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官渡。
曹操起身走出了大帐,眺望着城外那座高高的楼橹营帐,不禁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距离曹袁二军的全面战争已过去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来两军虽皆有损亏,但对于各自的整体来说,伤亡都算不上太大。
袁绍麾下的阵营,除了最开始于白马和延津战死的颜良文丑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出名将领在这段时间里再死于曹营手中。
而自己这一方就更省心了,从大战开始到现在,也只是折损了一些兵士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忍不住让曹操心生忧虑。
刚刚巡视完各营的曹昂恰好路过,看着曹操那般担忧的模样,好奇之下抬腿走了过来:
“夜色已晚,父亲还没有休息吗?”
曹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位长子,笑着摇了摇头:
“大敌当前,睡不着啊。”
知晓曹操忧虑的曹昂视线望向一侧,看着城外那灯火通明的楼橹营帐。
那是属于袁绍大军的营帐。
这三个月来,袁军不仅在此地扎营住寨,更是特意构建出眼前这座楼橹,堆土如山,为的就是以从上而下的绝对高度俯瞰曹营,便于用箭雨扫荡着。
而作为回应,曹军虽然制作出了一种抛石装置的霹雳车,发石不断击毁着楼橹,但一来二去之下,吃亏的还是家底较薄的他们。
现下他们外境的困难已经不言而喻了,但内境却更是堪忧。
前方战场不断损兵,就连后方也开始慢慢的不安稳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将士们的身心已经疲惫了,恐怕也再熬不过太长时间了。
曹操又叹气一声,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的对着曹昂说道:
“子修,如果为父说想要撤兵了,你意下如何?”
听到“撤兵”二字,曹昂当即就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后,赶忙说道:
“万万不可。”
曹操疑惑的看着曹昂。
曹昂咬牙,硬着头皮询问道:
“父亲为何突然想要撤兵了?”
曹操目光望向一个方向,伸手指着那里。
曹昂顺着方向看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里,是他们大军的粮仓。
曹操低叹一声:
“袁绍那家伙跟我们已经僵持了这么久,更是远从冀州而来,恐怕情况比起我们只坏不好,如果我们此刻撤兵,袁绍那家伙一定不会来追的。”
听着曹操丧气的话,曹昂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这完全就是饮鸩止渴啊。”
“如果我们此次退兵,那袁绍确实可能也会退,可下次呢?”
“下次袁绍再席卷而来只会比现在的形势更强,他坐拥冀青幽并四州,战况拖得越久,越有利于他们,这一点父亲不会不知道吧?”
曹操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可真的再这么死磕下去,我怕……”
话还没说完,便被曹昂打断了,只听曹昂态度强硬的说道:
“既然父亲知道现下袁军士气比起我们更焦躁,那我们就更应该一口气跟他憋到底才是啊。”
“就像是人与天搏,有时候憋得就是那么一口气,如果这口气松了,那也就是彻底输了。”
曹操重新抬头,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这个长子。
曹昂毫不避讳的与之对视着。
两人都未再开口,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良久,曹操才咧嘴一笑,对着他说道:
“跟我来。”
说完,曹操便转身向身后的营帐内走去。
曹昂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曹操走到案桌前,拿起桌上一张丝帛信笺,递给了曹昂:
“看看吧,这是令君给我的回信。”
曹昂疑惑之间,轻声的诵读着信上的内容:
“袁绍将主力集结于官渡,妄图与公决一死战。公以至弱挡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这不仅是决定北方归属的一战,更是决定日后天下大势的关键所在。”
“昔年,楚汉争霸于荥阳、成皋之间,汉王、楚王没有人肯先后退一步,以为先退则势屈。”
“而今公也以一当十,扼守要冲而使袁军不得进,已经数月有余。情势已然明朗,绝无回旋之余地,不久就会有重大的转变,这正是出奇制胜的时机,切不可坐失。”
念罢,曹昂不禁感慨一声。
聊聊百余字,却说出了荀彧对此战的坚定态度。
这也难怪曹操会犹豫了,毕竟荀令君可是被他称为“吾之子房”的男人。
大事上,曹操从来都是先与荀彧相商的,只有得到他的支持,他才会开始着手准备,这一点,就是连郭奉孝都略有不及。
看着重新收起书信的曹昂,曹操这才欣慰一笑:
“你与令君对此战的态度都是坚持,这很好,只不过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我军这段时间虽说总是出奇制胜,可终究也只是小胜而已,对于大局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消耗,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啊。”
听到“粮草”二字,曹昂心里下意识的“咯噔”了一下,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精光。
官渡之战虽始于野心,可却终于粮草,不止是因为曹军的,更是因为袁军的。
现下既然已经开始为粮草发愁了,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
曹昂走到地图前,看着那座不起眼的乌巢,久久的说不出话。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这位长子的异样,曹操疑惑的说道:
“子修,你这是怎么了?”
曹昂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在思考破敌之法而已。”
如果按照以前的历史走向,那么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乌巢袁军的粮仓上。
虽说如今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可万变不离其宗,换算下来想要破局还是得从敌军的粮仓入手,只是地点是不是仍是乌巢,他就有些不确定了,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见曹昂思索认真,曹操咧嘴一笑,说道:
“那我儿可想出什么方法了?”
曹昂摸着下巴,片刻后眉毛微挑,轻笑道: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