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象的回答早在段文意料之中,之所以有此提议,不过是故意离间而已。
一位连对手都敬重的贤才,却被己方君主所忽略,日后君臣当如何相处?
自此敬重有加,引以为心腹重臣,言听计从?
看起来似乎很合理。
但却不符合人性。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恼羞成怒。
尤其那些位高权重,割据一方的诸侯,无不是心高气傲之徒。
这种事情岂不是会显得自己愚蠢无能,没有识人之明?
袁术的心胸,不论怎么看应该也是不如袁绍的。
袁绍历史上不用田丰之计,导致兵败官渡。袁绍军既败,狱卒都对田丰说:“君必见重。”
田丰则回道:“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
袁绍返回邺城后,果然恼羞成怒,对谓左右众臣说:“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
这是人性最经典的例子。
作为君主,袁术从头到尾目睹了段文言行,面容不动声色。
待双方入座后,袁术问道:“孟侯何意欲罢兵停战?”
段文身躯笔挺,当即回道:“后将军怕是有所误会,吾主并未答应停战。我三万大军随时可以继续猛攻宛城。我军数次遣使,也皆是询问后将军可有停战之请求?”
袁术冷哼一声,回道:“我宛城中仍有大军数万,谷支十年,何须请求停战?”
“那便告辞!吾等战场上兵戈相见!”段文立即起身,平静告辞。
袁术被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即将段文赶出府邸。
所有南阳文武都能看得出段文只不过是一名粗鲁行伍,并不善交际辞令,一切言行作为无非是挟征西将军府大胜之威而已。
此时放任其离开,最多令其回营被训斥几句。
但南阳的军政要务却要继续糜烂,宛城被围,导致后将军威严有损,难保郡县、豪强不会趁机叛乱。
更需要担忧的是,名望扫地的后将军,还能否折服孙坚。刘表在南部的寇略,要夺取南阳多少领土?
袁术还在思虑实力保存与颜面意气究竟哪个重要,阎象已经忍不住开口,对段文挽留道:“段中郎何必急于离去,不妨坐下交流一番,究竟如何才能双方罢兵,使南阳、关中重归于好,双方军民免受苦难。”
袁术面色铁青,没有出言反对,保持了沉默。
段文如此才大气从容的坐回案席上,看向阎象,说道:“尔等擅起战端,围困武关,实乃恶劣至极。然吾主念生民之不易,恤南阳百姓生活之艰辛。故对尔等网开一面,只需尔等签署一份协议,双方就此罢兵。我军所占郡县,尽数归还。”
最后一句,令满堂文武无不欣喜悦然。
以如今南阳战力之凋敝,想从征西将军府手中夺回郡县无疑是痴人说梦。此前所有人都以为和谈是在默认宛城以西郡县归征西将军府所有的基础上进行。
如今对方居然不图一城一县,甚至将所占领的郡县都归还给南阳,实在是令人喜出望外。
即便袁术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开口问道:“孟侯有何要求?”
“其一,南阳不得再围困武关,需保持商路畅通。”
“可!”袁术立即答道。
这一点乃是南阳文武意料之中。征西将军府大军正是因此而兴师动众,若不答应,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况且,以南阳军队如今情况,也无力再继续围困武关。任何一位将领都不敢再领兵前往武关附近。
此战,率部赶往武关的四名将领中,一降,一死,一俘,只有主将张勋仅以身免,死里逃生。
这战损率实在太过恐怖。足以使残存的所有将领胆寒。
“其二,三年内南阳不得设置关津税。”
在秦汉,征税的重点一直是人头税,商税在整体税赋当中占比极小。关津税更是在税赋总值中占比微乎其微。
事实上关津税这个税种的设立本就违反朝廷法度,乃是乱世中诸侯自行增加的税赋名目。
关于关津税,在周朝以前是:“关讥而不征”。设置关卡不在于征税,而在于稽察“异服、异言”的行人。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割据,商旅众多,关卡开始征税。
秦朝一统六国后,在全国范围内取消关税。汉承秦制,关梁无阻。
所以在初平元年,天下群雄并起,讨伐董卓之前,汉室并不存在什么关津税。
袁术设置关津税不足一个月,南阳大军便已围困了武关。
如今要取消这条政令,对南阳而言并无太大困难。
只是阎象好奇的问道:“为何是三年?三年后又该如何?”
段文耸了耸肩,说道:“三年之后时局如何谁又能知晓。或许南阳已不为尔辈所有,一郡三十七县尽归于荆州。”
袁术重重的哼了一声,回道:“区区刘景升何足挂齿!即便征西将军府消散,我南阳亦稳如泰山!”
段文一笑,懒得与其逞口舌之利。
继续说道:“其三,因为尔辈擅启战端,需赔付我大军开拔之资,共计黄金万斤,白银万斤。”
袁术勃然大怒,呵斥道:“尔等占我郡县,夺我物资,焚我府库,如今竟还敢开饕餮之口!何其厚颜无耻!”
“后将军莫急躁,何不听听还有何条件?说不定听完便会觉得这些不值一提。”段文笑着说道。
袁术深深呼了口气,强压怒火,望着段文问道:“有何言谈,能令某不再以黄金白银万斤为念?”
“其四,南阳需每月向关中输送粮草二十万石,为期三年。如何?后将军听完之后,是否感觉此前所言不值一提?”
看着段文挪揄的眼神,袁术勃然大怒,吼道:“气煞我也!来人,为某诛杀此獠!”
“将军息怒。”
“将军息怒。”
“将军一旦斩杀使者,便与征西将军府不死不休矣。城外三万大军将即刻猛攻宛城,我等将危如累卵。”
无数文臣武将连忙出席劝谏。
屋外的侍卫站在门前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