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各州户口,廷议进入尾声,只剩下了最后一项,官府的府库库存。
张瑞返回房间后,一群人正兴高采烈。
张瑞问道:“汝等在笑谈何事?”
兵部中郎王凌回道:“吾等感慨,乱世正在远去,河清海晏不远矣。”
“哦?从何而知?”
王凌笑着说道:“从军籍占比而知。朝廷在册户籍三百八十三万七千户,按七户出一丁,军籍应有五十四万八千,近六十万大军。而关西军籍却只有三十万,近乎十四户出一丁。”
听到这里,张瑞也面露笑意,民间的确正在逐渐远离战争状态。
近七十人供养一名军人,对百姓的负担大幅下降。而且府兵运行模式本就没有什么消耗,分担在每名百姓头上的赋税压力就更低了。
鸿胪寺卿陈凡(前文六部九卿漏了鸿胪寺卿已经加上)就是长安人,对此感受最为深刻,说道:“近日某回家还曾听闻家人感慨,长安已六年未见兵灾矣。”
审配亦颇为感慨,说道:“今国乱岁凶,烽火连天,而关西郡国太原、河东、长安等地却已六七年未曾见过战乱,丞相恩荫万民,功莫大焉。”
张瑞看向国渊,说道:“关西承平多年,民部攒下多少财富?”
国渊打开手中账簿,郑重念道:“府库有黄金三十一万七千斤,白银二十六万五千斤,钱四十四亿八千万,谷粮九千八百二十万石,绫罗绸缎等共计三千三百万匹。”
这惊人的财富,张瑞听完却没有感觉到欣慰,黄金、白银到好说。有汉室先例在,国库黄金上百万斤,民部这些黄金到不算多。
而且国库稳定持有一批黄金储备,不是坏事,能稳定财政,镇定人心。关键时刻能够解决危难,维系官府运转。
但国库里的铜钱无疑有些太多了,这么多铜钱堆在国库里,除了浪费财富,就只能当作一堆破铜烂铁。
国渊十分从容,为张瑞解释道:“四十四亿钱,是今岁民部提请新铸之钱。关东逐渐归附,民间钱荒现象有所提升。故民部打算将这批开元通宝送至幽州、益州、徐州、豫州、兖州等地,平稳置换民间财富。力争不损害民富。”
听完国渊解释,张瑞大为欣慰。
如今六部九卿的运转显然已经非常流畅,各部主官都有了自己的行政追求与施政理念,很多措施已经走在了张瑞之前。
便比如兵部的军府计划,民部的备钱御荒,内阁的收复交州等。
基本上这些政策,各部都向张瑞提交过报告,只是张瑞极少过目,直接画圈通过。
但哪怕张瑞只画圈,朝廷的运转也非常顺利,形成了非常显著的政绩。
随后国渊说道:“难得今年风调雨顺,岁丰人和,朝廷亦未减免赋税,估计秋收之后,府库谷粮会进一步翻倍。但以如今府库、谷粮而言,已明显存不下这么多粮食,故民部提请增设粮食仓城。”
张瑞立即从善如流,面上笑容不止。总算知道为什么大隋在全国各地修建粮仓了,岁丰人和的时候,天下财富确实是在缓慢积累。
关于粮食仓城的选址,张瑞说道:“诏令各州、郡、县,加增府库。同时此次新设之粮食仓城,以晋阳、洛阳、长安、蓟城为主。”
蓟城即后世帝都,是长城防线附近毋庸置疑的军事重镇,在这里设置粮食仓城除了防备北方胡虏以外,也是为征辽东作准备。
晋阳也是同理,张瑞打算将其设置成征伐北方胡虏的军事重镇,与后勤补给中心。
谈及征伐北方胡虏,必然少不了骑兵。
廷议结束前,太仆寺卿常林起身,说道:“如今朝廷六牧师令苑共有战马十八万八千匹,汗血宝马三千两百七十二匹,驽马十六万三千匹,马驹十一万三千匹,牛七万五千头。”
张瑞点了点头,笑着对常林说道:“太仆寺卿任重而道远啊,要力争战马数量能够达到全军将士数倍。”
拓跋焘可是有战马两百万匹,张瑞没这么高的要求,但也不能少于盛唐的七八十万吧。至少也要能保证每名士卒都能配备一批战马,步兵能够骑马抵达战场,下马列阵而战。
常林苦笑着应诺。这种“合理”的要求,恐怕也只会出现在关西了。
关东诸侯大军十万,战马不能万匹。曹操全军鼎盛时,军中战马也不知道有没有五千匹。士卒数目数倍于战马数目,乃是司空见惯之事。
唯有在关西,情况截然相反,战马数目要求数倍于全军将士,骑兵人尽双马,步兵亦要有代步骏马。
常林虽然苦笑,但内心却豪情万丈,正是有这么繁盛的府库物资,战马储备,关西才能有雄心壮志,欲肃清寰宇,一统山河。
廷议结束,群臣纷纷离去,张瑞也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站在屋檐下,张瑞眺望长安城远方,万丈高楼平地起,长安城一片繁华,天边落霞与孤鹜齐飞。
只是不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关东诸侯,是否跟自己一样心情,欣赏着这美丽的大好河山?
落霞与孤鹜齐飞?
大好河山?
张瑞的闲情逸致,曹操是感受不到了。
站在卢县城头,望着同样的天边晚霞,纵使曹操这位汉末文学家,也写不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唯美篇章。
城头伏尸无数,大量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了箭垛上,入目所见到处是残刀折戟,断矛裂箭,污血染红了整座城池。
视线尽头,一支绛红色的军队正缓缓离去。
所以看着远方连天一色的风景,曹操只能想到一个词汇,残阳如血。
走到今天这一步,被无数大军团团围困在一座孤城当中,曹操心中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是曹操还是想不清,为什么一群卑贱的小民,会如此深重的影响着自己的命运。
当初自己屠杀徐州百姓近百万,也没任何人敢指责自己的暴戾。
在曹操看来,百姓皆是蝼蚁,只有王侯将相才能显赫风云,影响局势。一群卑贱蝼蚁哪怕死上数百万,也不值一提,十几年后便又密密麻麻,等待公侯们去劫掠屠杀。
曹操与刘备可谓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刘备宽厚仁善,深得百姓拥护,所以哪怕屡战屡败,也能一次次东山再起。只是其前期作战指挥能力一般,所以在战场上被关西禁军生擒。
而曹操用兵如神,但残忍暴戾,不得百姓拥护,更不得士人之心。哪怕其军容鼎盛,整个兖州还是举州背叛。
所以曹操只能胜,不能败。曾经恢弘十万大军,经历一次次削弱、背叛、逃散,到如今只剩了卢县城内这区区数千人。
事到如今,曹操纵然心中万般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皇图霸业,都已淡去,只剩下了日薄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