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一开,就等于是逼迫周少瑜进入马车内,此时雨大,若稍加耽搁,少不得会有不少雨水飘落其中。
这种时候,周少瑜自然不会多客气,一扭身便挤了进去,而后反手将门关好。
外头是瓢泼大雨,车内却是颇有些安静。
作为和亲公主的仪架,马车内的空间当然算不得多小,只是考虑到要行远路的关系,肯定不会按照应有的规格去建造,是以对比之下,自然算小的。
内里摆着一张不大的矮桌案,其后便是可供一人跪坐的软垫。以女子的身高,横起来也勉强能睡。这位置,自然是属于王昭君的。桌案外的空间则是赵家姐妹寻常待的,比内里稍大一些,却也有限,若是躺下,刚好够用。
而现在再添一个周少瑜,意味着晚上若是想睡,起码也得把桌案扔出去,不然压根没法挤,饶是如此,对周少瑜也是很不友好的,谁让他个头摆在那呢,反正腿是没可能伸直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大问题需要解决。
浑身湿漉漉的周少瑜,自然需要更换衣物,可这么点地方,私密空间就别想有了。
也许是这段时日的形象扭转有了作用,哪怕‘明知’周少瑜是个宦官,三女谁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让周少瑜换衣服,可偏生不换又不行。
周少瑜也是坏,人家不做声,他也不说话,而是轻轻握起拳头放在嘴边。
“咳咳咳……咳咳咳咳……”
王昭君先是瞅了瞅赵家姐妹,算了,她们指望不上,再且这里她才是做主的那一位,抿抿唇,仿若蚊子一般的小声道:“你且先将湿衣服脱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这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周少瑜摆手。
“那怎么行,再这般下去,风寒家中如何了得?”王昭君左右瞅了瞅,最终视线看向了自己先前换下的一套衣裙。
周少瑜顿时一个哆嗦,难不成让我女装?那可不行,就算是王昭君换下来的也不行。
赶紧道:“额,不若将那床薄被先与我裹着?”
“也好。”王昭君也没迟疑,将薄被收拾出来,而后啥也不多言,直接背过身去。
见此,赵家姐妹也立刻扭身。三女无论是谁,表情都极为平淡,若非脸色愈发红润,还当真差点被逼真的演技所骗。
手脚麻利的脱掉衣物被子一裹,周少瑜也是哭笑不得,可事已至此,还能说啥。
“好了,哎,也不知这场雨会下多久。本来前方就因山体崩塌而拦住去路,此番怕是少不得更要耽误一些时间。”周少瑜没话找话。
“拦的越久才好呢。”赵合德忍不住嘟嘴插言,她可是一点也不想去匈奴,平时还能因为周少瑜能说会道的关系暂且忘却此事,而此刻静下来,想忘都难,不经意就自动想起来了。
“不许说!”赵飞燕小脸一板,不愿意归不愿意,但有的选择嘛?都已经到这儿了就得认命,不然只会自寻烦恼。即便仍旧有所不满也别轻易人前开口不是。
王昭君摆摆手,道:“无妨的,此间也无外人。”
此话也是正常套路,
还在写,后边的一会改。
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
雨后新晴,秋空如洗,彩虹挂天,青山如黛。静雅的南方小镇气候宜人,即使早已入了秋季,依旧青绿一片。
细雨点点,午后的行人并不算多,青葱的少年撑着印着水墨画的油伞,一身干净的蓝色运动服,踏着沾了些许泥泞的白色板鞋,悠悠的行走在石板路上。
说不得帅气,却很阳光,举手投足,也颇有几分文雅之意。
墨染巷,这是文江镇剩下的最后一条古街道。
文江镇,取自于文江学海一词,文江镇自古出才子,金榜题名者不知凡几,而墨染巷,传言古时在这苦学的书生,将墨染巷当中名为墨河实为小溪的溪流都给染成了墨色,而墨河之称,自然也是在这之后才有的。
这是个很拥挤的格局,房屋依溪而建,两旁的石板路并不宽阔,然而小溪两边却种下了长长的一路梅花树,每到年初一二月,美轮美奂的同时,也未免会有些拥挤之感。
也正因为如此,墨染巷在国内闻名,但真正来旅游的人却不多,实在是太过狭窄,容不下太多人。
从下游处进入小巷,逆着溪水缓行,两旁称得上特色的店铺不多,大多都是小精品或者服装店,当中自然也少不得几家古朴的书铺,走到墨染巷正中,一处古色古香的茶楼坐落于此,写着观梅楼三个字的牌匾,稍稍多看几眼,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少年收起油伞,眯着眼抬头看了一眼不太刺眼的阳光,而后推门进入。
“唔,是苏昱啊,坐。”屋内正在品茗的中年男子扭过头,招招手道。
“诶,打搅董叔了。”苏昱将油伞放在门边,随后轻车熟路从旁边的鞋架上找出属于自己的拖鞋。
观梅楼,既是茶楼,也是董家所在,并非是没有别的宅子,只是相比起来,更乐意住在这里。
古朴的三层木楼,因为保养得当,即便如今也依旧坚固,文江镇没有地震,也发不了洪水,只要护理妥当,这栋楼还能坚挺不少年。
董家是文江镇的老居民了,祖上不知道多少代就一直住在这里,有名有姓历史留名的才子不知道出过多少。
董怀昌,这便是他的名字,观念相对守旧,却也不是顽固不化之辈,不过依旧保留着不少古人的风格。
比如蓄发留须,头戴纶巾,身穿长袍,脚踏靴履,再配合茶楼内的装饰,破容易让人有一种穿越到古代的错觉。
实际上文江镇这样的人家并不算少,不少老一辈都保持着这样的习惯,而他们的后代,即便不会蓄发留须,但也不会排斥古装汉服。
而董怀昌,算是这样人家里最有声望的一位,其国学水平,是国内顶尖有数的那么几个。
“知道打搅那你还来?”董怀昌也就一开始客气了那么一句,立马就翻脸,板着个脸好不讲究。
苏昱摸了摸鼻头,眨眨眼,果断选择无视了这么一句,自顾自的摸过来一个杯子,倒了茶水品了起来。
“唔,这香味,这是项姨泡的吧,董叔你没这个本事。”苏昱摇头晃脑,算是小小的反击一下。
董怀昌的脸色果然更加不爽利了。
苏董两家有恩怨,而且还是苏昱和他父亲苏东宥两代人分别惹下来的。
苏东宥是京城人,出身较好,曾出国留学几年,回国后游历全国,最终在文江镇认识了苏昱的母亲梁茹君,并最终抱美而归。
好死不死,当时董怀昌就是暗恋梁茹君的其中一位,情敌嘛,关系能好到哪去,不仅如此,苏东宥也是靠文字吃饭的,不过更偏向于西方文学,而董怀昌是国学正统,这下更看不过眼了。
可因为梁茹君和董怀昌的现任妻子项素韵的关系亲近,乃是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是以两家想要断绝往来绝无可能,两男人若是见面,必然是冷面以对。
后来苏家生了个小子,自然便是苏昱了,而董家生了个千金董悠然。
这也没什么,除非董怀昌脑子抽抽,不然绝不会和苏家来个指腹为婚什么的戏码。
本来依董怀昌的想法,是想将董悠然培养成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没曾想,没过几年,就被苏昱给带歪了。
董怀昌越想越气不过,重重的将杯子放下,道:“一个暑假没见你,刚回来吧?不巧,悠然没在家,下回再来吧。”
苏昱露出一个严重怀疑的表情,有点吃不准这话是真是假,整个暑假他和父母去了京城,之后跟苏东宥年轻时候一样,到哪是哪,四处游历,今日才刚刚回的文江镇。
然而下一刻,风韵犹存一点也不显老的项素韵一身齐胸襦裙走了出来,挂着柔和的笑容,语气带着亲近,道:“又对小昱胡说八道,小然什么时候不在了?被你管了一个暑假,也该让小然出去好好玩玩了。”
揭穿的实在太快,董怀昌老脸挂不住,没好气,道:“还玩?都被苏昱这小子带成什么样了,古琴有什么不好的,清净高雅,结果非得去玩什么架子鼓吉他电子琴,就算是学点别的传统乐器也好嘛。”
“咳咳……”苏昱轻咳两声,辩解道:“董叔这话可不对,我们也不只是玩吉他什么的,你看我,笛子、二胡什么的,照样很厉害的嘛,对了,这次还去了趟草原,学了学马头琴。”
董怀昌瞪了苏昱一眼,道:“还不都是二弦琴,你都会二胡了,马头琴还有什么难的。”
“可这也是传统乐器啊,只要我会了,悠悠她多少也是会些的。”苏昱无辜的眨眨眼。
“诶哟,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非被你气死,若不是看你的确有几分真本事,一下都懒的理你,去玩吧去玩吧,眼不见为净。”董怀昌不耐烦的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
苏昱乐的厉害,其实也知道董怀昌也就是装个样子,若真要反对,老早就会反对了,当初又怎么会给董悠然买什么吉他架子鼓。
项素韵捂着嘴笑了笑,回过头轻声喊了一句:“小然出来吧,你爸准了。”
“耶~!”楼梯口立刻出现一个俏皮的身影,提着白底粉红碎花的襦裙蹭蹭的就跑了下来。
随即反应过来自家老爹还在呢,俏脸一粉,松开手,规规矩矩的小迈步,走到苏昱的身边,然而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也遮挡不住。
少女的性子或许很多,但不管哪一种,大抵都是可爱的。
董悠然眨着她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长长的眼睫毛轻轻抖动,彰显着少女的兴奋与激动。
牛奶般娇嫩白皙的俏脸沾染着好看的颜色,透着少女的娇羞,微噘的粉嫩小嘴,无不表示着心里的委屈。
苏昱有些惊叹,这一瞬间,董悠然居然将这么多情绪写在脸上,实在太厉害了,然而下一刻,苏昱便笑出声来。
“你突然笑什么?”董悠然歪了歪脑袋,疑惑的眨眼,难道因为许久未见了,所以高兴?如果是这样子,自己就不怪罪他抛下自己不管然后跑去到处玩的事情好了。
一个暑假,可憋坏了,每次收到来自不同地方的特色明信片,董悠然都嫉妒的不行。
苏昱摇头不语,只是笑,若是把发笑的真相说出来,保准少不了一顿掐。
偷偷又瞅了一眼董悠然的头顶,然后马上扭过头,继续看的话,闹不好会笑的更厉害。
不过,好久没见董悠然这个发型了呀。
古代流传下来的发型有不少,不过一般都是以已婚妇女的居多,未出阁的女子相对要少一些。
而其中有一个占据很重要地位的发型,叫做丱发。
丱发为儿童或未婚少女之发式,其梳编法是将发平分两股,对称系结成两大椎,分置于头顶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使其自然垂下。
唔,就是脑袋上一左一右各顶一个圆包包,当然,前头也是有齐留海的。
其实很可爱,但还是忍不住发笑,因为董悠然已经十七岁了,离十八也已经不远,总感觉这个发式的记忆,还得追溯到小时候去了,而且还是穿开裆裤的那种。
许是正因为快要十八,马上就成年,以后就再也见不多这般的发型,所以董父董母才特地整了个这发型给董悠然?
和董家夫妇告辞,苏昱带着董悠然便往外走,速度算不算慢,可终究还是慢了一些,只听董怀昌忽然道。
“对了,差点给气糊涂了,苏昱,明天记得交篇文章过来,内容不限,别整天跟你爸学那些歪门邪道,咱们这个才是正统。”
苏昱身形一歪,果然还是没能躲掉啊。
所谓文章,自然不是随便写写就行了,这玩意要求写毛笔字,文言文倒不至于,但起码也有点古意,总之大白话是不可能的。因为和董悠然打小关系好,苏昱也没少被迫跟着一起学一些之乎者也,年龄越大,要求也就越严格,颇有点培养未来女婿的架势。
当然了,这一点苏昱没办法肯定,因为董怀昌和苏东宥的关系实在有点糟糕,人家未必真肯将女儿嫁过来,而且董怀昌做岳父的话,想想还真有点压力。
讪笑的点点头,表示答应,然后换鞋出门。
“记得看着点时间,莫要回来的太晚。”屋内传来项素韵的嘱咐声。
“知道了妈。”董悠然出了门,立刻变得蹦蹦跳跳起来,反正看不见,嬉皮笑脸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