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教团的成员通过给恶魔献计获得力量,在取得力量的过程中,也通过这种途径的研究,逐渐将自己改造成素体生命。
这是来源于统治局原住民,但又和他们原本的生命形态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命形态。
对于原住民来说,素体生命和统治局一样可怕,因为,素体生命要获得生存空间和种族延续,同样需要“消耗人类”——没有谁是天生成为素体生命的,所有的素体生命,都是原住民的转化。
因此统治局无法彻底铲除当初的反抗者,自然也无法消灭山羊教团。正如同当初有人明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成为反抗者,所以,当山羊教团出现后,自然也有人渴望一些以正常的生命形态所无法获得的东西,从而希望成为山羊教团的一员。只要还有人期望得到恶魔的力量,期望反抗统治局,期望加入山羊教团,这一切的根源就无法瓦解。
统治局对山羊教团的清理一直在持续,对统治局治下的所有人来说,任何涉及山羊教团的物事都是绝对性的禁止事项。在这种情况下,山羊教团在决定性的时刻到来前,只能在暗中活动,无法正式走上台面。
然而,山羊教团的确在暗地里发展起来了。
因为恶魔的力量,因为素体生命的力量,因为统治局绝对无法放弃的微机胞与人体结合的禁忌技术。
凭什么自己就只能成为“原料”呢?即便是变成素体生命,也好过丝毫没有尊严地成为材料而死去吧。
不想就那样死去。想要获得生存的空间,想要获得更多。
这样的想法,凌驾于对自我生命形态的固执。
三十三区,正是这种畸形战争中的牺牲品。利用某些至今仍不清楚的手段。也许是散播了某种“病毒”,山羊教团的成员在三十三区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扩散,更可怕的是,被这种病毒感染的人并一定能够成为素体生命。更多的原住民,在感染病毒之后,以一种失败的生命形态转化的中间形态死去。而这种中间形态,让所有人一开始都以为只是一种未知的恶性疾病,亦或是微机胞出乎意料地扩散。并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因素出现了某些变化。
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微机胞对人体的影响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只是,这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一次以山羊教团为核心的大规模实验。
至于为什么山羊教团选中三十三区作为实验的区域,莎是如此回答的:
“也许我曾经隶属的研究所有山羊教团需要的东西。也许山羊教团只是想在发动最终战争前夺取一个固定的据点。”女性构造体莎以毫无感情的声线阐述着,“它们摧毁了三十三区,统治局放弃了这个区域,它们至今仍旧在这里徘徊不去。我觉得它们是在找什么东西。看到我背后的那些丝线和茧状物了吗?那就是它们做的。它们也许厌烦了由人体渐渐变成素体生命的漫长过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称为“献祭”批量制造它们的后裔,甚至,想要在新生命诞生时。直接以素体生命的形态诞生,彻底拜托原来生命形态的束缚……但是。并不成功,也许它们至今仍旧在寻找能够让自己成功的方法。”
“也就是说。教团的成员需要伱如今改造了自己的技术?”我似乎有些了解了。
“也许。让人以构造体生命的方式存在,而并非单纯变成构造体这种物质材料,也就是生命‘义体化’。这是我所在的研究所一直在研究的课题。”莎如此说到,“归根究底,山羊教团素体生命的形态,和义体化十分接近,但并不完全相同,最表面的区别是,构成素体的基础材料虽然和义体所采用的材料拥有相似的特性,但仍旧是不同的两种材料,就如同一些金属材料的特性相似,但仍旧是两种金属。而在伱的身上,同时具备素体生命和义体化的特征。伱的存在让我觉得,统治局在三十三区研究所沦陷后,并没有彻底失去研究资料,甚至已经取得了更多的进展,伱就是这种技术的实验体。”
“也许,但是,这无所谓。”我这么回答到。
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统治局安全警卫,所接受的改造,也不是由统治局经手。我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特例。
当然,我可不会把真相告诉她。
“这么长的时间,它们仍旧没有找到关键的技术资料吗?”我说。
“有这个可能性。”莎说:“当三十三区被山羊教团摧毁的时候,技术并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进展。如今我所用的技术,是在三十三区被摧毁之后,我一个人研究出来的。它们或许还在研究所中,利用那里的设备进行研究,但是,如果它们完全按照当时留下的资料和思绪研究下去,大概只会一无所获吧。”
“真令人难以置信,这是伱自己在这种条件下研究出来的技术?”
“是的,当初无法取得进展,只是思路问题。”莎如此说,“如果被它们发现这里的东西,它们会不惜花上一切代价攻陷此处。我们必须在它们意识到我的存在前,尽快撤离,但是,变成这种样子的我已经无法用普通的方法移动了,而且通往其它区的通道至今仍旧被素体生命监管着,它们会放任一些‘素材’进入,但绝对不会让这里的人离开。只有重新连上安全网络,和统治局取得联系,才有可能在统治局的援助下打破封锁。”
我假装沉思的了一下,回答道:“是的,我见到有人摧毁了来自其它地区的列车。我想,那群外乡人就是通过那辆列车进来的。”
“是否和外乡人进行沟通取决于伱。”莎说:“如果伱能说服他们。伱可以决定是否对他们提供帮助,畀也会助伱一臂之力。但是,伱不能在安全网络重新连上之前,暴露这里的情况。”
我答应了这个要求。
“我并不相信伱口头上的承诺。临时安全警卫。”莎的眼中不断有数据飞逝,她说:“伱需要我们的帮助,而我们也需要伱的帮助,然而我们彼此所处的位置仍有决定性的不同。如果伱真的是安全警卫,真的是统治局派来调查三十三区的人,那么,在最终证明这一切,在我们离开之前。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我们必须签订契约。”
是的,口头上的承诺不会被重视,这一点我在最初已经想到。所以当莎提出进一步的契约时,我没有丝毫惊讶和抗拒。
“伱想怎么做?”我说。
“我侦测到伱的大脑有一部分已经义体化,我要在伱的脑硬体中植入病毒。”莎毫不客气地使用了类似“病毒”这种意义的词汇,“如果伱违反契约,病毒会将伱的脑硬体清空。那样伱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但不会死亡,也不会被我控制,因为。脑硬体对伱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但并不是生存必须依赖的东西。伱并没有完全的义体化。”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用和她一样充满机械般冰冷坚硬的声线回答着。虽然我们的对话完全通过数据传输和解码的方式进行,但我相信。就如同我能感受到她的语气和态度那般,她也同样能够解析出我的语气和态度。
这种机械般冰冷坚硬的声线,并非代表我的不满,仅仅是是为了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试图让她们进一步理解——我们是同类。
莎和畀在经过改造后,已经在这个死一般的城区里孤独生活太久了,我只能猜测,她们仍旧有社会性因子,仍旧需要同类。
莎没有说话,一个警告性的红文提示框从我的视网膜屏幕中弹出来:
——不安全程式请求安装权限。
——是否许可?
许可。
——是否开放底层防火墙?
虽然不太明白底层防火墙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只需要安装这段程式就足够了。
在我拒绝开放底层防火墙之后,程式仍旧开始安装,一段很长的数据流进入我的脑硬体,这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这段程式在感官的想象中,宛如蜘蛛网一般笼罩在脑硬体空间里,但也仅仅如此,它既没有发生新的变化,也让我第一时间感觉到,这个蜘蛛网仅仅是攀附在墙壁上,并没有渗如墙壁之中,成为墙壁的一部分。
我想,这就是底层防火墙的功能。
尽管如此,就算没有底层防火墙,我也无法拒绝莎的提案,因为我十分清楚,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协议无法达成,最坏的结果就是进行摧毁某一方的战斗。她们不可能放任我离开而暴露自己,我也不能束手就擒。然而,一旦我摧毁她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变得十分棘手。也许莎在我脑中植入的病毒会在一定条件下会激活某些令人不快的功能,但我需要的不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而是在接受风险的情况下,找回近江,让她安全回到正常世界之中,继续完成“命运石之门”。
是的,只要能够以最快最保险的方式达成目标,必须接受这种充满风险的条件并不是令人不快的事情。
如果连死亡都不再恐惧,又有什么是“危险”的呢?
如果能够通过自我格式诞生新的高川,那么,又有什么是真正“死亡”呢?
既然超级桃乐丝和超级系色,甚至是“江”都将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那么,在末日幻境之中,又有什么是值得顾虑的呢?
被“江”吞噬代表一切的结束。
但是,这也意味着,只有被“江“吞噬,才是一切的结束。
于我而言,无论脑硬体有没有底层防火墙,得到这些原住民的帮助,就是再好不过的状况。
于莎而言,我接受了病毒程式的植入。同样是再好不过的状况。
“那么,让我们开始行动吧。”我对莎说。
莎没有说话,而我左手边的地板再一次发生动静。随着白气的喷出,一截长方形的地板冉冉向上升起。形同一个棺材。棺材的盖子打开,立刻释放出一片冷雾。我第一时间就用连锁判定对其进行扫描,结果发现,里面放的是一把刀状物。
一把充满既视感的刀状物,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不,是使用过它,手掌处有一种莫名的触感从肌肤里渗出来。
也许,过去的某一个高川曾经使用过这把武器。
虽然现在的我。初始化高川,是第一次见到这把武器,然而,一个名字正从我的脑海中浮现。
临界对冲兵器。
是的。这就是席森神父曾经提起过的,比“限界兵器”更加强大的统治局特有武器——临界兵器。
“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莎如此述说着这把临界对冲兵器的真正名字,“这是针对素体生命研究的广域杀伤性武器,但是,失去安全权限后。我们已经没有人能够驾驭这把武器了。尽管如此,我仍旧对其进行了改装,不仅对素体生命,对普通的安全警卫。以及我所知道的大部分微机胞现象和材质都能够产生有效的干涉。我想,接下来的时间。伱会需要它。”
“如果无法避免和素体生命打交道的话。”我这么回答着,伸出手将这把刀状临界兵器抓在手中。
肌肤传来无比熟悉。也无比亲切的手感。视网膜屏幕中弹出的对话框中显示出一行行数据:
——临界兵器检测成功
——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是否启动?
启动。
——进行统治局安全网络认证……连接失败,无法获取安全名单。
——临时安全等级检测……
——武器仓对接。
——对接完毕。
——记录使用者。
——使用者“高川”。
——临界兵器相应使用权限解放
——极限功率70%。
似乎因为权限的限制,无法将这把武器的功率发挥到最大,但是,这样的情况同样充满了熟悉感——是的,本来就是如此。
“……看来伱已经开启了这把临界对冲兵器的使用权。”莎说。
“虽然是临时的,但我仍旧是安全警卫,仍旧拥有安全权限。”
“是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将这把武器给伱的原因。”
“伱有这个城区的地图吗?”
“畀会带伱到任何伱想去的地方。”
对这样的回答,我只能保持沉默。
“请保护好畀。她虽然十分机敏,但并没有伱认为的那么强大。她就像是我的孩子。伱似乎无法用正常的方式对话,大概是伱的语言区资讯缺失的缘故,没有关系,契约病毒在植入伱的脑硬体的过程中,已经搭载相关的语言资讯包。”莎如此说着,接驳在我后颈中的数据线缓缓拔出来,这个过程让人不太舒服,但是,在彻底切断这种直连方式之后,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我尝试张开口说话,结果,以一种十分接近本能的方式,说出了统治局的语言。
“很好,我已经很长时间无法正常说话了。”
“我就在这里等待伱们的好消息……”这么说着,莎缓缓沉入圆柱体基座之中。而所有临时矗立起来的物件,也都重新沉入地板之中。
我看向小个子,有些好奇她那藏在长袍下的真面目,不过,也许她并不像莎那样,喜欢让人看到自己的样子——我能理解,改造的结果并不总是美好,尤其在技术不成熟的情况下。
“畀,我们走吧。”我对她说。
畀从圆柱台上跳下来,一声不响地来到我身边。我想和她寒暄一下,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话题,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是想要开口说话的样子。另外,畀能够说话吗?这也无法确定。于是,我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畀如同影子一般跟在我的身后。
“畀,伱有下一站的目标吗?”我这么问到。
通过连锁判定,我看到畀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动作轻轻摇头,仍旧没有说话。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车站,那些外乡人也许会在那边。伱知道车站怎么走吗?”
畀点点头,快步从我身边穿了过去,以之前交手时见识到的轻灵动作向前奔跑。我觉得她似乎挺不喜欢慢腾腾地走路方式。我当然不可能被她落下,以同样的速度追了上去。
畀并没有沿着通道笔直出去,而是在通道一侧的墙壁上按了一下,开启隐藏的暗门。暗门后是一条镶嵌在墙壁上的双轨隧道,能够容纳三个成年人的轨道车在我们坐上去之后就自行发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将我们载到密道出口。
终于回到台阶平台上,畀带着我从来时的那条被巨大机械弄断的台阶下去。巨大机械的动作已经完全停止。我们从台阶断口跳到它的外壳上,又从外壳跳到另一端的台阶上。当我们在台阶上站稳脚跟的时候,看似报废了的巨大机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逐渐下沉到下方的空洞中,无数的石块、泥土、碎片和金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了出来,彻底填满了这个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