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蒸腾的浴池,朱巧巧半躺着微微闭着眼眸,任由身后两个身穿齐胸小衣的丫头在为她清洗长发。
四周格子式的淋浴间里,大清早丫鬟们也在洗头,每个人身边都摆满了红叶香水行研制出的全天然洗浴用品,玲琅满目什么用途都有。
勤洗澡的卫生习惯在徐家已经行之多年了,有洁癖的甚至一天八遍澡,大多数都是早晚两次,天热时每半个时辰冲一次凉,甚至一整天都泡在水池子里也没人管。
受此影响,不但衣服越来越简单好穿,对于发髻的要求也不那么讲究了,自然飘逸的披肩长发越来越受到追捧,想改换心情就随意挽个结,垂下几绺发丝或留海,既显得慵懒可爱也适合每个人的脸型和性格。
篦子和头油已然在内宅基本绝迹,在徐家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使用。
朱巧巧睁开眼来,见麝月光溜溜的下了浴池,神色有些不太开心,遂问道:“怎么了?”
麝月因和朱巧巧堪称床榻上的亲密战友,是以对大奶奶没什么**,愁眉不展的道:“还能为什么?我那后妈整日里出去串门,妹妹问她今日买什么菜吃,她就说有什么吃什么,姑娘家家不要学的又馋又懒,有菜吃一碗饭,没菜就泡茶凑合。家用都用来置办新衣首饰,胭脂水粉了。
不但如此,她稍微不满即摔盘子砸碗,我爹宠她也不说什么,害得我妹妹忍气吞声,苦在心里,又不敢告诉我爹,只能偷偷向我诉苦。”
朱巧巧嗤笑道:“就没见过你姐妹这么窝囊的样儿,不说别的,反正早晚都要嫁出去,当面对着骂。嫁了人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她敢仗着继母的身份动一下手?一个小妾出身的继室,还敢猖狂?”
麝月苦笑道:“怎么说都是继母,我在想是不是该把妹妹接过来做两年丫头,然后找个好人家。以往都把她当小姐养着。既然日子过的不舒心,那也没必要养在家里了。”
“这主意不错。”朱巧巧指点道:“要想有好名声,放在老太太屋里,想过的轻松自在,送到翠柳身边。如果想不靠男人赚钱,不妨交给我调教几年。”
“嗯,容我再想想。”麝月露出了笑容,俯身把秀发浸湿。
这时大丫鬟喜庆穿着木屐走过来,蹲下身子低声道:“朱高请示要不要去帮衬下桂家,现在桂太太母子都被软禁不让出门。家里人心惶惶。”
朱巧巧嘴角荡起一丝冷笑,“你告诉他,桂家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娘自小就被卖到了宫里,我一生人从未受过桂家的恩惠,我亲戚遍天下。接济的过来么?”
“是。”喜庆有些摸不清头脑,也不敢多问,起身匆匆出去了。
垂花门外的朱高啪的一声拍了下手掌,对着桑新柄笑道:“好!奶奶不管桂家的破事,咱们也就无需顾忌,得赶紧把房契要来。”
桑新柄对朱高和沐家人合伙放官帐不感兴趣,他在里面也没有份子。关心的是秀春,“叔,秀春那丫头好几天不过来了,万一求奶奶配了别人,那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就是没出息的东西。”朱高恨铁不成钢,“天下何处无芳草?有了银子什么美人买不到?”说完垂涎的舔了舔嘴唇。笑道:“不过秀春那丫头确实不错,性儿好模样也俊,你要让为叔也沾沾光,我倒有法子帮你。”
桑新柄忙说道:“那没说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好侄子。”朱高开怀大笑。搂着他笑道:“今日带你去会会白娘子,那水蛇腰不比白蛇精差多少。就是三十如狼的年纪,每次都得我和白老二合力才能满足她,不然第二天腰酸腿疼连床都下不了,色是刮骨钢刀一点不假。”
与此同时街口的刘智家,徐翠云自从进宫之后,再没有勤洗头的习惯了,清早起来把刘智打发去了铺子。
对着妆台净净面,用篦子篦了头,三天不洗实在痒得慌,涂抹了些上好的头花油,把一根根发丝梳理的油光锃亮,隔着老远就能嗅到浓郁的香味,掩盖掉了其他异味。
今日她要去桂家讨回定亲之物,从首饰匣子里选了一副鎏金镶嵌了翡翠的丹凤朝阳金簪,这是成亲时徐灏送的,价值连城被视为最心爱的宝贝;又戴了几支小钗和翠环,耳垂上挂了一对大圈赤金耳环。
手腕上套了三副福寿万字的响镯,腿上一对同样式的响脚镯,走路时会发出叮咚的悦耳声响,就和一些少女喜欢佩戴铃铛玉佩玉环一样。
把衣裳都脱了,徐翠云自怜自哀的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娇躯,忽然皱眉捏了下稍有些松垮的腹部,自然是养尊处优也不运动的后果了。
“没必要给那不解风情的东西欣赏。”
徐翠云给自己找了借口,在丫环的伺候下套上了大红兜子,又穿了件白绫小褂,外穿大红齐胸襦裙。因最近京城风行复古风,使得唐宋之前风格多变,纹样绚丽的襦裙悄然盛行。
襦裙可以说是真正的汉服,种类很多并不局限在一种样式,其中高腰襦裙可自行想象下朝鲜民族的传统妇女服饰,齐腰襦裙和日本的和服很像,都是自盛唐时期影响所及的缘故。
而齐胸襦裙显现了唐朝特有的开放和无拘无束,此种大胆的服饰也只有西方近代时期的妇女穿着才可以相提并论。
襦裙也有男式的,但徐灏很不喜欢,虽说是源自中国,可是和日本男式和服太像了,穿起来总感觉怪怪的,再套上木屐,分明就是一浪人。
明朝盛行袄裙,汉朝的上衣多称为“襦”,魏晋时期到唐代宋代,渐渐被“袄”或“衫”取代,这是一种漫长的演变过程,最明显的特点是从宽袖改为了收袖口的琵琶袖,上衣不在掖进裙子里。而是大大方方的垂出来,衣襟的长度可以随意更改。
似乎是和社会风气日趋保守有关,宽松好看的外衣不会令女性的上围和腰围太明显,也更显得飘逸多姿。符合宋朝崇尚自然的文化特点,现代的汉服大多脱胎于明朝的袄裙。
唐朝的奔放使得服装的色彩异常艳丽,宋朝则一反绚丽之风,流行淡雅恬静的浅色系,元朝沿袭了宋代,但色彩更趋于灰暗,反应了当时汉人的压抑心态。
到了明朝,色彩使用分成了两方向的极端,要么大红大绿,纹理刺绣都非常的讲究精致;要么是单纯的素白。仅仅在裙幅下边一两寸的部位绣一条花边,作为压脚。
裙幅起初为六幅,即著名的裙拖六幅湘江水,现在用八幅的女人多了起来,也有用十幅的;腰间有很多的细褶。每道褶皱都有一种颜色,微风吹来,色如月华,故称“月华裙”。
因是冬季,徐翠云加了一件小羔羊皮的玉色西绫面的皮袄,腰下一条女裤,松花绿的百褶长裙。
做了马车出来。到处都是人们在忙着装饰彩灯,年味依然浓郁,初四之后妇人走百病,访亲会友人潮涌动。
好半天到了桂家,两扇大门紧紧关着,两个下人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无精打采。
刘家管事过去报上姓名,下人赶忙把马车引到了侧门,徐翠云坐在车里隐隐约约听到家里有哭声。
几个妇人婆子从里面跑出来迎她,马车停下后,车夫搬过来马凳。丫鬟先下了车,然后扶着徐翠云缓缓走出来。
忽然徐翠云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有人叫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老爷借的钱,还想赖账怎地?”
徐翠云好奇进了月亮门一瞧,桂堂脸色通红的说道:“我家戴罪之身无处可去,把房契给了你们,一家老少去住哪?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和他争吵的妇人大概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秀丽少妇,穿得非常体面不比徐翠云差多少,冷笑道:“那我管不着,趁着现在连本带利正好三千两,赶紧用宅子抵债,不然过几天还得卖儿卖女呢。”
徐翠云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桂家妇人苦笑道:“还不是老爷借了印子钱,眼看我家败落了,债主就赶着上门逼债,真是恨不得把人给活活逼死。”
“哦!”徐翠云停下了脚步,原本还想代太太解释下原委,求得桂夫人的谅解,可眼下见桂家即将无家可归,懒得进去了,遂淡淡的道:“我也不见你家太太了,劳烦你进去禀报一声,把珠翠还她,麻烦太太转交给夏夫人,什么意思也不用我明说了吧?”
妇人低着头进去了,屋里躲着的桂夫人容貌憔悴,有气无力的把玉佩随手给了妇人。想当日她本一心攀附徐家,如今自家沦落到了此等地步,自觉无颜说什么了,行事倒也痛快利落。
徐翠云接过来自己的玉佩,很满意桂夫人的知趣,看都不看依然争吵的两个人,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稍后沐家的孙氏也心满意足的出来,桂堂到底年轻冲动,被她一挤兑就把房契扔了出来。
外头徐翠云难得出次门,兴致勃勃的带着丫鬟在街上闲逛。孙氏则直接坐上马车,她是奉了沐夫人的吩咐出来买东西,顺便往桂家逼债,门口等着七八个沐府家将。
马车刚一起步,人群中有个桂家小厮恶狠狠的扔过来个炮仗,砰!牲口受惊往前发了性,马夫有些勒不住了,车子跑到了胡同口儿。
正巧里面一辆马车也急冲冲的出来,两边赶车的吆喝不住,两车相撞,车轮插在一块儿。马匹愈发受惊,前蹄抬起一阵乱踢乱跳。
咔擦一声响,孙氏坐的车轴断了,整个车子都往一侧倒了下去,牲口跳的更高了。
百姓吓得慌忙朝四周散开,连累整个道路都被堵塞了,车夫急的要死,四五个人上前都拉不住两边的牲口。
对面车上还坐着个男人,跨着车辕动也不动,沐府家将顿时恼了,拿着鞭子上前就是一顿抽打,把个没眼力见的混账行子打的跑没影了。
徐翠云远远瞧着热闹,短短的时间内,街上围了有上千人,丫鬟急道:“太乱了怕有歹人,咱们进楼里避一避吧。”
徐翠云抬头一看距离最近的二层小楼是个珠宝铺子,笑着直接走了进去。
这边车里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急的大哭,而孙氏则被心急的家人抱下车来,看了看四周围观之人,怒道:“将赶车的拴起来,没工夫陪他罗唣,赶紧修好车回去。”
家将便把车夫给绑在柱子上,将他车上的车轴并一只车轮卸了过来。
等待的时候,孙氏顺嘴问道:“车里坐着是什么人?”
领头的说道:“是个大姑娘,在车里哭呢。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鬼头鬼脑的像个贼,被一顿鞭子打的滚了蛋,连人都不要了。”
孙氏说道:“这是赶车的不是,与坐车的不相干,丢下那姑娘在这儿不是个事,把人扶着到咱车里同坐,带回府里,自然有人来领她。尽着礼数,可别吓坏了人家。”