给学生太大压力。
“你小子就知道贫,这样吧,你看着办,你觉得我老孙的脸面值多大一口气,你就争多大一口气。”
“对了。你同桌李玥的情况,你知道的吧?”
“大约知道一点?我看她似乎有点心事?”
“第一次体测优秀的学生,都已经去专属班了。就她对专属班很抗拒,全校现在就她一个还在普通班级逗留的觉醒者。”
“可能,人各有志吧?”
“不见得,这孩子一直感觉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她的心思,一般人还真不好猜。要不,你小子侧面打听打听?我听说,她对你还是蛮信任的。”
江跃哭笑不得,这差事可真不容易办。
师生二人正聊着,办公室外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却是江跃他们班的一个学生,脸上带着想笑又不敢放肆笑的古怪表情。
“孙老师,那个……李玥的妈,又来闹了。”
孙斌闻言,脸色顿时黑了。
又来?
这还没完没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