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当通路的金属管道越来越曲折,有时在十米之内就有两三个转角,若非有脑硬体提供运算支持,在伪速掠的高速移动状态下,很可能会撞上去。不过,我和近江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速度在第一个峰值恒定下来,视网膜屏幕计时器十五分钟之后,畀的通讯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我停止伪速掠,将近江放下来,然后取出信号装置模块安置到金属管壁上。
“再往前一百米就是管道区了。”畀说。
视网膜屏幕的地图中,我和近江的坐标在城区边界闪烁,研究所核心距离城区边界的距离和研究所入口距离城区边界的距离大致相同,我们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我查看了自检数据,能量还剩下百分之六十,而等待在前方关卡中的敌人想必更加古怪异常。我和近江决定停留在原地进行休整,当我吃完一条营养块之后,畀传来消息,锉刀他们也已经抵达城区边界。我联系不上他们,畀解释到,因为信号问题,我们之间的联络只能通过畀进行中转。
真是奇怪的信号问题,我不太了解安全网络的特性,近江也没有发表更多的意见,因此,既然畀是这么说的,那就是这样。我并不打算去追根究底,尽管,这种情况很可能是莎的计划。
“畀,我们现在是在地上还是地下?”我问到。
“这一段的管道位于地面上。要到外面去吗?”畀说:“管道区有许多危险的地方。就算通过信号装置强化安全网络的范围,我甚至无法保证能够控制那些在管道区活动的安全警卫。我们所在的管道是直接通往研究所的路线,一旦离开这里,理论上仍旧可以抵达研究所,但有可能会因为某些情况失去坐标,从而迷失在管道区中。”
“这可真是麻烦。”我开始用脑硬体计算着离开这条金属管道,进入茫茫管道区的好处和坏处,“毫无疑问,如果我们一直沿着敌人给出的路线前进,就必须打通他们设下的陷阱。如果离开这条路线。他们就无法在管道区锁定我们的位置。”
“但是,你们也有可能会失去自己的位置。”畀说,“理论上,就算不从城区中的入口进入。也能直接穿越管道区抵达研究所核心,但是管道区太危险了,所以才特地开辟了这条固定的路线。如果素体生命没有将这条路径的结构大规模改变,那么在城区边界应该会有加速直达研究所核心的交通工具,只要我能破解这部分系统,就能让你们快速抵达目的地。”
“破解系统需要多长时间?”我问。
“在接触之前无法估计。”畀回答到。
“敌人会在那个地方狙击我们吗?”
“很可能。”畀顿了顿,突然说,“那些外乡人已经抵达交通枢纽,被一个素体生命拦截了。”
“只有一个?”
“是的。”
五分钟之后,畀传来新的战况情报:“交通枢纽被摧毁。外乡人有多人负伤,安全警卫剩余五十三台,素体生命离开路线,进入管道区。”
十秒后,畀对我说:“那个素体生命正在接近你们。”
“它的受伤程度如何?”我问到。
“它被那些外乡人打断了左手,但离开之后,就使用一种从没见过的技术进行自我维护,将那只手臂接好了。”畀沉默了三秒,说:“很像是在车站出现的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灰袍人使用的技术。”
她的形容让我多少有了些头绪,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敌人在三方协力下,正试图结合素体生命和巫师的能力优势。
“是不是会释放出灰色的雾气?”我问。
“是的。”畀说。
“那是巫师的力量。”我说。
虽然“巫师”这个词语被翻译成了统治局语言,但畀似乎对这个名词所代表的概念十分陌生,她沉默下去。我和近江站起来,从畀那里得到的信息显示。那个似乎已经掌握了巫师法术的素体生命正朝我们袭来,然而。我们所在的这条管道并不是一个好战场。虽然这条管道直径二十米,相当宽敞,但对我的战斗风格来说,仍旧太过狭窄,无法让机能性得到充分发挥。在常规情况下,狭窄的空间也许同样能够拘谨素体生命的移动,但对方可以使用那些奇特的巫师法术,而近江的限界兵器多炮塔基座却不一定能够对其造成足够的伤害。
总的来说,在尚未确定对方具体能力的情况下,金属管道对我们的限制,很可能大大超出对那个素体生命的限制。
不过,只要场地开阔,就能够将伪速掠的能力最大程度发挥出来,和这个特殊的素体生命进行周旋。
“畀,那个素体生命还有多长时间抵达这里?”我问到。
畀没有回答,不过一段影像数据传输到我的脑硬体中。在一望无际的如同生锈了的世界中,无论地上还是空中,数不清大小不一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外,一个身影在金属管道之间跳跃。看不清它的具体样子,个头大概接近两米,总体轮廓和女性相仿佛,当视网膜屏幕的准星锁定在它身上时,距离数据弹出来:一千公里。这个数值正不断缩小。
影像十分不稳定,不时失真,出现雪花状的噪点,不一会,它突然转头看向侧旁,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理会。
片刻后,影像突然中断。
“被它发现了。”畀说:“通过你的信号装置,我可以入侵管道区一定范围内的安全网络相关设备。但是要完全控制管道区的安全网络对现在的我来说仍旧十分困难。如果要离开这条管道。请不要超过半径千米的范围,否则我很难提供更多支持,除非你在这个范围内再次布置信号装置。”
影像再一次出现在视网膜屏幕中,畀再一次锁定那个素体生命了,越是靠近我们,影像就愈加清晰。它的确是一个女性外表的素体生命,和我之前碰到的那些女性素体生命又有不同。它的头部虽然仍旧是一块灰白色的无机质面具,但五官的轮廓却好似精心雕琢了一般,多了一份生命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它和之前那些同类的区别如此明显。就像是一个拙劣的工匠和一个雕塑大师的作品之间的差异。在它的耳边有飞羽状分不清是设备还是装饰的东西,当然,这个凸起也是它身体的一部分,稀疏的管线构成头发。外表就像是梳起了许多小小的发辫。
它行走时总是前倾着身体,不时连两只手也放下来,如同狼豹的前肢。速度不快,但每一次跃动的时候,都让人充分感受到那种猛兽在山林间猎食一般的灵敏和爆发力。虽然在行进中,路线有时会偏离我们所在的金属管道,但大体方向却没有任何错误。
不一会,它如同猫科动物一般,蹲坐在一条金属管道的边缘,呼吸的时候。从鼻孔中散出一丝丝灰雾,随后,这片灰雾就会凝结成箭头的形状,指向我们所在的位置。果然是巫师的法术,在我和巫师交锋数次所得到的经验中,这些法术在纯粹的破坏力上不算强大,却各自拥有一些奇特的效果,巫师的强大,正在于法术的多变性,以及对于不同环境的适应性。总能让人措手不及。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影像中的它转头朝我们看过来,精致生动的无机质五官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的心中却似乎能够听到它的声音:找到了。
灰雾将这个女性素体生命包围起来,以它为核心徐徐旋转。眨眼间就形成一个漩涡。
传送门!
“它来了!”我关掉影像,慎重地提醒近江。一边将手中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的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
通过传送门这种法术,素体生命和我们的接触时间比预期更早,不过,根据经验判断,在它走出传送门的一瞬间,我有一次攻击的机会。我四下张望,寻找传送门开启的位置,没有让我等太久,三秒后,灰雾漩涡从无到有,逐渐出现在我们身后。
近江推了推眼镜,但没有释放多炮塔基座。我向前走去,将传送门的位置纳入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的最佳射程,当那个女性素体生命的轮廓浮现在灰雾漩涡中时,百分之九十功率的振荡冲击波向目标喷涌而出。
扭曲的景象被压缩在直径五米的长条区域,这把刀状临界兵器发挥百分之九十的功率时,我所能控制的最大收束范围。没有等待结果,因为之前碰到的那些安全代理素体已经装备有针对性的防护罩,在这个素体生命身上也许同样拥有相同的防御能力。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仍旧强大,是目前为止最好的素体生命杀手,但是,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能够轻易攻击到敌人身上了,对于这个变化,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敌人不会任由这种力量肆虐而不做任何改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灰雾漩涡在振荡中溃散,但是球状的防护罩已经亮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第二发振荡冲击波准备完毕,我朝上方挥动刀状临界兵器,利用振荡冲击波将上方的金属壁撕开一个五六米宽的豁口。当我揽住近江的腰,开启伪速掠向上跳起时,视网膜屏幕弹出警告窗口,我被锁定了。虽然不明白会是怎样的攻击,但我仍旧启动了防御力场,下一刻,一条黑影击穿力场,击中我的胸口。
我没看清楚是什么,就听到这个黑影撞上胸口时发出击打皮革般的闷响,虽然没有任何痛苦,但是义体化的胸口明显向内凹陷,巨大的力量将我连带近江一起推离了上方的豁口,期间黑影已经再也不见踪影。我在半空调整姿势,向后飞了十多米才落在地上。前方的振荡现象已经快要消失。半透明的球状防护罩也随之渐渐消隐。
女性素体生命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如同标枪一般将背脊挺得笔直,它的右手提着一根长达三米的双头矛状的武器。视网膜屏幕的准星锁定在这根双头矛上,之前被攻击的影像开始回放,定格,放大,对比,之前击中我的冲击就是由这把武器的矛头。
之前那道攻击的力度、距离和对我造成的伤害顷刻间被统计出来,在同样的距离下,一旦我的头部被击中十次就会裂开。四肢被击中五次会产生结构变形,而身体足以承受至少五十次的撞击。
没有对话的必要,而且,对方既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我抱着近江使用伪速掠向后拉开距离,百米的城区边界眨眼即过,复杂的金属管道转角挡住了素体生命的身影。然而,被锁定的警告并没有在视网膜屏幕中消失,我启动连锁判定,视野转换为能够透视的线构世界,当我准确观测到高速移动而如同黑影一般的矛头时,它距离我已经不到十米。
金属管壁如同薄纸一般被洞穿,我向侧旁跃去,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又是瞄准胸口的攻击。矛头从我的身旁掠过后,我清晰看到,矛尖出现微型的灰雾漩涡,当矛头穿过漩涡后就不见了,微型灰雾漩涡也在瞬息间散去。
我立刻明白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攻击。通过传送门法术,这个素体生命的攻击能够穿越空间。我继续向后移动,但没有再使用伪速掠,黑白色的线构世界中没有素体生命的轮廓,它仍旧处于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之外。不过,下一个灰雾漩涡已经在观测范围的边界处出现了。矛头从漩涡中钻出,再一次穿透金属管壁朝我射来。
虽然速度很快,而且具备穿透防御力场的能力,但是,只要能够观测到就可以做出应对。当我正准备用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进行防御时。近江却先一步将行李箱挡在我们面前。
行李箱没有被固定在地上,仅仅是提在近江的手中。我知道这个矛头的力量有多大。就算盾牌足够坚固,但是普通人的身体想要抵挡这股冲击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我已经无法阻止行李箱和矛头的接触了,只能伸出手抵在行李箱上,眨眼间,伴随撞击声的响彻,强大的冲击力沿着行李箱传递到我的手臂上,将我和近江向后推了好几米远。
“没事?阿江!”我有些担忧地看向近江持着行李箱的手臂,却发现视网膜屏幕的检测数据一切正常。近江的手臂没有折断,甚至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抓住握柄的话,这种冲击力还要强上两倍才会对手臂造成伤害。”近江十分冷静地回答到。
虽然承受了三次攻击,但是我大约把握到这种攻击的限制了。这个素体生命发射双头矛,通过传送门的力量进行远距离攻击,这种攻击可以通过改变传送门出现的方位而显得十分灵活,但最大的限制也在传送门上。假设这个素体生命一直原地不动,那么,脑硬体得出的距离数据也许就是素体生命施展传送门时,传送门距离法术施展者的最大半径。为了验证这个数值的准确性,我必须在试探一下。
我抱着近江开启伪速掠继续向管道深处奔驰,虽然看不到素体生命的移动,但我确信,我们的速度比它要快得多。第四次微型传送门出现的位置距离上一次更远了,抵挡这种攻击也变得轻易起来,这多少能够证明上一次已经接近法术施展的最大半径。
我在足够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向上方挥动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再次将金属管的顶部打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然后,抱着近江跳出了这条巨大的金属管道。
无比宽广的世界在视野中延伸,我再一次看到了这种无比宏伟、颓废又荒凉的景色。在我们脚下的这条金属管道,不过是沧海一粟,在我们的正下方,一条百米直径的金属管道一头扎入更下层。就在我们的正前方,一块巨大的人造岛屿被金属管支撑在半空中,站在这个地方,根本看不到岛屿边缘的尽头,起伏的建筑山体绵延起伏,不时可以看到建设机器移动的身影。
那是我们之前所在的城区。
我还是第一次从远处看到整个城区的模样,当初进入之时,是通过传送装置直接抵达城区内部。眼前的景象比我想象中更加宏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由金属管道支撑的孤岛城市下方,如同深渊一般看不到尽头。身处在这片仿佛无限宽广的空间中,眺望着上下左右前后不断延展的金属管道和城市岛屿,我和近江就像是比蚂蚁还要不起眼的东西。
虽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情激荡,但是这份心情很快就转换为数据,让大脑重新冷却下来。我将视野焦距拉回来,寻找素体生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