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军大营中,李大目与孙轻相对而坐。
烛光摇曳就像二人此时的命运,随时可能寂灭。
深夜的冷风吹进营帐,带着彻骨的寒意。彻底的吹灭了当初提兵进犯时的激情。
所有的豪情壮志、全部的热血杀意都在对方冰冷、坚硬的营垒下消磨殆尽。
李大目一脸的困倦与疲惫,无奈的说道:“张瑞麾下尽是一群鼠辈。这算什么打仗?他们就像缩在龟壳里一动不动的绿毛龟!他们也配称为男人?”
孙轻以手揉眉,来缓解自己头痛欲裂的苦楚。
现如今的处境实在是出乎二人的预料。
就像李大目所说,此次交战完全不似打仗。更像是一场武装游行,刚抵达目的地,黑山军就已经被宣布败北。
三万大军迤逦前行,十数日方抵达沾县。
此时粮草已经告急。
但李大目与孙轻皆不以为意,往日黑山军外出劫掠从不带粮草,全靠就地劫掠。
二人亦觉得这次会同以往一样。
何况营内还有粮草,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矢不发便灰溜溜的撤军。
可接连骂阵三四日,任黑山贼寇将张瑞祖宗十八代都骂遍,太原大军亦纹丝不动。
不,要说纹丝不动也不对。
对面派出了几十名大嗓门的士卒,每人都手持一个类似喇叭一样的器具,声音洪亮无比的回骂。
一连数天,双方将国骂精髓展示的淋漓尽致。
总而言之都是表示愿意跟对方的直系女性亲属发生某种不正当且不合法的强迫性肉体关系,并且还表示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具有悲天悯人的慈悲胸怀,不嫌弃对方老丑。
张瑞生不生气孙轻不清楚。
反正李大目是气的暴跳如雷。
不顾一切的下令黑山军强攻敌方大营。
真真正正的让所有黑山军将士见识到了何为箭如雨下。
进攻的将士们还未靠近营门就被射成了无数刺猬。
强攻三日,士卒死伤无数,方才终于攻上营墙。
但对方数百名身披铁甲,手持长刀的士卒冲上营墙。几乎是手起刀落,就将黑山军士卒斩尽杀绝。
后面的黑山军士卒直接胆寒,不等鸣金就自行溃散归营。
牺牲无数士卒,消耗了对手十数万箭矢才取得的战果,连一刻钟都没维持,便烟消云散。
而此时,营内的粮草已经消耗一空。
数万大军,没有粮草,连撤退都做不到。
没人能在山路上行进十数日而滴米不食,从而返回黑山大营。
李大目只得下令士卒绕开敌军大营,冒着被前后夹击的风险前往阳邑劫掠。
然而边境上全是太原军沿路设立的营垒。
大军只要绕开任何一个营垒。
中军、后军就必然会被这个营垒当中的太原军偷袭。
孙轻亲自率领一千铁骑进去劫掠。
却被对方五百铁骑截住。随后太原大军营垒中的援军四面八方而来。
仅一战,孙轻便折损了两百余铁骑。再也不敢轻易冒进。
万般无奈,李大目只得冒着得罪杨凤的风险下令大军就地劫掠。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杨凤部下立即与李大目血战一场。
杨凤在沾县的部下不如李大目人多,稍微吃了点亏。便不再出击,死守县城。
未等李大目庆祝,就得知杨凤已亲率主力数万人堵住了黑山军的退路。
就逼着他们与太原大军一战,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为了生计,为了突破对方防线,前往富裕的太原劫掠。李大目麾下亦是拼尽了全力,无日不战。
可世间有些事,不是拼命就能成功解决的。
缺衣断粮的黑山军饿死、冻死、溃逃者远远超过战死者十倍。
今日一战,已耗尽了黑山军最后一滴血。明日还有几人能拄着刀站起来,李大目都已经没有名数了。
叹了口气,孙轻说道:“战事糜烂至此,已非人力能救。吾二人当及时抽身撤回黑山。某麾下铁骑能动者还有三百余,若是侥幸说不定能突出重围,杀回黑山。”
杀回黑山?
李大目双眼血红。
自己主力尽殁于此,就算回到黑山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要被其他人砍了脑袋,吞并残余部曲?
外面天已蒙蒙亮,晨曦洒下光辉,却仿佛唯独照耀不到帐内两个穷途末路,身处黑暗之人。
“万胜!”
“万胜!”
“万胜!”
还未等李大目从消沉中清醒过来。
营外威严雄壮的喊杀声已经响彻天际。
李大目纵情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
“人若是走霉运,一切糟心事都能接踵而来!敌人都杀到眼皮底下了,却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孙轻低下头,目光森严,这能怪运气吗?
你自行军以来,不设行伍,不列斥候,被打个措手不及,乃是必然之事吧!
何况大营糜烂至此,士卒互相偷袭,以人为食。即便有斥候又真的敢独自出营巡视吗?
笑至涕泗横流的李大目已几斤癫狂,拔出腰刀大吼道:“善!善!善!张瑞麾下那群鼠辈终于肯出窝了!某这就率人将他们赶尽杀……汝……这竖子……”
低头看了一眼心口透体而出的刀尖,李大目双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虽死,尤不瞑目。
孙轻从他身后抽出腰刀,一脚将李大目尸体踹倒,再一挥刀将其枭首。对着李大目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吾等已被重重包围在营中,被斩尽杀绝的恐怕是吾等!汝这厮想死,某却不奉陪了。”
随后左手提着李大目的首级,右手举起黑山军大旗,走出营帐。
大吼一声:“贼首已死!诸将士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喧嚣的战场为之一顿。
如今还在抵抗厮杀的黑山贼无一不是嗜血暴虐的恶徒,以人肉为食,野蛮如同凶兽。
虽然难挡大势,却能给太原大军造成不少伤亡。
如今有人下令营内将士投降,前线负责指挥的太原军官当即配合着喊道:“贼首已诛,从者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生死对这些野兽而言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少有贼寇愿意放下武器。
但有机灵的将士喊道:“放下武器者,可得晌饭!”
“晌何饭?肉乃翁已经吃腻了!”
“粟米!”
“管饱!”
“乃翁投降了!速速将饭送来!”
此刻武器、铠甲坠地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