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完小姨子的解释,刘桑开始觉得,她所练的真气,和他上一世里在许多武侠书里看到的“真气”,还真是极其类似的东西,走的是奇经八脉,可以输入他人体内治伤。
不管电视还是书里,都经常某人受伤,另一个人按在他的背后,为他输入真气疗伤的情节,而这个世界里,不管是劲气还是玄气,都没有这样的功效,除了阴阳家的某些咒术,拥有类似的效果,但那也只是通过咒法调整伤者体内的五行之气,进而影响对方的五脏六腑,并非直接以“气”帮人活血化瘀、驱毒疗伤。
而小姨子所说的修炼方法,也是打通一个个穴道,看起来只怕真的是他一世里所知道的“真气”。
他问:“你练得怎样?”
夏召舞道:“唔……我也不清楚,我试试看,姐夫你不要动!”
将手按在姐夫胸口。
刘桑道:“喂喂,不要拿我做实验。”
夏召舞道:“试试嘛,反正苍老前辈也说了,这种真气虽然也能攻敌,但只要使用者不存恶意,输入他人体内,完全是无害的。”开始运功。
刘桑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流进入自己檀中穴,沿着经脉流动,虽然还很微弱,但心口处的一些穴道,还是很快就被疏通,胸闷立时好了许多。只是,治着治着,忽地,他一声大叫,双目一瞪,身子后仰,一下子倒了下去。双臂靠着石栏,仰首看天,一动不动。
美少女瞠目结舌:“姐、姐夫?姐夫?”
刘桑突然坐好,笑道:“逗你玩的……”
“死姐夫!”美少女一声怒叱,狠狠一拳打在他胸膛。
“痛!痛!”刘桑捂胸。
美少女气得跳脚:“你太过分了!”她魂都要被他吓掉了。
刘桑赶紧陪了番罪,又道:“你练了多久?感觉效果蛮不错的。”
美少女哼了一声,才道:“苍前辈说,修炼真气,最重要的就是打通体内各处穴道,而我因为自幼修习。玄武双修。体内的许多穴道原本就是一点即通,只不过因为是初练,真气密度不高,效果有限。随着日后的修行。打通的穴道越来越多。真气也会越来越厉害。”
刘桑心想,怎么越听越像是上一世里的“真气”?这是一种巧合吗?
不过他所身处的这一世,与他的前一世。原本就有许多相通之处,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随着秦始皇的长生不死,整个历史走向才开始变得极是不同,但华夏依旧是华夏,有一些相似的东西,并不如何奇怪。更何况,听小姨子所说,就跟他的“御气逍遥法”一样,苍老爷子的“真气”,同样也是以道家的理论为基础,再辅以《黄帝内经》,虽自创奇途,但其根基,依旧是华夏文明的一部分。
在他的上一世里,“真气”大行其道,而在这个世界,主要却是“劲气”和“玄气”,刘桑猜想,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差异,主要还是因为,在他的上一世里,释、道、儒三教鼎立,道教在长达一千多年的华夏历史中,亦是极其兴盛,而道教最推崇的两大典籍,就是《黄帝内经》和《道德经》,合称“黄老”。
在这个世界里,专门研究奇经八脉的《黄帝内经》,只是单纯作为医术来用,但在他上一世的历史中,《黄帝内经》已不单单只是医书,而是作为一切气功和武学的源头。在一个道教大兴的时代,以《黄帝内经》为理论基石的“真气”,自然也随着道教文化的发展而兴盛,这并非如何出奇的事。
然在这里,由于始皇帝的毁法灭道,道家曾被打压到几乎全灭,《黄帝内经》虽因为是医书,在焚书坑儒的过程中得己幸存下来,但除了尊崇“黄老之术”的道家,其他各家并不如何在意,更不会想到从中寻找武学原理。
至于当前主要盛行的“劲气”和“玄气”,劲气只是将“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的武学经验进一步发展,玄气则主要是借鉴了阴阳家的阴阳术。阴阳家的咒法虽然秘而不传,但阴阳术早已流到外头,并逐渐被玄学借鉴和吸收,与“玄术”合成一体,继续得到发展。
而在他的上一世中,“独尊儒术”之后,阴阳家亦是式微,其咒法被道教吸收,五德始终说被儒家抄走,至于阴阳术,虽然偶尔有人使用,但显然并不流行。
可以认为,主要学说的不同,是造成他这一世和上一世里,各种文化之间的差异的主要原因,但就整个根源来说,终究都只是华夏文明的一部分,而其中最大的转折点,就在“秦皇不死”这一个关键点上,正是因为始皇帝的长生不老,大秦延续了三百年,使得“焚书坑儒、毁法灭道”得已成功,再加上九洲崩裂,九洲之外纷纷陆沉,才使得这个世界完全变了样。
夏召舞刚才被姐夫吓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把姐夫医死,魂都要被吓掉了,自是又气又怒,一通埋怨。刘桑笑着哄她,又把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美少女撒娇一般,使劲捶他。
另一边忽的传来苍老的笑声:“两位好雅兴。”
夏召舞扭头看去,见苍七穹推着轮椅而下,脸蛋立时有些发红,赶紧起身,为姐夫介绍。
刘桑自是道了番谢。苍七穹笑道:“听召舞姑娘说了一些你的事,你如此年轻,却屡遇奇事,如今更是姐妹双收,果然是年少英雄。”
美少女道:“谁、谁被他收了啊?”
苍七穹呵呵地笑着,他本以为刘桑与夏召舞真的只是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然刚才刘桑将他小姨子抱入怀中。她虽然捶他两下,却也在他腿上坐得好好的,这两个人,显然早已超出了姐夫与小姨子之间的正常关系,这少年既娶了名动和洲、甚至是名震天下的凝云公主,却连她的妹妹也不放过,还真是艳福不浅。
苍七穹道:“听闻你体内本有将上古魔神洪濛元神炼制而成的魔丹,却因中了你家娘子一剑,魔丹碎裂,而月郡主亦是在中剑之后。经脉滞结。玄气尽散,你可否将中剑之后,体内的情形告知老夫?老夫或能想出办法,医好月郡主。”
刘桑道:“月郡主?您老说的是……月姐……月夫人么?”
夏召舞道:“老前辈说。师夫以前是文玗树的郡主……”
苍七穹道:“叫是这般叫的。虽然文玗树其实早已被空桑吞并。挂的只是名号罢了。”
刘桑对空桑国并不了解,也并不如何关心,不过苍老说他或许有办法将月姐姐治好。他大喜之下,自是赶紧将当时的情况说出。苍七穹沉吟道:“按你所说,你娘子的五色之剑,不但击碎了你的魔丹,甚至是连你自己以前修练而成的劲气的性质,也一同改变,世间既有这般功法,确实是出人意料。”
继续道:“不过听你这般一说,老朽大体上也就明白了。正如中毒之人一般,所谓‘毒’,许多时候,都仅仅只是对人体而言,未必就真是什么毒物,就比如一株毒花,自由自在的活在那里,无碍于人,但进入人体,某些成分既无法被人体吸收,又无法排出体外,成了阻碍人体自身运作的异物,也就变成了‘毒’。”
刘桑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就好像“三聚氰氨”,它其实真不是什么毒,只不过是类似于滑石粉之类的东西,但被人混入牛奶之中,喂给婴孩,那不是毒也成了毒。
苍七穹道:“可以想见,你娘子的五色之剑,可以改变中剑者身体内精气的性质,原本是你自己修炼出来的精气,中剑之后,性质改变,立时间成了‘异物’,滞结在你的体内,无法排出,想不重伤都难。而精元虽能产生新的精气,但旧有精气在质变后梗住所有运气的通道,阻塞了新的精气的形成,自然也就无法再动用劲气又或玄气。”
刘桑道:“前辈所断无误。”
苍七穹却是讶道:“既然如此,你却是如何将质变的劲气和魔神之力排出体外的?按理说,在那种情况下,你已无法再用精气,根本不可能做到此点。”
刘桑道:“晚辈也无法将它们排出,只是使用了一种手法,将它们化作了‘无’。”将他的“天地一指”稍稍解释了一下。
苍七穹动容:“竟然还能这样做?”
紧接着却是盯着刘桑:“此法,乃是你自己所创?”
刘桑道:“虽是晚辈自己创出,借用的却是道家庄周的理论。”
苍七穹长叹道:“道家理论,博大精深,就连现在的道家七宗,也无人真能将其研究透彻,你不但能够精通,甚至能够化用到武学,你年纪虽轻,论起才华与天分,世间只怕是已无人及得上你。”
夏召舞听他夸赞姐夫,亦是笑开了花,感觉与有荣焉。
刘桑谦虚地道:“不及前辈结合《黄帝内经》与道家‘清气’之说,创出的‘真气’。”
苍七穹正要说话,忽的,谷外传来响亮的老者声音:“苍医师可在?老夫司徒德宣,有要事相询。”
苍七穹、刘桑、夏召舞顿在那里。
司徒德宣等了一阵,未有人答,又朗声道:“据老夫所知,有两名小取洞仙门的贼子进入谷中,老夫率思越集一众弟子,主持正义,代天行道,欲为天下间无数女子除去祸患。此事与医师无关,苍医师可否将他们交出?”
夏召舞冷哼一声:“小人!”
刘桑道:“前辈……”
苍七穹摆了摆手,让他们暂且安静。
司徒德宣道:“医师为何不说话?莫非是心中有愧?这世间,多有伪善之人,想不到苍医师亦是如此,苍医师竟要包庇那两个淫徒,那就莫怪我思越集诛恶行侠。哼哼。医师所布这‘三反迷天雾’之阵,阻得了他人,可挡不了我思越集一众英杰,医师好自为之。”
夏召舞怒道:“这人根本就是在自说自话。”
苍七穹缓缓道:“以司徒德宣在朝中的能耐,老朽的来历,他自是早已查个清楚。他心知老朽以前乃空桑国之御医,又与你师父月郡主有旧,他有心将你们污作淫徒,如何还肯让知道内情的人活着,以损他思越集之清誉?自是从一开始。就抱定杀人灭口的主意。无论如何不肯放过老朽。”
刘桑长叹道:“连累前辈了。”
苍七穹道:“无妨,无妨,老朽本就是残毒发作,活不了多久。今日又将这几年苦心所创之‘真气’传下。再无遗憾。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大树之上,老夫养了许多毒虫与恶禽,纵连英招也无法飞入……”
话未说完。他们头顶便已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刘桑与夏召舞抬起头来,只见几只英招与骑在它们背上的白衣剑手,从几乎覆满了整个听天谷上空的繁枝茂叶中掉落,其中一人还在下落途中,便被暗藏树上的一只巨蟒窜出,一口吞入肚中,其他人也尽皆惨死。
苍七穹道:“看吧!看吧!”
继续道:“至于谷口的‘三反迷天雾’,不管思越集有多少人才,三五个时辰内,亦是别想破解。你们暂且放宽心,等老夫花些时间,将替月郡主疗伤的方法想出之后,再设法送你们出去。”
刘桑低声道:“多谢前辈。”
苍七穹道:“老夫先去静心思索,谷中的丹室之中,放有一些老夫以前炼制的丹石灵药,与其最后落在思越集手中,倒不如送给你们,你们可自己去取。你们只管放心,老夫这谷中虽然养了许多毒花毒虫,但老夫本是医者,却是从不炼制毒丹毒药,放置丹石之木盒,也多有其用法与药效,老夫这些年,本就是活得一日是一日,本是想着,这些丹石在老夫身故之后,可以留给后人,因此都备有说明文字,你们自己取去。”
刘桑与美少女一同来到丹室。
正如苍七穹所言,丹室中放置着许多丹药,刘桑心知,这听天谷已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虽然对苍七穹心存歉意,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正如苍七穹所说,哪怕是他和夏召舞两人就这般出谷投降,司徒德宣也要杀人灭口,不让人知道自己和夏召舞是死在他的手中,毕竟,为夺魔丹而杀人,这种事怎么也谈不上光彩。
于是也不客气,将那些丹药全都放入巫袋里,反正就算留在那里,也是落在思越集那些伪君子手中。
夏召舞向他看去:“姐夫,你的伤好些了么?要不要我再用真气帮你治一下……”
刘桑摇头道:“你的真气也只是初成,一时半会,治不好我,徒然消耗掉,只会让你和我两个人都无法再面对敌人。”
又道:“这一次,幸亏有你……”
“姐夫,你说这种话做什么?”夏召舞低头看她自己的脚,“每一次,我都是拖累姐夫,从来没有真正帮上姐夫,也就这一次,有那么一点点用处,只是有的时候想想,如果是姐夫一个人的话,说不定早就逃了,结果我还是一直在拖姐夫的后腿……”
刘桑失笑道:“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当时那种情况下,没有你,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已经被翟器杀了。”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被翟器追上。
美少女兴奋了些,道:“对了,姐夫,‘宗师’境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刘桑道:“为什么问这个?”
美少女抬头看着天花板:“只是觉得,自己学了这么多,明明玄气一直都在进步,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有师父和姐夫你在指点,但到底什么是‘宗师’,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师父只说,那是一种境界,是一种身体自发的感觉,可那到底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今晚,跟着苍老前辈学完真气后,总觉得体内的气息像水一样流来流去,好像领悟到什么,却又一点头绪都没有。”
刘桑心中一动,道:“召舞,你闭上眼睛。”
夏召舞虽然不知道姐夫要做什么,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刘桑移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搂住她的腰。
夏召舞心想,姐夫难道又在想那些“色色的东西”?可不要再晕过去了。
眼睫合上,眼中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姐夫低沉的声音:“召舞,姐夫虽然没有真正修到宗师,但与‘宗师’有关的境界,倒也想一想就知道。所谓‘宗师’,乃是将以往所有功法和经验汇集于一处,融会贯通的过程。若说以前只是‘学’,唯有修到宗师之后,才能真正算得上是‘用’。”
继续道:“这就像学游泳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脑子里总要想着,入水之后先要用这个动作,再用那个动作,一步一步,不容差错,只要一下子没注意,整个动作就会乱套,人也会沉下去。又或者像是写文章,当你还是一个蒙童的时候,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费心思索,不断地提醒自己,要用到什么样的修辞,要提防什么样的缺点。而突然有一天,游泳的人,就算不用想,只要入了水,身体马上就能自发地动起来,在水中做尽各种姿势,都不用担心自己会沉下去,写文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落笔有千言,不加思索,一挥而就。你要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其实他们自己也很难说个清楚,就仿佛突然之间,自己的身,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开了窍,以往所学的一切都融会贯通了起来,在武学之中,这……就是宗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