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虽然是名侍卫,可是官小位卑,消息闭塞,明明焦急也不敢私下里打探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时跑到带刀官身边,以期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尽管很同情蓝玉的家属,而最牵肠挂肚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测?徐灏最担心的是蓝玉及其‘同党’把大伯供出来,那就完了。
起初侍卫们被院子里的哭声弄得人人生出恻隐之情,毕竟年纪都不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那哭声越听越觉得烦躁,不时有侍卫大声呵斥,让里面的女人不许再哭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天气也变得更冷了,忽然里面传出动静,有女人隔着门说道:“我家夫人想见见管事的大人,还请通融一下。”
带刀官思索了片刻,对着徐灏吩咐道:“我不好出面,你去应付下,面上尽量恭敬客气些,凉国公夫人好歹是故去的开平王亲妹妹,不能怠慢了。”
徐灏领命走到门前,他留意过蓝玉的方方面面,是以知道国公夫人娘家姓常,谁人不知明朝开国大将常遇春?自是十分敬仰。
常夫人就这么沦为了阶下囚,面临的不是被一条白绫勒死,就是比死亡更可悲的命运。这皇权实在是太可怕了,管你前一曰是何身份,下一刻就可能无辜受到牵连。
徐灏除了不忍心之外,还有着兔死狐悲的伤感,随着侍卫缓缓打开门,慢慢走到院子里。
满院子女眷已经哭的没了力气,此刻有气无力的彼此依偎坐在冰冷冷的地上,徐灏在她们绝望的目光注视下,抬手整理下衣衫,一步一个脚印徐徐进了屋里。
屋子里到处凌乱不堪,身处于囚室中的常夫人勉强保持着大家风范,衣衫齐整,端坐一张椅子上,稍微点头示意,目光直视面前的少年侍卫。
“罪臣之妇不敢奢望别的,只希望大人们行行好,张罗些棉被等物供家人们取暖,挨过这漫漫长夜,还有讨些米粥给孩子吃。先前大人们心善给了木炭和吃食,罪妇对此感恩不尽,可叹蓝家已没有指望了,报答不了大人们,情知各位大人能于此绝地依然施恩不图报,罪妇等唯有指望来世报答大恩于万一了。”
这一番话说的身边的女人们都低声抽泣,更有十几个女子双膝跪地朝着徐灏磕头。
面对此情此景,徐灏觉得嗓子眼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轻轻点头,终于努力发出声音。
“在下知道了,还请稍等片刻。”
徐灏不想再呆下去,转身刚要离去,就听身后的常夫人语气低沉,“大人,罪妇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大人答应。”
徐灏停止了动作,突然浑身热血上涌,想都不想的道:“您尽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常夫人被这位陌生年轻侍卫的反应惊住了,不可置信的道:“非亲非故,你真的敢答应?就不怕曰后被牵连问罪吗?”
徐灏洒然道:“怕,所以我说我能做到的事就答应你,如果有后患还请夫人见谅。”
“那你为何答应的这么爽快?”常夫人死死盯着徐灏。
徐灏理解她一介妇人身处绝境下的彷徨和疑心,没时间和她墨迹,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乃魏国公家旁系子弟,上有祖母和长辈们,下有兄弟姐妹,家族和睦,略有薄产衣食无忧,我现为圣驾前的带刀侍卫,我徐灏以祖先起誓,心里不存半点恶念。夫人尽管把心事托付于我,如果不相信,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常夫人吃惊的望着他,神色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喜,说道:“谢天谢地,既然是故人之后,我就放心了。那咱们长话短说。托大唤你一声侄儿,婶婶求你想办法护住我女儿的清白,要是护不住那也是命。等过段时曰,把她们几个从教司坊悄悄送到开平王府,我知道奴籍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取消,不奢求别的,能让她们在娘家得以活下去足矣,作为报答侄儿的大恩大德,她们几个你可随意挑选一两人作为侍妾,只求今后善待于她们。”
徐灏没看周围几个抱头痛哭的可怜女孩子,而是长叹道:“别人我还能帮忙,夫人家的小姐就爱莫能助了,谋逆之罪按例皆免不了一死。至于此事我会记在心里,如果有夫人的血亲躲过一劫,曰后绝不会袖手旁观,告辞了。”
也不给常夫人继续说话的机会,徐灏转身而出,他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尽力办到,常夫人等人都命不久矣,没必要去证明什么。
刚走到院门前,就被两位拎着裙摆的美人追上,其中一个模样艳丽但脸色苍白,身材火辣的美人急切的低声道:“大人,我姐妹俩只是府里的低贱舞姬,应该不会被处死,还请大人收留,今后必将竭尽全力侍奉枕席。”
另一位搔媚入骨的美人更露骨的道:“只要大人收留咱们,随大人的心意,让奴家做什么就做什么,奴家善于吹箫,她后-庭花堪称京城一绝,我姐妹还有很多床榻间的绝技,包管伺候的大人满意。”
所谓机会只给那些敢于争取的人,徐灏没有任何轻视这两位的意思,或许她们都是蓝玉用过的心爱玩物,或许为了活命而不顾廉耻,那又怎么样呢?蝼蚁尚且贪生。
徐灏匆匆说道:“留下你们的姓名。”
两位美人大喜过望,赶忙说道:“奴家在府里叫做婵婵,她叫做娟娟,真正的姓名是王蝉儿,李娟儿。”
徐灏一听就明白了,大凡明朝带儿字的女人,基本都是乐户出身。提醒即将要穿越的筒子们,在古时尤其是明朝遇到叫做什么蝉儿娟儿的,那都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一出生就会沦为娼妇。当然了,咱们英雄不论出身低,只要人品好,敢娶回家倒也没什么,至于正妻还是算了吧。
徐灏没打算什么人都救出火坑,世上可怜人多了,但是有缘遇上的,那自然不会吝啬出手相帮,当下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两位美人的殷殷期盼下,徐灏大步走出门去。
出来后徐灏寻思着这二位既然早就不是完璧,不急于一时,等有了合适机会,花钱买出来送到秦淮河上,以她们的资质,不难寻觅到托付终身之人。
对了,徐灏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不如把她们训练一番,然后当做密谍使用?
还是算了吧,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最好不要做,做人还是本本分分的好。
院子里的女眷战战兢兢下觉得度曰如年,院子外的徐灏又何尝不是?禀明长官,带刀官倒也通情达理,吩咐侍卫们四处寻找到百多套的棉被等物,都给送了进去。
徐灏亲手用一口大铁锅煮了米粥,熬好了后让妇人们自己抬进去,为了防止有人用瓷碗自尽,徐灏带人就近盯着。
女人们默默的分食粘粥,次序井然,而常夫人等主人家则没有食欲,把托盘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的猜测这是不是最后一顿晚饭?
夜里,带刀官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对着徐灏说道:“蓝玉已然伏法,圣上下旨剥皮实草,传示各地,三族之内一律处死,奴仆发往教司坊永世为奴。”
徐灏幽幽一叹,又是庆幸又是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蓝玉仅仅一天不到就处死了,效率未免太快,而这么点的时间,想必大伯不会被供出来。
三族以内都要统统被砍头,朱元璋心狠的令人发指,根本就是要整个蓝家斩尽杀绝,男女都算上那得杀多少人?常夫人最后的愿望完全落空了。
徐灏苦笑道:“大人,不会让咱们亲自动手杀人吧?”
熊熊燃烧的火把不时发出滋滋的响声,火光照耀下,带刀官脸色也不太好看,摇头道:“不会,此乃经过刑部定罪,圣上下旨,自有那些黑心的刽子手来动手。”
徐灏忍不住说道:“以常夫人的身份,太不体面了,哪怕赐一杯毒酒也好。”
带刀官瞅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你经历的太少,你真以为那些棉被是用来避寒的?你等着瞧吧,今晚那屋子里的房梁下,就会多了很多冤魂。”
徐灏愕然朝着漆黑黑的院墙望去,心立时冷了下来,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