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和船长都明白,自己这些人都陷入一个大麻烦了,尽管不确定会是怎样的麻烦,但肯定要死不少人。即便如此,也没有可以允许自己惊惶的余地,变成这个样子,百分之百是在所有人的预料当中。只是,起初没有人确定,这样的大麻烦会是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发生――所有人都明白,它肯定是突如其来的。
这艘新泰坦尼克号在改建的时候,就已经尽可能考虑了各种恶劣的情况,人们需要它抵达在大洋中航行至澳大利亚,这也是它之所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它的每一个部分,都是针对这个使命来设计的。船长虽然不明白船上到底有何种神秘事件在发生,但是,他有理由相信,哪怕自己陷入麻烦中,无法控制船只,那特别设计的自动导航系统也能让船只不至于太过偏离前往澳大利亚的航线。
自己必须有信心。他这么想,反正事情不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发生转变,那么,有信心总比没信心更好,如果能将这份信心传递出去,让其他人能够振奋心情,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们必须相信点什么,才能够确保精神状态。”船长这么对高川说:“所以,相信我和其他人吧,相信这艘船和制造这艘船的那些人,相信制定计划的那些人。”
“当然。我们除了盲目痴愚的信任之外,一无所有。”高川平静地说:“现在,让我们出去看看。”
船长清点了自己身上携带的东西,高川也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物事。那从门缝处泄进来的柔和光亮,以及因为光亮的存在,才格外凸显出来的人影,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明明它们没有制造出更有威胁性的情况,但是这些东西的存在,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它们会是无害的。而让人恐惧的地方就在于,明明觉得它们是危险、恐怖、有害的东西,却又无法推断它们到底会如何伤害自己。
那诡异狰狞的气息伴随着自己的呼吸浮动,让自己所见之物。都仿佛是魔鬼的轮廓,哪怕是光。
每一分每一秒,周边的光线似乎都在暗淡,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但并没有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门缝外那柔和的光,变成了唯一的光亮,像是在召唤着房间里的人们。
“时间过了多久?”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计时数字只走过了十秒。可是。环境的变幻却让他觉得,实际经过的时间,比计时的时间和自我感觉的时间更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偷走了自己的时间,让自己不确定是否失去了那段被偷走的时间的记忆。
他的上一个记忆,还是在说出“我们出去看看”这句话,然后稍微清点了一些房间事物的时候。
船长的表情也有些恍惚,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感觉和房间的变化,有一种许多格格不入的地方。然而,自己却在被提醒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那挂钟已经锈迹斑斑,指针和摆锤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不知道,时钟停摆了。”船长用深呼吸压制心脏的急剧跳动。“我有过类似的体验,这种时候会出现的,一般都是恶灵一样的东西。它们在正常情况下,是无法直接对我们的肉体造成伤害的,但是。却让我们的意识产生错乱。”他掀开外套,从内袋里掏出几个十字架,递了一个给高川,说:“一些小制品,保存了我的一些力量,就当做是护身符用吧。”
“你的能力是?”高川接过去,放入胸前的口袋里。
“驱除我所指定的负面因素,但是,无法确定能否驱除所有的负面因素。”船长说:“目前已经验证过的负面因素中,只要指定了,就算是厄运也可以被驱除,当然,不能是太过强力的厄运。”
“有明确的强度标准吗?”高川不由得问到。
“没有,反正这么久以来,都是能驱除的就会被直接驱除,不能被驱除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驱除。”船长说:“我一直都找不到基准。”
“直觉也不行?”高川问。
“不行。我觉得很强的,有时也会轻易就驱除掉。而我觉得弱小的,却很可能没有任何作用。”船长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脸色有些发青,“这种能力所针对的环境和具体目标,无法进行量化。话又说回来,神秘的物事又如何去定义它强不强呢?它们之所以是神秘,正是因为我们对其一无所知。任何一无所知的东西,都是无法直接进行量化的。”
“说得有理。不过,你的能力至少会让我们避免碰到所有已经发生的怪异,是这样吗?”高川已经明白过来了。
“是的,我可以让麻烦减少,而不是彻底让麻烦消失。其实我觉得这才是我成为这艘船的船长的原因。”船长点点头说到。
高川其实不需要反复在同一件事上说个不停,有许多话在他看来都是些废话,但是,也正是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哪怕是说废话,也要尽可能保持一定频率的交流。过去很多经验已经证明,哪怕是无意义的对话,也是确保精神状态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线上的绝佳方法。
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有着脑硬体对船长精神状态的评估,尽管船长自称有驱除负面因素的能力,但是,他的精神状态自从进入这个房间后就一直不太好。不过,在交谈过后,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高川这才推开房门――不过,当他推开门后,房门就变成了已经被彻底破坏的样子,彻底从门框上脱离,被高川提在手中,仿佛这才是它真实的情况。破坏的程度,正如同船长进入房间时,那房门被扭曲的模样。
看似幻觉的。又似乎变得不像是幻觉了。
高川扔掉房门,哐啷啷的声音沿着过道反射,愈加深入后,仿佛撞上了什么,一阵阵回应仿佛沿着通道,向两人反卷过来。船长只觉得耳内嗡嗡作响。令自己一阵头晕目眩,直欲呕吐。
门外的情况正如船长所说,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其实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上显示正常情况下的船内地图,找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与当下的景象略加比较,就已经确定了至少十个房间的变化――这些房间彻底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建造出来一样。
那么,原本住在这些房间里的人呢?他们的下场如何?亦或者说。倘若他们还活着,那么,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两人又是怎样的情况?
“去过她的房间吗?”高川问。她自然指的是女军官――说起来,高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都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哪怕是在关系最亲密的那一段时间里。这似乎有点不正常,当时不觉得。但是回想起来,或者说。必须要意识到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其中的不正常。
高川不确定,到底是女军官的意识行走能力导致了这种情况,亦或者某种恶意的力量早就弥漫在这艘船内,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众人进行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倘若是前者,那便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倘若是后者,无疑会让情况比预估的更严重一些。
“她,哦,你是说……她。”船长皱起眉头想了想,问到:“那个女人叫什么?”
“你也不知道?”高川虽然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语气。船长立刻就明白了,这位高川先生和自己一样。
“看来,那个女人对自己的信息保密得紧。”船长耸耸肩,“真够谨慎的,希望这种谨慎可以救她一命。高川先生,您觉得,倘若她死掉了,被她控制的那些人会变得如何?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我们必须相信她,不是吗?”高川没有直接回答,这是这么说到。
“您可真是心胸宽广。”船长的这句话有多少讥讽在内,只有他自己明白了,至少,在大多数时候,他对高川的态度都表现得充满了尊敬。
两人就这样,一边口舌不停地拌嘴,一边按照船长指示的方向前进。女军官的房间在大船尾部,是一个稍微显得偏僻的地方,听船长说,那是她刻意选择的房间,从这个选择上,就觉得她有些不合群,但现在,只觉得应该用阴森来形容。
不管船长的感觉有多少是主观偏向,但是,在此时已经产生异变的船内结构中,的确是越靠近女军官房间的所在处,周围的环境就越是给人阴森的感觉。明明材料、光色、轮廓和味道,在视网膜屏幕中的量化数据上,没有丁点改变。却像是盖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蒙皮,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直到这个时候,也仍旧没有突然跳出个怪物来袭击两人。
高川和船长虽然没有遭遇明确的敌人,但这样的环境仍旧不免得滋生出种种负面的情绪,高川用脑硬体强行调控生理和情绪,并没有受到太过深入的影响,但是,船长原本在紧张中还充满了中气的声音,已经渐渐削弱下去,有些发抖了。他那驱除负面因素的能力似乎没能帮到他,在高川持续的观察中,他的精神状态明显衰弱。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那颓废的语气无论如何都无法隐藏下去。
高川突然用力敲了一下墙壁,强力的金属碰撞声就如同醒钟一样,让船长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一副戒备的样子,愣愣看着高川,小半会后才意识过来,自己的状态已经变得很奇怪了。
“我……我没事……”船长这么说,但语气却很勉强。
高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后,听到他说:“抱歉,我可能无法走下去了。我的能力在这里没有任何效果。”
“你一个人行动的话,没有问题吗?”高川问。
“不能说没问题,但也只能如此了。”船长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精神有了稍稍的振奋,“而且分头行动的话,或许可以更快地找到其他人。”
高川没有拒绝,船长的状态一直在视网膜屏幕中,以量化的方式描述着。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其本人更了解其本人的状况。
征询了高川的意见后,船长飞一般逃离了这一段通道区域,就好似有什么无形的怪物在追着他一样。就在他的身影离开肉眼的视野范围后,连锁判定也猛然失却了他的踪迹。重新变得安静的周遭,陡然产生了更加巨大的孤独感,好似惊涛骇浪一样,朝高川的内心挤压而来。
完全精神层面上的攻击吗?高川不由得这么想到,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攻击,但是,一个人就算没有生理上的损伤,精神上的崩溃也有够呛的。这种精神攻击和意识行走者潜入意识态世界里所进行的攻击很相似,但却并不完全一样,意识行走者的攻击,无论被攻击者的意志多强,都有可能沦陷,而这种精神攻击,会随着意志强度的提升,而逐渐消除其效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船长的内心意志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坚强。他的抗性,几乎都来自于他的神秘力量的效果,而并非自身已经锻炼到相应的程度。
所以,当他无法依靠自身那驱除负面因素的能力时,就会稍微显得比其他神秘专家还脆弱一些。
不过,正因为船长是这样的人,所以,反而让高川对那个特制的自动导航系统更有信心了――当选择了一个在特定情况下靠不住的船长,自然有必要从其他方面弥补这个弱点。
对于高川自身而言,这种精神攻击所能造成的影响,或许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小的。
高川平静而淡漠地转身,迈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