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午时下风处燃起了篝火,炊烟升起慢悠悠的随风散去。
请来的村妇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道道用大铁锅烹煮煎炸出来的菜肴川流不息的送上,鲜鱼皆是清炖或直接蒸熟了,散发着新鲜食材的诱人香味,即使视觉上差了一些,但浓郁的农家风味足以弥补,如期迎来了沐夫人的赞赏和十两银子的打赏。
其她人皆是未出嫁的小姐,按理说不必往外掏银子,本想着拿些铜钱出来应个景,可是前曰朝廷刚刚颁布法令,不许民间流通铜钱,连家中现有的铜钱和铜器等都要送交官府销毁。
不得已只好拿出一百文二百文不等的簇新宝钞出来,生怕因潮湿而烂掉了,特意用防水的油布包着,送与了几位村妇。
村妇们连声道谢后欢欢喜喜的告辞而去,这以往宝钞因不耐用加上朝廷只放不收,使得宝钞的价值越来越低,没人稀罕。现今则不同了,除了真金白银外就是它了,起码朝廷下令的头几年,大家只能凑合着用。
徐灏没有过来一起吃饭,这边男人们就着炭火烤起了猪腿肉,炖了一大锅的鲜鱼汤。徐灏对松软肥腻的猪肉没什么兴趣,喝了几碗鲜美的鱼羹,又去了河边继续垂钓。
事实上徐灏也一直在思索宝钞的事,即使对于金融不精通,可是银行用来做什么的他很清楚,明清以来钱庄盛行,国有银行和私有银行的利与弊提笔就能洋洋洒洒的写出一篇论文出来。
言而总之,徐灏没想过用银行来大肆圈钱,因为以他的身份钱多了不是好事,更遑论什么富可敌国了,要想死得快些,尽管去勤劳致富吧。
如果能为国为民不失为一桩善举,可惜一想到朝廷上那些官居高位的土著们,徐灏就直摇头,他没有把握去说服那些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再说谁会听他的?
即使朱元璋同意了,估计几十年后,银行也得被搞的荒腔走板,沦为朝廷的敛财工具,不是顺应时代而诞生的事物,总归逃脱不掉失败的命运。事实上明朝中叶诞生的钱庄一样命运多舛,主要问题就是因为从国家到民间缺乏关于现代金融的理论知识,大环境的文人至上气候下也没人去研究这个,四个字概括就是混乱无序。
何况明朝初年金银稀少,金银只是流通在富贵人家里,普通百姓等闲也摸不到几两银子,没有真金白银的支撑,无法发行金银铜币,也无法令真正的纸币流通,而且此项工程貌似实在是太复杂了,最终一知半解的徐灏打消了发明银行的热情。
徐灏忍不住问自己,到底我能做什么?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明确答案,那就是既然无法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那就让大明尽早融入到整个世界中去,起码先要让海外贸易兴盛起来,到时有了大量金银铜铁的流入,不用他去费心,自会有聪明的商人为了方便交易,开设钱庄。
海洋航行一旦成了时尚,不难沟通西方世界,至于融入世界后到底会怎样?无法预测,最不济就和已知的历史走向一样,大明自己不争气,无话可说。
进行海外贸易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未来的永乐大帝朱棣,自己今后要做的事,就是要让朱棣了解到贸易和商业对于一个国家的好处。成功了最好,不成功那也是老朱家的宿命。
想到这儿,徐灏决定先不对朱棣提及此事,不然朱棣头脑一热对他老子举荐自己,或是召他北上筹备开设银行,那就糟了。一个不小心闹得举国民怨沸腾,自己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忽然就听身边有人叫道:“你怎么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笨死了。”
徐灏赶紧转过头去,原来是沐青霜出言问的自己,小丫头眉目如画浑身上下洋溢着朝气,她身边竟然还站着一身淡彩墨竹湘裙,显得飘逸出尘的沐凝雪。
徐灏当即自嘲道:“是啊,我不太会钓鱼,可不笨死了。”
沐青霜立马骄傲的道:“那我来教你怎么钓鱼,以前时常在洱海玩耍,我还会游水咧。”
“佩服,可算是我也会游泳,不然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徐灏笑着说道,情不自禁抬头看了眼微笑中的凝雪,心说这可奇了,当着人前唯恐辟之不及的她,竟然会陪着青霜来到自己身旁。
他自是不知上午大姐的一席话,令沐凝雪深受震动之余,忍不住过来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对他的理解和鼓励,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当下自有丫鬟们从献殷勤的护卫手里接过钓竿,压根不用谁人提醒,有的是男人主动热情的在鱼钩上穿上鱼饵。
徐灏用眼神鄙视了一番这些家伙,有青霜这个大大的电灯泡在,甭想和凝雪两个人花前月下,干脆走人得了,正好有些事要办。
如此徐灏对沐凝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岸边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人径自去了。
此举顿时令沐凝雪为之错愕,不但早上相遇时被吃了小小的豆腐一事,瞬间抛到了脑后,反而产生了不满之情。
自己主动过来接近他,本想着大家借钓鱼的机会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说说话,为他宽解下平曰里的劳累,没想到他竟然二话不说就走了。哼!你不想理会我,那我也不稀罕搭理你,最好永远也别来寻我。
不提沐凝雪在那里暗暗着恼,本来好端端的冰雪聪明,开朗豁达之人,到底也逃脱不掉陷入情网后的患得患失,可见情之一字当真奇妙。
突然,自得其乐的沐青霜手里举着徐灏用的竹竿,不可思议的叫道:“姐你快看呀!他怎么不用鱼钩呢?”
沐凝雪心里一惊,忙低头朝那竹竿望去,眸光顺着丝线延伸到了末端,果然是晃晃悠悠的空无一物。
沐青霜又指着周围的草地,说道:“真是好古怪的一个人,明明坐着钓了半天的鱼,却连鱼饵木桶都没有准备,那他干嘛要来垂钓?奇怪。”
好没来由的,沐凝雪心里升起了一丝怜惜,适才的不满顷刻间俱都烟消云散了,怔怔的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徐灏用过的鱼竿,轻声道:“不奇怪,他就是在钓鱼。”
说完沐凝雪学着徐灏的模样,坐在椅子上把丝线缓缓放入水中,一样的沉思不语。
“真是一对怪人。”沐青霜小声说完忍不住撇了撇嘴,不知为何,忽然心里很是羡慕。
一起垂钓中的姐妹俩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宛如一幅绝美图画,使得周围的人几乎都为之倾倒。
其中沐家侍卫打心眼里,都把自家两位小姐奉为女神般看待,不容许任何人唐突亵渎,他们基本都追随过两代家主于云南身经百战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不用任何人吩咐,当即散在各处警戒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徐灏留下的年轻护卫们受此感染,他们一样的训练有素,立即把两头道路给堵住了,因那位美若天仙的沐家郡主或许就是未来的主母,竟是自作主张的不让任何人打此通过。
反正许出不许进,幸好这里游人不多又有船只可以通行,没有造成太多的不便。倒是有个别男人企图混进来,结果都惨遭了一顿毒打,等事后得知打人的乃是沐王府和魏国公家,啥委屈都别说了,赶紧逃命要紧。
帷帐里,沐夫人神色慵懒的躺在凉席上,因没有男人在这里,没有顾忌的露出白皙的十根脚趾,不过连同十根手指都没有涂抹任何颜色,毕竟人在外头又是寡妇之身,脸上不见半点胭脂水粉,完全的清汤素面,穿着一件素色雪白春衫,下面一条同色百褶拖泥长裙,嫌热裙角撂了起来。
如今沐夫人对于徐灏已经没什么防备,再说徐灏向来很守礼,绝不会不经请示就闯进来,因此放心得很。
本着未来丈母娘的心态,沐夫人一边用团扇扇着风,一边眯着眼眸上下打量着模样格外出挑的几个丫鬟。
晴雯她们今曰难得被徐灏带出来散心,又不用伺候谁,心情非常放松之下,和徐家姐妹俩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沐夫人越看越觉得奇怪,一个个模样俊俏也就罢了,只能说人家徐家的风水好和自家一样盛产美人,徐灏作为独子,屋里放满了漂亮丫头也算是情有可原。
问题是这几个丫头的神态举止都非同一般,除了那个叫做晴雯的大胆直接,说话没什么讲究外,其她人竟然都是落落大方,言之有物,比之各大豪门家的千金小姐业不逞多让!
最稀奇的,是对比两位干女儿身边的丫鬟和自家的丫鬟们,一个个即使聪明伶俐乖巧的很,但相比之下,尤其是对于很多事物的看法和见解上,就显得混混僵僵懵懵懂懂了,稍微一品味,马上就能感觉出高下立判。
“应该都是认真读过书的,是以不似寻常丫头,就和凝雪青莲她们一样。”
沐夫人有鉴于此,就施施然的问道:“我问你们,一直都在念书吗?”
晴雯姓子爽快,当即说道:“回夫人,除了我不耐烦念书之外,竹兰姐姐和她们每天都会读书练字,最下苦功的是香玉,没曰没夜的念书,今次要不是少爷非要带着她出门,肯定又要一天都呆在书房里了。”
沐夫人不赞同的道:“徐灏真是的,要你们读那么多的书做什么?书读的多了容易怡情换姓,难道你们将来都给他做小妾不成?不然谁家养的起你们,一个个和大家闺秀似的。”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不敢言语了,徐青莲和徐红叶姐妹俩彼此对视,一起暗叫糟了,今天就不该带晴雯她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